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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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的庭院右边靠墙的位置,搭建着个木架子,高约一丈,长约两丈,顶部一根根横向固定的长木条上,缠绕着许多密密麻麻的藤条,秋风拂过,藤上青翠欲滴的枝叶,悉悉索索的随风摇摆,一串串微微发紫的葡萄,也被吹得左右晃荡,霎时惹人怜爱。
葡萄架中间下方,暖阳穿过顶部木条的缝隙,星星点点的照在林老爷、许彦,林浩靖等人身上。他们围坐在石桌上,桌面摆放着几碟子下酒菜,每人手边均放着个细瓷小盏。两个面容清秀的丫鬟,立在几人身后,时不时地执壶斟酒。
他们本来是在书房里欣赏,讨教些古人的字画,可林老爷嫌屋里有些闷,不如庭院舒适,便出了书房,移步在秋风送爽的庭院里吟诗作对起来。
“女婿,你可得接好了,我出上联了!”林老爷坐在石桌的主位,抬头看向碧空万里的天际,灵光一闪。
“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雷隐隐,雾蒙蒙。日下对天中。风高秋月白,雨霁晚霞红。牛女二星河左右,参商两曜斗西东。十月塞边,飒飒寒霜惊戍旅;三冬江上,漫漫朔雪冷鱼翁。”
许彦垂眼,微微沉吟,随即一笑:“贫对富,塞对通,野叟对溪童。鬓皤对眉绿,齿皓对唇红。天浩浩,日融融,佩剑对弯弓。半溪流水绿,千树落花红。野渡燕穿杨柳雨,芳池鱼戏芰荷风。女子眉纤,额下现一弯新月;男儿气壮,胸中吐万丈长虹。”
“好!一个咏物,一个咏人,妙对啊。”林浩靖听了,止不住的赞叹道。
他长林霏霏五岁,穿着牙色翻领阔袖袍衫,长相神韵与林老爷年轻时颇为相似,性子也与林老爷差不多,温文有礼,文质彬彬。
“大舅哥谬赞了,小弟不才,实为侥幸才对上岳丈的绝对啊。”许彦笑着摇摇头,十分谦虚。
林家父子听了这话,微微一顿,他这话赞了林老爷的同时也顺便夸了一下自己,好似在鼓励他们继续出题为难他一般,倒是有点意思,林老爷和儿子相视一眼,随即互相交换了‘继续’的眼神,又立即叉开了。
“嗯,挺工整的。”林老爷心中虽是对女婿肚里的墨水颇为赞赏,却不肯加以褒奖,老半天勉勉强强的只赞了这一句。
至此,不管林老爷出题让许彦作对子,还是林浩靖出题让许彦作诗赋,许彦皆能接招,然后依次作出对联与诗赋,让林家父子倾佩不已。
没多久便如同相识多年的老友一般,畅所欲言,无话不谈......
日正时分,便有小厮进来行礼,来请他们去前厅用饭。
三人这才停止了诗词上的讨教。(大昭朝流行诗词歌赋,对联,还未开放科举。)
到了花厅,男女分桌子用膳,中间用八扇玉石屏风隔开。
许彦和岳父,大舅哥还在意犹未尽的讨论着,从古到今的诗词歌赋。林霏霏在旁边听了,微微诧异,她从来不知道许彦还会吟诗作对,而且文采还这样好,一时对许彦倒有些刮目相看的意味。
来时,她还担心,怕许彦吊儿郎当的模样,会引得娘家人的反感,不曾想他与父亲,哥哥相谈甚环,看来他也不是一无是处嘛。这样想着,她望向许彦的目光,不知不觉也变得柔和了。
饭毕,李氏带着林霏霏和儿媳妇吴氏,找了个借口出来,带着她们去了后院上房见林飘飘。
林飘飘与李氏住在一个院子里,只不过她住的是一栋独立的阁楼,阁楼有三层,布置的很是典雅质朴,与李氏的屋子只有七八丈的距离。
是李氏专门为大女儿构建的,为的就是离自己近些,平日可以好好照看女儿,不至于让她感到孤单,寂寞,不想最后却冷落了小女儿......
