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万父万母，他们在这个小城的商贾之家中还是小有名气的。原因就是商贾之家原本是不注重什么规矩的，如果家里有钱，那么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万父却始终只有万母一个结发妻子，即使他们只有两个女儿。这让城中的男人都很感慨，女人们则羡慕万母嫁了这么一个好丈夫。

    万父万母本是少年夫妻，万母本来是万父的远房表妹，在他们极小的时候见过一面。小小的万父对小小的万母一见倾心，当时就闹着要娶万母为妻。万母当时年纪也小，并没有放在心上，两家大人也只把这当做了孩子之间的玩笑。谁想到后来，到了万母及笄之年，万父竟然真的带着彩礼去沈家求娶万母。当时沈家父母十分吃惊，不过他们认为既然万父有这份心意，那么把女儿交给他应该也不会有错。又加上沈家虽在外省，家里也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富庶，两家本来就有生意上的来往，如今亲上加亲，两家父母都是乐见其成的。因为两家父母都极力促成这桩婚事，所以这场婚事办的极为顺利。而万母因为感念万父对自己的心意，嫁到万家后也对万父与万家极为上心，一时间把万家打理的井井有条，与万父的感情也是与日俱增，琴瑟和谐。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不过事件好事不成双，万家父母成亲后一直没有子嗣。三年过去了，万老太太开始着急了，即使万母把万家打理的很好，使万父可以安心打理万家的生意，但是没有孩子终究还是不行的。而且也因为万家的生意也日渐红火，万老太太更加期望一个孙子，以后可以继承家业。于是万老太太第一次开始和万父说纳妾的事情。没想到却被万父一口回绝了。当时的万父还很年轻，回绝的很是干脆，说是这辈子只会娶万母一个人，即使没有孩子，也不会纳妾。万父在万老太太面前一直是个孝顺孩子，从没有顶撞过万老太太，万老太太乍一听到万父为了万母如此忤逆她，直接气了个仰倒，可是万父十分固执，万老太太拿他没有办法，只好每日里拿万母出气。

    起初，万母觉得这件事情上到底是自己对万家有所亏欠，不过她是明白万父的心意的，因此她并没有劝万父纳妾让他伤心，而是对万老太太百般忍让以图太平。不过日子久了，家中事物很多，万母一边应付越加难缠的万老太太一边料理家事，身体难免吃不消。而万父自那以后就开始了和万老太太的冷战，加上那段时间万家的生意确实很忙，万父也没有注意到万母的情况。

    结果，有一天，万母在对账的时候，站起身想要喝茶，结果一下子没有站起来，竟然跌坐在椅子上直接晕了过去。这可把万母身边的阿芜吓坏了。阿芜赶紧叫人去通知大夫，也叫人去通知万老太太和万父。

    大夫来了，在屋里替万母诊脉。紧接着万父火急火燎的冲进了屋，忙着问大夫万母怎么样了。没成想，大夫没有诊出病来，倒是诊出了一件喜事。原来万母竟然是怀孕了。这对万家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天大的喜事，万母初听到时十分惊喜，紧接着是欣慰，然后开始笑的合不拢嘴。而万父确实乐成了一个傻爹，拉着万母的手一直笑，嘴里除了说一个“好”字竟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要不是万母一直拿眼神提醒她，万父简直要像个孩子似的抱起万母原地转三个圈儿大喊三声“我有孩子啦”。

    而那时早有人去通知了万老太太。万老太太原本听说万母晕倒，还不太想过去，乍一听到万母有孩子啦，高兴地扶住翡翠的手就冲去了万母的院子。进了屋，一直“阿弥陀佛”的说着，拉着万母的手直叫她好好休息，再也不提之前的事情了。

    因为万母的怀孕，万老太太和万母的关系一下子又好了起来。这样，万母和万父也冰释前嫌了。因为没了后院的事情烦心，万父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万家的生意上，万家的生意也又变的井井有条了。全家人都很期待着这孩子的到来。

    九个月以后，随着万母一整夜的哭喊，如珠和如宝两姐妹生了下来。乍听是两个女儿，万老太太还有些不开心，可当两个粉团子抱在手上的时候，万老太太还是喜得合不拢嘴。万老太太一瞬间就想开了，孩子嘛，只要能生一个，就能生两个，有了女儿，就不愁生不出儿子，眼下还是两个乖孙女要紧。

    而万父自是不必提，对两个女儿真是爱不释手，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觉得高兴。万母只在一旁欣慰的笑。万父原本就对男孩女孩感到无所谓，觉得只要是万母的孩子就好，甚至如果是女儿，长得像万母那就更好了。想到这，万父越发觉得高兴。而且这两个女儿长得实在是漂亮。虽然说小婴儿都长得差不多，看不出什么，可这两个女儿明显生的粉雕玉琢，精致可爱，眉眼也比别的孩子清晰漂亮，一看就知道长大了一定是两个大美人。当然以后时间也证明了这一点。

