1.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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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安城外永盛河畔杨柳依依,莺飞蝶舞,正是三月春来的景象。
春日融融下的小码头上头东尾西的停着三五艘乌篷船,打着厚厚的深色布帘,在次第解冻清清泠泠的河面上投下几抹黛色。
一个日头洒的格外足的船头蹲着一个艄公,蜷着手脚守着面前的黑泥火炉,火炉上烟熏火燎的煨着一壶茶汤。
半晌,艄公熄了炉中的火,只留几块发红的热炭,转头朝蓬中喊:
“吴公子,茶汤煮好了。”
厚重的草帘从里面撩开,探出一张脸。
“劳烦。”
吴念丘拢着手走出来,笑着一揖,“某贫无筹资,只能请老丈同饮聊作报酬。”
艄公摆摆手。
“不敢贪要公子的酬资。租船时便讲好为公子每日供应一餐,区区茶汤,不过费些炭火,不值什么。”
吴念丘忙不迭又深深一揖。
一老一少围坐在船篷内的矮几旁,一派和乐的喝着清茶。
茶香袅袅,满室生香。闲聊之际,不免就叙些奇事。
艄公长年东来西往耳聪目灵,说到奇闻异志便侃侃而谈。
“说到奇事,这金安城中就有三桩。吴公子您是异乡人,怕没听过。”
吴念丘抿口热茶,弯着唇角浅笑点头。
“某初次到金安,确是未曾听过,愿闻其详。”
艄公透过打着卷散开的白雾,再一次打量着对面的少年书生。
虽然见过许多俊秀书生,但不得不说,对面这个真是尤其俊秀。唇红齿白,明眸修眉,肤白发黑,四肢纤细修长,单单着一袭青白绘墨竹衫子,便自有一股风流。
想十天前在随州镇阳码头初见吴念丘,彼时冰雪初融,正是最冷的时候,少年细瓷一样的脸泛出不自然的红,瓮声瓮气的探身问道:“老丈,某欲往京都,可否即刻开船?”
艄公暗忖,难得吴念丘满身书卷气,倒不像时今一些满脑子之乎者也的迂腐书生般对俗世趣闻不屑一顾。
艄公挑挑炉底炭火,将金安城的三桩奇事娓娓道来。
“金安三怪,柏溪公,墨梅树,花萼楼。”
晓春桐月,桃花尽日随流水。
大燕朝春秋岁暮传了五代君主近两百年,举国盛事不过几件,其中便有五月中旬的科举试季,层层遴选为国选才。
四五月中各地士子便车马劳劳赶往京都金安。
三月初就到金安的吴念丘算是最早的一拨。闲日碌碌,吴念丘信步在金安城的街头巷尾闲逛。
逛至南市吴念丘从一间书画铺子前面走过,一眼便看见了正对铺门挂着的一幅长卷画轴。
画纸用的是常见的襄州宣,装裱细致。柔白的宣纸上浓墨抹出苍劲的枝干,窕窕婷婷的细枝遥遥探出,几点墨瓣或飘零空中或静伏于地,大片留白中淡墨浅染,似有绵雪千里。
这是一幅墨梅。却不是金安墨梅。
目光下移扫过落款处,无章,仅柳渊二字跃然纸上。
吴念丘默默立于画卷前。书画铺掌铺在柜台后觑了他许久,见他半晌仍走,走过来殷勤解道:
“公子好眼光,此画亦是老朽最爱。作画人非是名手,却手法老道,画风沉致,实为难得之作。”
吴念丘不置可否,问:“掌铺,此画要价几何?”
“老朽无意出手,作画人出于无奈才将此画卖于老朽,若……”掌铺咬咬牙,“若公子实在喜欢,十两即可。”
吴念丘默默掂了掂钱袋,客气的向掌铺告辞离开。
掌铺笑笑不以为忤,道声好走便又转回柜台后喝茶算帐了。
柳渊,此人如何见过随州旷野墨梅。
墨梅园中人迹罕见,只二三书生携小童悠闲游园。
过了城东南角的九孔玉带桥便是墨梅园的大门,不消一刻钟吴念丘就信步来到墨梅园最内的小苑。
时人皆知梅有白梅、粉梅、红梅。墨梅园中的墨梅树乃世间独独的一枝,燕朝圣上爱之若宝,为显皇恩浩荡爱民如子,并未将墨梅移入宫苑深处,而是于金安城南独辟一园植入,且墨梅周遭遍植奇花异草。
三个时辰后,吴念丘急匆匆冲出将关的城门。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墨梅园中,寒鸦点点,哀叹成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