迈进阁楼的大门,一楼有几个粗使婆子和小丫鬟正在熬药,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有新的,也有十多年来沉淀下来异常苦涩的药味。
换了一般人,必定掩住口鼻,难以忍受,更别说上楼久留了。而然李氏、林霏霏,吴氏进来后,神色如常,显然已是习以为常,司空见惯,她们直接抬腿,踏上楼梯,去了二搂。
林飘飘躺在床上,瘦弱的身子埋在了柔软的锦被之中,枯黄的发丝披散着,蜡黄的脸庞上毫无血色,双眼紧闭,似乎还在沉睡......
林霏霏看着,心中的某一处,突然变得软软的,这大概就是血浓于水,骨肉亲情吧,尽管她们分开了近十年,可到底是一个娘生的,再怎么生分,心里也是彼此牵挂的......
她放轻步子上前,伸手将姐姐脸颊上繁乱的发丝,轻柔地佛向一边。她目光里带着惋惜,若不是这病,姐姐也是个姿容出尘,明艳动人的绝代美人,然而红颜薄命......她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林飘飘似有所感,紧闭的眼皮底下,眼珠子左右转了转,接着眉头微微皱起,惨白的唇启开一条小缝,绵长的吸了一口气,覆又缓缓地呼出气来,似乎费了好大的劲儿一般。她长而翘的睫毛,微颤了几下,然后慢慢地睁开了大大的杏眼,眼神略显空洞,似乎已经历经沧桑,看透世俗......
见是妹妹、母亲,嫂子来看她,她虚弱的微微一笑,嘴角与林霏霏一样的两个梨涡,随之显现,“你们来了,咳,咳咳......”才说得一句话,林飘飘便咳了起来,她侧伏在枕头边上,忙用手里的帕子,掩住口鼻,怕惊吓到妹妹。
李氏面带焦急,疾步上前,接过丫鬟端来的茶水,递给她漱口,又喂她喝了些热热的茶水,林飘飘方才气顺了些,不再咳喘。
林霏霏见了,心中难受,背过众人,擦着情不自禁流出的泪珠子。她咬着唇,乌溜溜的眼珠子闪着耀眼的光芒看向窗外,不行,她得寻个好大夫,替姐姐将这顽疾给治好,姐姐才十八岁,还有大好的年华与幸福等着她,不能就这样躺在床上等死.......
略坐坐,林飘飘喝了药,又沉沉睡去了,她们只好一块儿出来了。
许彦和岳丈,大舅哥在前厅聊得非常投机,见她们回来了,起身,互相见礼。
“飘飘怎么样了?”林老爷下意识的,脱口问向林霏霏。
许彦一愣,目光带着疑惑望向上首坐着的岳父。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爹爹,我没事啊。”林霏霏倾斜了下身子,特意遮住了身边许彦的视线,冲林老爷快速眨了眨眼。
李氏和林浩靖夫妻俱将心提到了嗓子眼里,这件事若是被姑爷知道,始终是好说不好听......
“外面风大,你自小身子就不好,如今又受了凉,要小心些。”好在,林老爷虽是有些粗心,然而接收女儿的提示后,随机应变的能力还是不容小觑的,生生将话头给圆回来了。
林霏霏呵呵一笑,“嗯,谢谢爹爹关心。”
“岳父放心,昨天是我的疏忽,以后不会再让飘飘出事的。”许彦说着,握起了林霏霏的手。当着娘家人的面,林霏霏不好甩开许彦的手,便任由他握着,且她似乎也不是那么讨厌他的亲近了?