    当下万父和万老太太都对这两个孩子极为满意。那么娶什么名字，就成了一家人的头等大事，把大家愁得焦头烂额。万母说用花草为名，显得娇柔可爱，可是万父觉得花草大多过于柔弱，娇生惯养的，不好。万父想给女儿取一个大气的名字，可是想了很多万母和万老太太都觉得太过粗俗，一点儿也没有女孩子的斯文，所以也都没有通过。正当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万老太太沉思良久，看着这两个被大家围在中心的孩子突然说道：“不如就叫如珠、如宝吧。”

    孩子是父母的宝贝，尤其是在父母心里，那是他们的无价之宝。不管以后自己的孩子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会经历怎样的事情，在父母的心理，孩子永远是父母心尖尖上的肉，是他们无法舍弃的无价之宝。万父、万母想了许久，都觉得这个名字很好，于是这两个孩子就取了如珠、如宝这样的名字，成为了万家的珍宝。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如珠、如宝日渐长大，也出落的越□□亮。万老太太有了这两个孩子承欢膝下，也不在感到无聊，每天都变得高兴起来。可是好景不长，到了如珠、如宝三岁的时候，万母依然没有再次怀孕的征兆。万老太太又开始着急了。万老太太开始第二次催万父纳妾。这一次万父没有那样生硬的顶撞万老太太，而是劝说万老太太，万母生了如珠、如宝没有几年，身体还需要恢复，请求万老太太再等等。万老太太一看可爱的如珠、如宝，心都化了，也就接受了儿子的说法没有再提。

    如珠、如珠七岁的时候，万老太太第三次提起了让万父纳妾的事。恰逢沈老太太新丧，这件事就被搪塞了过去。

    如珠、如宝十岁的时候，万老太太第四次提起了纳妾的事，并且已经有些急躁了。然而此时的万父已经沉稳了很多，他劝万母不要着急，每次劝说的都很有耐心，不管怎么样每次都能哄住万老太太。

    到了如珠、如宝十三岁的时候，已经开始准备及笄礼，准备物色人家嫁人了，万老太太终于真正的急了起来。她开始隔三差五的劝万父纳妾，并且开始帮万父物色合适的女子，不过总被万父躲开，万老太太急的上火却没有办法。于是万老太太开始给万母施加压力。这一次，万老太太没有再为难万母，只是隔三差五的说一次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再叹一口气，哀叹自己命不好，自己的儿子没有儿子；或者指桑骂槐说别家有妒妇，拦着丈夫不让丈夫纳妾导致别人家断子绝孙之类的。渐渐地，万母有些扛不住了。其实与万父成亲多年而一直没有为万父生下儿子，也已经成了万母的一块心病。尤其万母与万父感情很好，更加让万母觉得自己对不起万父。万母看着如珠、如宝已经日益长大，到了要嫁人的年龄，心知自己是不太可能再有生养了，终于有一天，万母忍着内心的难受，开口劝万父纳妾。

    万父听到万母对他说起纳妾的事情，沉默了很长很长时间。良久，他叹了一口气，对万母说道：“这么多年，委屈你了。”万母心里一酸，摇了摇头笑着道：“我有什么委屈的，能得老爷多年厚爱，是惠娘的福气。倒是老爷……”万父伸手打断她的话，示意她不要说了，皱眉开口道：“只是此时不要再提。这件事我自有分寸。我和你这么多年的感情，相信我。”万母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掉下来，却硬生生的忍住了。

    可是万老太太的催促却更急了。

    这一天，万老太太把万父叫到了房里。

    万父一进门，就见到有一个妙龄女子站在万老太太身后，万父在心里暗叫不好。不过已经进来了，万老太太不发话，他也不能退出去。

    万父先给万老太太请了安，万老太太“嗯”了一声，也并不叫万父坐下，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把万父放在那里晾着。

    一时间，屋里十分安静。万父在一旁垂手站着，只觉得如芒在背，心里十分不安。万老太太押了一口茶突然开口了：“华懋，你来。”万父赶紧过去：“儿子在呢。请娘示下。”万老太太拉过那个女子的手，把她推到身前，指着她沉声说道：“她叫玲珑，以后就是你的妾侍了。”万父大惊，抬头想要拒绝：“娘，儿子……”万老太太厉声打断他道：“难道你要做个不孝子，违抗母命不成么？！历来长辈给的人，怎么能不要呢？”万父一时语塞。

    万老太太缓了缓又道：“儿子啊，为娘不是不明白你的心。可是你也要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没有儿子，后继无人，那怎么成呢。难道你死后要无人祭祀，去做那孤魂野鬼么？就是你愿意，你有没有想过，万家的祖先们，他们愿不愿意呢？啊？还有，没有儿子，万家的家业以后要怎么办？眼下如宝已经出嫁了，如珠也醒了过来，这几年也要嫁人了，没有兄弟帮衬，你让他们以后在婆家如何立足？”

