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九天玄女(四)
字数:4500 加入书签
不是第一次坐上九龙沉香辇,心情却完全不同。
记得那时杜子仁就坐在她身侧,车里若有若无的是他身上的檀香。他对她说,你想如何做放手去干。
她在为他的美貌赞叹之余一直在为投胎一事绞尽脑汁,也无暇细看传说中的三界第一坐骑。
此次她也是毫无心思,但九龙沉香辇见到她却说了话。
第一句是:“你是清娥上神,好久不见”
第二句是:“君上这些年过得并不好,求你放过他”
第三句是:“我不载你,你自己去找丰都去吧”
最后是那最前头的龙抖了抖胡须才镇住了后面七嘴八舌的兄弟们:“莫多说了,既然答应了丰都大帝,就要把人送到。你上来吧”
好像在一瞬间自己就变成人见人恨的存在了,清娥的影子仿佛诅咒一样降临在她身上。
上车的时候,有一只小龙探了脑袋来说:“你别理他们,他们也是懊恼你背叛了君上。我还当你是万万年的朋友”
“烛羽”不知道是哪条龙喝了一声,它顿时缩回去不说话了。
九龙沉香辇的速度极快,一盏茶的功夫已经降落。
陶溪走的时候最前头的龙突然喊住她道:“上神,我希望您能郑重的考虑。君上是为您变成现在的样子,但凡有点良心,都不该做对他不利的决定”
陶溪道:“我绝不会”
大龙点头,带着后头叽叽喳喳的九条龙化作金光,腾空而起远去。
丰都大帝就在树林前面等她。
陶溪理理衣服走了进去。
绕过枝桠沉沉的树林,最尽头是一方空地,一片湖塘。
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人坐在湖旁,身边一个竹篓,正在垂钓。
陶溪走上前去见礼:“丰都大帝”
他没有回头,只摆了个安静的手势。
线扯动一下,水波荡漾。丰都大帝拉了杆儿,金色的鱼钩出了水面,他叹了口气道:“大好的时机,可惜被打断,跑了”
陶溪道:“对不起,大帝,是我打扰了”
丰都大帝笑,问:“你可知道垂钓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耐心?”
丰都大帝道:“没错,耐心。垂钓需要等待,费劲心思布了网,眼看就要上钩时最经不起打断”他并没有责怪陶溪,只道:“你想必有许多疑惑”
“是的,从很久以前,我就想面见您”
“有趣,我也正想为你解惑。你有什么疑惑尽管去问。”
陶溪停了停,仔细思索了一番,道:“您为何要将我留在地府?朝女一事可是您的安排?您究竟有什么目的”
丰都大帝道:“有趣有趣。你竟然一直觉得这些事是我做的?”
陶溪道:“难道不是您做的?”
“自然是另有其人,我老啦,不大管事儿了,地府早已不是我说了算”丰都大帝继续道:“我只能回答你第一个问题。这的确是我下的命令不错,只是因为中天紫微宫曾在你入轮回之前传了信给我,让我务必要留下你。我和紫薇也算老相识,自然要帮这个忙”
“因为我和紫薇大帝有婚约?从前不曾想过,我一个凡人如何能和神仙牵扯上关系,我真的是清娥上神吗?”
丰都大帝哈哈大笑:“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是。没有人希望你是,可你偏偏是”
陶溪道:“我并不想做清娥上神”
“为什么?清娥是上古神中的翘楚,出身高贵,一旦你恢复神位就能凌驾于六界苍生之上,你可知道?”
陶溪道:“清娥是清娥,我是我。我不想背负她的宿命过活。”
“你不想成为替代品?”丰都大帝一阵见血,道:“有时候,我们必须认清自己的身份。更何况,这身份是许多人梦寐以求之物”
“你没的选择”“我有,我请求撤销我枉死城主鬼帝副官的职责。从今天起,我不会再享受清娥的身份带来的权力,也不会去承担她的责任。”
“包括杜子仁?”
陶溪一下子沉默了。
丰都大帝握着吊杆,手上平稳,声音更平稳:“身份这个事,自己说了不算,别人说的才算。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可以不要身份带给你的权利,但是责任是无论如何都逃脱不掉的。你方才从罗浮山回来,想必也见到了南方鬼帝,情况怎么样?”
“他好像不太清醒了——”陶溪道。
丰都大帝点头:“我只能告诉你,事实比看上去还不乐观。以他的自制力失去了控制的话,不出一个月,就会灰飞烟灭”
陶溪不可置信道:“他前段时间明明还很正常——为什么?不会的——”
“朝女那件事你想必也记得清楚。他救了你,用自己的命”
“不会的——他是鬼帝,执掌生死本属鬼帝权威”
丰都大帝道:“地府掌管六界,仙魔人妖鬼神最终都要来地府走一遭。但不包括上古神,上古神生于天地之间,本是本源之力所化,一旦羽化,也是回归到本源之中。你是上古神,他救回了你,那本源之力的空缺,就要他自己去补。我和他认识自上古时代就认识,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他落到这种结局。你明白了吗?你是不是清娥,并不是取决于你自己。”
丰都大帝问“你去哪里?”
陶溪没有停下脚步:“如果他终将死去,那从这一刻起,我选择陪在他的身边。”
“不,你该走。去轮回,这也是你自己的愿望——”
“我不走!我改主意了”陶溪猛地转头,眼睛已是微微泛红。
“你走,仙族能救他。仙族已经等待了万年了,难得的机会,他们不会放过”
“他是仙族的敌人,他们不会救他的”
丰都大帝道:“你要相信我。他如果灰飞烟灭,仙族受的打击会是最沉重的。你不明白他对仙族到底意味着什么,只要有一丝机会能控制他,他们就不会选择毁掉他。”
“所以他们选了九天玄女来与他成婚?你们这是罔顾他的意愿。”
“我以为比起意愿,你更重视他的性命”
像经过了一个世纪——“我走”陶溪最终说。
在陶溪离开之后片刻,湖底猛地翻滚了起来,像开水一样翻起了滔天水波。
垂钓人依旧端坐不动,隐隐有龙吟不断地从湖心传出。
长线不停地震动。
毫无皱纹的幼儿般的手握着木制的竹竿,也随着线震动的弧度轻微摆动。
龙吟越来越急,越来越尖锐。
忽然,那双手猛地向上一提,金光从湖底刹那升起。
一条鳞片自然发出灿然光辉的金龙已被拽离了水面,在金钩的引领下,越来越小,落入竹篓时已如一条泥鳅一般。
垂钓人站了起来开始收拾钓竿长线,自言自语道:“你说的事我都做到了,以后可不欠你得了。能放过女娃子,真是发了难得的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