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教务处分班安排的电话后，叶海棠惊喜的说不出话来。

    在厨房剁菜的母亲侧耳听着，见挂机后半天也没个声响，赶紧放下菜刀，伸出半个头来看一眼状况。

    “妈！我进了红领班！”

    果然是好消息。

    母亲脸上的表情更是瞬间阴雨转晴，激动地解开围裙，用手在衣角抹两下，过来牵起女儿的手，就往里屋拽。

    “走，走，这种好事，头一个要告诉你爸爸，肯定是他们在保佑，肯定是……”

    “妈！”

    叶海棠甩开手，眼圈也红了，杵在那里不愿意动。

    母亲没有说什么，就自己进去了。

    屋里光线很暗，窗帘常年没有拉开过，靠墙的地方摆放着一个高高的柜子，像六十年代的古董，柜子摆着水果和香炉，后面靠着墙是一幅相框，里面黑白相片就是叶海棠爸爸的。三炷香被插在了炉灰里，叶妈妈跪在那里自顾自说了很多话。

    “叶军荣，你看看，你女儿果然争气，当初考到省重点高中，没不是像其他孩子那样走后门进来的，现在又分进状元班，将来……看，考上清华北大也不成问题……不过孩子说了，她要跟你进同一所学校，要认识你当年的教授，去吃你最喜欢的一食堂的菜……军荣，你一定要保佑我们的海棠有个好前程，我们娘俩命苦，今后的日子就指望她了……你走了，我真的好想你，等女儿以后成家了，我就来找你，你可要等着我，别一个人先去转世了！”

    隔着门，她也听得到母亲在说什么，所以不愿意进去。

    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心上有灰的人，这一生都擦不掉了。

    就这一会儿功夫，灶台上的西红柿鸡蛋汤就煮沸了，汤溢出来，浇在火上发出噗噗的声音，她赶紧冲进去关掉开关。

    就在这时候，隔着油渍斑斑的橱窗玻璃，楼下一个身影映入她眼中。心头一惊。

    “你在看什么呢？”

    母亲已经从里屋出来，站在身后问。但所幸并没有注意到叶海棠在看外面的人，自顾自端出三个碗，去盛饭了。

    饭桌上，叶海棠心思不定，没吃几口饭。倒是妈妈不停给自己夹菜，说着好多憧憬未来的话。

    “要不你将来就别抱你爸的学校了，华科当然比不上清华了，留在北京多好，离我们家也近。”说着又夹一块儿红烧肉进女儿碗里。

    “妈，我们不都商量好了嘛？去了华科将来我就租个屋子，您没事儿就过来住，顺便帮我改善下伙食。”

    “你倒是奢侈，住宿舍都要缴费，还租房。你怕我想念你啊？别担心了。”

    叶海棠很高兴，因为这样打趣的话，自从父亲去世后，这是母亲第一次讲出口。

    “妈，你放心，我答应你，将来一定考个高分，在爸爸的母校和清华当中任意挑！”

    叶妈妈感觉到曙光正在眼前。

    正是下午一点钟的光景，吃过饭人正容易困乏，穿堂风吹过，叶妈妈打了个哈欠，到卧室午休去了。叶海棠见状赶紧换鞋冲下楼。

    南方的下午，天气总是变脸就变脸。乌云蔽日时，树梢的叶子躁动起来，风卷起其上的砂，刮进树后少年的眼睛里。

    谢天楠使劲儿揉两下，再睁开，朝思暮想的女神就站在眼前。

    “嗨……你……你好啊。”

    结结巴巴的打招呼，脸刷的就红了。左右环顾一下，于是借着天气的话题说下去，“你看这怕是快要下雨了，你回屋里去吧，我……我先走了……”

    叶海棠又好气又好笑，气他一个男生怎么这么怯懦，笑他一米八的个头儿害羞起来还蛮可爱的。

    “你在这儿站着，难道不是来等我的？”

    见对方不敢直视自己，她假装转身，“那我就回去了。”

    谢天楠这次鼓起勇气挡在前面，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公园门票。另一只手挠挠着后脑勺，却也没说出口那句邀约。

    风又猛刮了几下，来往的人推着自行车加紧脚步赶路，摆摊儿的要么支起带的大帐篷，要么索性撤了。

    “你等等。”叶海棠轻轻抽出一张票握在手里，转身往楼道里跑。

    叶妈妈已经起来了，在阳台上收晾好的被单和衣服，见女儿急匆匆回来拿伞，就问了下去哪儿。

    “去同学家里取之前落下的字典。”

    想也没想就撒谎，她要趁母亲还没来得及从阳台到客厅窗户这里往下看，发现等自己的是位男同学之前，赶紧开溜。

    谢天楠记得自己是把自行车停到了巷子口的商店旁，过了两个小时现在过来，竟然怎么着也找不到了。

    “你要不问问商店老板，不会被偷了吧？”

    虽然嘴上说的是不会，其实百分之八九不离十了。

    商店老板是一个中年秃顶的男人，一边抽着烟一边歪着嘴说，“哎呀，那是你的车子吗，之前有个小伙子过来骑走了呀，我见他是很快开的锁，难不成是小偷？这你可就不能怨我了，说实话，我这也是没有义务帮你照看，再说小偷他也没写俩儿字儿在脸上……”

    也不能怪人家什么，谢天楠暗暗伤心，因为那辆车子不是普通自行车，那是一辆山地自行车，两千多块，是他自己挣的。

    叶海棠心里也不好受，毕竟他是为了等自己才弄丢了车。

    “没事儿，”他边走边说，“再买一辆就好了，反正我爸每次都说那辆自行车速度太快不安全，再说了，它是没有后座的，也不能载你去上课……”

    说到一半他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过，便闭嘴，偷偷瞄一眼身侧的叶海棠，可惜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头顶，和鼻头。

    “谁说过要你载？”她嘟囔，“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出来？”

    “没有，我就是经过这里，想到有同学住在楼上，看几眼而已……”

    典型的撒谎应激反应，心智早熟如叶海棠，着实为谢天楠情商着急，虽然是十几岁什么都不该懂得年龄，但也不是几十年前什么都懵懂的年代了。

    但话又说回来，虽然接受他的票出来了，但是并不代表接受了这份情谊。况且主要是怕被母亲发现有男孩找自己，才先想办法把他带走。如今既然对方支支吾吾，自己也不要推波助澜，就当什么也不懂就好。

    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过了几条街，直到雨已经开始落下，谢天楠才像醒过来一样响起本来是要去公园儿的。因为跟心仪的女孩儿并肩走很紧张，自行车又丢了心情糟糕，再加上直到自己的走路姿势不美观，因为缺乏自信，所以想好的漂亮话说成毫无逻辑。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笨、最差的男生。

    旁边的叶海棠似乎看出了他的变化，善解人意的撑开伞，并说，

    “今天也没交通工具了，票先留着，下次再去吧。”

    这说明，她和他还有了下次见面的可能。

    这是不是也说明，自己今天表现没有想象中糟糕，也没有让她看出来自己有多在乎那辆自行车，走姿也没那么引人注意呢？

    想到这里，自信又回来了！

    谢天楠一得意起来又忘乎所以，抓起姑娘的手，也不顾头顶没打着伞，往相反的方向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