林老爷、李氏、林浩靖,吴氏听了这话,知道姑爷不曾起疑,提在嗓子眼里的心便放下了,又见他们恩恩爱爱的,均相视一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跟着放下了。
毕竟替嫁的事情,林霏霏当初是不愿意的,如今看到姑爷对姑奶奶这般好,也算是错有错着,皆大欢喜了。
堪堪又坐了一个时辰,见天色不早了,许彦与林霏霏起身告辞。
按照大昭的风俗,女子出嫁后,三朝回门,天黑前是定要赶回婆家的。若是在娘家过夜,娘家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李氏等人送他们出了府,临上马车前,林家父子还拉着许彦,让他没事就过来陪他们作作诗什么的,教一旁的林霏霏和李氏还有吴氏,颇有些哭笑不得。
依依不舍的道完别,林霏霏和许彦上了马车,马车嘎嘎吱吱,慢悠悠的往前走着,走了老远,身后的李氏、林老爷、林浩靖,吴氏还在朝着许彦夫妻二人的马车挥手,林霏霏和许彦也将头从车厢两边的窗口探了出去,与他们挥手道别,直到看不见人影为止。
“娘子,我的表现还不错吧?”许彦笑嘻嘻的道,特意朝林霏霏身旁挨近了一些。
“还可以吧。”林霏霏道,坐着没有动,也没有抗拒许彦的靠近。
“我们是送亲的,得先过,误了吉时你担得起吗?”一个十分高昂泼辣的女声响起,。
“送亲了不起?吉时关我们屁事?我们这趟镖,雇主赶着要,得让我们先过!”男子声音十分浑厚,中气很足,语气颇为霸。
“凭什么让你们先过,是婚事重要还是走镖重要?”女子似乎恼羞成怒了。
“看来你们是不想让了?兄弟们给我上,把那个新娘子给我抢过来看看!”话音刚落,就听见一群男人的声音在高声叫好,随即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瓷器破碎,棍棒断裂的声音,其中还有女子哭天抢地的叫声。
林霏霏坐在车厢里,听见动静,心中蓦地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她掀开月青色的车帘子,探出头去望,前面距离他们十来丈,临近巷子口处,一群穿着劲装的武夫与送亲的那些吹拉弹唱的乐师打了起来,大红色的轿子,被几个掐着架的中年男子,推搡过来,撞击过去的,也不知道轿子里有没有新娘子,轻飘飘的左晃右歪,其中还有一个打扮利落的媒婆在哭爹叫娘。
她咬了咬唇,皱起了眉头,对水苏说道:“让车夫掉头,我们换个方向走。”。
水苏走在马车边上,望着前面一群闹事的,语气也颇为无奈的道:“奶奶,我们只能走这条巷子回府,附近没有别的路可以饶,如果要饶,就得围着紫川城走一圈,等回到府里,那不知得什么时辰了......”
林霏霏听了这话,思忖片刻,说:“我们退出这条巷子,等他们闹完了,咱们再过去。”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离得这样近,一个不好就会牵扯进去,还不能绕路,她只好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水苏点头应诺,去了后面,让末尾跟着的马车往后退。
许彦正在另一侧,掀开帘子查看,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神色特别专注,连林霏霏盯着他瞧,也没有发觉。
水苏一路飘了过来,隔着马车窗帘子,神色谨慎的说道:“奶奶,后面又有一支送亲的队伍,堵住了咱们的后路,奴婢跟他们说了前面的情况,可是他们说什么都不肯让路,我们被夹在中间了,怎么办?”
“奶奶,前面这群人,离得咱们越来越近了。”水苏望着原本还在巷子出口那头的两支队伍,如今却朝着他们的方向打了过来,她感觉有些不大对劲,如实回禀道。
因长巷前面的出口有闹事的,而后面又被另一支送亲的队伍给堵住了入口,偏他们的马车正好卡在巷子中间,真可谓进退两难。
“我下去看看。”许彦收回往外遥望着的目光,撩开车帘,准备下马车。
“不,你又不会拳脚功夫,如果真是冲着我们来的,你下去就危险了,还是我下去。”林霏霏语气里透着担忧。极为难得的,她主动拉住了许彦的胳膊。
“我是你相公,理所应当是我来保护你,放心吧,我没事的。”许彦轻笑着摇摇头,安抚的拍了一拍她的手背,随后下了马车。
林霏霏见他坚持,便也跟着下了马车。
许彦和林霏霏刚下马车,突然一支木箭,从前面打架的人群里,朝着许彦和林霏霏的方向飞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