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府。端王嫁女安阳郡主宴请众宾，席间觥筹交错，好不尽兴。

    萧垣素喜清净，桓世子李桓同他交好知他秉性，故而寻了个由头同他一道儿到王府后花园凉亭下棋去了。

    此时，瑶光正和端王府女眷在花厅说些琴棋书画刺绣女红之类的，瑶光与她们颇为谈得来，不多时已与端王的几位郡主以及一些官宦女儿姐妹相称了。

    后花园里风光正好，蔷薇开的灿烂热烈，仿若燃烧的火焰一般。

    萧垣执一枚黑子，神色淡漠看不出情绪，毫不犹豫给予那散乱得不成气候的白子重重一击。

    李桓看着那愈发溃败不堪的白子，凤眼微眯，挑眉看向萧垣，这一眼竟有说不出的妩媚风流。

    “萧兄，你可真是半点情面都不留呀！”

    眼前忽而又浮现出那人的清丽的面容，那双亮如寒星的眸子。那时他巧设棋局将她杀得溃败不已，她便嗔道：“萧郎，你可真是半点情面都不留呀！”一阵风挟着浓烈的蔷薇花香而来，她便在这香风中寸寸消陨。

    当初便是在一个桃花灼灼的春日，她永远地离去了。她在那场大火中殒命，后经查验，大火原是她自己放的。只是一向淡然的她，为何选择如此惨烈地离去？她定是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才会如此决然，她那时定是恨极了自己。

    她同她那荒淫狠毒的兄长不同，却一样落得悲惨死去污名傍身的结局。他没有爱过她，可是毕竟夫妻一场，他又确实对不起她；他曾请求今上昱景帝恢复她的声名，奈何圣意难以揣摩，倒是让昱景帝对他多了几分猜忌。

    眼前李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端的是一副风流妩媚的姿态，倒和寻常油头粉面的纨绔子有几分像。

    “说了多少次，不要用这种眼神看人！你早已过了弱冠之年，也该有个正经了。”醇和的声音中似有薄怒。

    “萧兄说的是。萧兄你这教导的架势倒愈发像我父王了呢！”李桓笑意又深了几分，“我这般纨绔样子，想来陛下也是愿意见到的。”

    “不可妄言！”

    “亭中只有你我二人，萧兄不必怕陛下知晓。”

    “陛下非你我所能置喙。”

    “陛下早非昔日的陛下了，萧兄竟然没有半分觉察？”

    萧垣眉头拧成结，眼中氤氲出几分苦痛与失望来，他，如何没有察觉？陛下早就不是昔日的陛下了！昔日亲密无间的兄弟，今日已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昱景帝登基几年来励精图治，海内一片升平祥和，无人不称赞今上的贤能。只是昱景帝近来的几番动作，却让萧垣愈发心惊。那些近来身死灭族之人，不是昔日的功臣就是前朝的旧臣，昱景帝这是急着清洗朝中的势力呢。自己虽与昱景帝有昔日之谊，又早已马放南山，君臣之间却仍是生了嫌隙。

    如今自己与昱景帝说话，也要时时注意万分小心……陛下早已不是昔日那个可以一起纵马欢谑，饮酒作乐的少年了。

    一阵沉默后，萧垣开口道：“陛下是君，你我是臣。陛下如何，你我都不得议论！”

    “昨日，我倒是去见了安远侯爷最后一面，现在这个时辰估计身体已经冷了。”说着修长的手指了指有些偏西的太阳。

    萧垣闻言，脸色却又是一变，却什么也没有说。

    李桓说完拈起一枚白子，洁白修长的手似与白子的洁白莹润融为一体，又道：“萧兄，你分心了。”

    一声轻响，白子落下，局势瞬间扭转，散乱的白子立成气候，隐有雷霆万钧之势，倒将先前十分凶恶黑龙斩成几段。

    “我输了。”

    李桓凝眸询问道：“今日嬿儿妹妹出嫁，可是让萧兄想到了与瑶光嫂嫂成亲的光景了？”

    “桓弟明知故问。”虽是如此说道，但是脑海里浮现的确是另一个女子。

    语罢，轻抿一口茶，顿时齿颊生香，是上好的茉莉香片，是那个女子最爱的茶。思及过往种种，赌书消得泼墨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萧兄，你也真是，倒让瑶光嫂嫂等了你七年。对一个女子来说，能有几个七年？”

    “瑶光对我真心一片，我定然不会辜负她。”三年前他曾请求恢复熙然名声，昱景帝说他若不是心中有愧喜欢上她了，便是为了博自己一个痴情萧郎的名声。萧垣心中有愧但不曾爱上过她，却不敢向昱景帝说出实话，只得说自己实为沽名钓誉。昱景帝冷哼一声说，萧弟既是做戏便不妨做个全套，便守上三年再娶瑶光吧。自此天下人皆言萧郎情深，一个声名狼藉的亡妻尚能得萧郎如此。

    当初萧垣虽不愿熙然尸骨未寒就迎娶瑶光，只是这般叫瑶光再等三年，对瑶光过于残酷。两月前，萧垣终于得以迎娶瑶光，那时他便立下誓言，今生今世，誓不辜负瑶光！

    若是有来生，便好好偿还自己对熙然的亏欠。

    李桓勾唇一笑，这一笑竟比凉亭一旁那簇盛放的嫣红蔷薇还要妖娆几分，温言道：“萧兄，往事多烦忧不可追，来日方长，何必紧锁眉头？有萧兄这个好夫君，瑶光嫂嫂真是好福气呢！”言笑间，话锋蓦地一转，“萧兄可还记得那位嫂嫂？”

    萧垣默然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茶杯里的茶叶无休无止的浮沉。

    “萧郎痴情天下知，萧兄定然不曾忘记。”李桓将这个样子的萧垣看在眼里，“这棋，想来萧兄也没有心情再下了，不若我带萧兄去一个有趣的地方如何？”

    萧垣剑眉一挑，接口道：“有趣的地方？秦楼楚馆？是该娶个夫人来管管你了！”

    李桓随口调笑道：“可是瑶光嫂嫂看得紧？萧兄可是有些夫纲不振？哈哈哈哈……”

    萧垣睨了李桓一眼，李桓只觉整个人都仿佛都冻住了，明明春意阑珊，却无端感到阵阵寒意。

    “萧兄，真不去？这绿绡阁里可是有许多妙人呢，个个才貌双全。特别是那个叫白蓼的姑娘，琴艺尤为出众，我都比不上呢！”

    见萧垣丝毫没有要去的意思，眯了眯凤眸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又说道，“这白蓼姑娘与那位嫂嫂长得极为相似，初次见到她时，我都是认错的了。”

    听到这里，萧垣神色一变，脱口道：“这可是真的？有几分像熙然？”

    李桓如实道：“恐怕说是孪生姐妹都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