    万父低低的叫了一声：“娘……”却沉默了良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正在这沉默的空当，却是翡翠走到门口掀了帘子，万父站头一看，竟是万母扶着阿芜进来了。

    万父看看万母，感到十分惊讶，同时他有种不好的预感：看来这次万老太太是有备而来，恐怕这一次是不好应付了。万母看到万父也在同样十分惊讶，万老太太已经许久没有同时让他们俩一同过来了。

    万母不明情况，先是给万老太太请了安。站起来时，却看到万母身后低着头的玲珑。万母想了一下，便也明白了。一时间，万母有些伤心，也有些如释重负：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

    万母依然是面无表情：“惠娘，你过来。”屋里寂静一片，人人面无表情，万母不敢多言，依言过去，万母指着玲珑说道：“惠娘，这个女子叫玲珑，是我为华懋选的妾侍，今天叫你过来，就是让你这个当家主母收了她。”

    万母正要张口，万父抢先说道：“娘……”

    万老太太打断他：“华懋，后院的事情，你不要插嘴。惠娘，这个女子是我挑了好久才挑中的。她家事清白，容貌也还清秀，只因一场大雨冲垮了她家后山，石头落下砸坏了他们家的屋子和她的老妇才愿意卖身为妾的。她已经知道了咱们家的情况，愿意只生一个儿子，并不敢有非分之想。这已经是千挑万选出的人了，你可愿意替华懋收了她？”

    万父想要打断万老太太，万母却温和的开口制止了他：“老爷，”万母温和的摇了摇头，“老爷，你就不要再顶撞娘了，你还是收了她吧。老爷你年纪也不小了，需要一个儿子。万家也需要一个男孩儿来承接家业。”

    万老太太点点头：“正是这个理儿呢。华懋，你看，你媳妇比你明白的很呢。惠娘，既然你同意了，那她从现在起就是华懋的妾侍了。”

    万老太太示意玲珑过来，玲珑低着头款款走了过来，盈盈下拜，声音里没有一点起伏：“妾拜见老爷、拜见夫人。”万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冲她点了点头，万父沉默的站在一旁目光瞥向别处。

    万母见到万父这样，开口劝说道：“老爷，事已至此，你不要让玲珑妹妹为难。你即使不为自己着想，不为万家着想，也该为如珠、如宝着想啊，老爷你年纪大了，以后还是要有一个兄弟为她们撑门面的。”

    万父依然不语。不过这件事情至此已是决定了下来。万母转头对万老太太笑道：“娘，收了玲珑妹妹来，怎么说也是一件喜事。不如我这就带玲珑妹妹去安排一下她住的屋子，也要挑几个可心的人侍候她才好。今天晚上也为妹妹那边加几个菜吧，老爷也过去吃，权当迎接玲珑妹妹进门。”

    万老太太点了点头，应道：“嗯，就这么办吧。”

    万母便带着玲珑福了福身子，退出了万老太太的房门。

    沉默了一会儿，万老太太软了声音对万父说道；“儿啊，你不要怪娘，娘也是为了你好啊。”突然万老太太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难道你真的不能理解为娘的心吗——”

    万父赶紧走过去扶住了万老太太，事已至此，万父也已无力回天，看到外老太太苍老的脸上带着泪痕，万父的心终于沉到了黑暗里，他回应万老太太道：“娘的心意，儿子领了。”

    万老太太抬起头，抓着万父的手问：“那你今天会去吧？”

    万老太太终于放下心来。她知道，这件事情终于还是成了。她挥挥手对万父说：“那你就先去忙吧。”

    万父点了点头，说道：“那儿子先告退了。”言毕，万父低着头沉默着走出了万母的房门。

    傍晚的时候，如珠正在榻上发呆。幽草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叫到：“小姐！不好了！老爷刚刚纳妾了！”

    如珠一惊：“什么？”一时间，如珠想到父母曾经的恩爱，父亲的坚持，母亲的隐忍，许许多多，混杂成对万母的担心，如珠马上起身想要从榻上下来。

    “什么时候的事？那我娘现在怎么样？不行，我要去看看娘。”如珠急促的说道。

    “不用去了，我这不是过来了么。”门外忽然响起了万母的声音，如珠抬起头，万母已经进来了。

    万母在榻的另一边坐下，如珠急愤交加，抓着万母的手道：“娘！爹怎么能如此无情无义？居然又纳了一房妾侍？！”

    万母皱着眉，放开如珠的手沉声道：“如珠！不要这么没有规矩。那是你爹，你怎么能这么说。娘进门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儿子，你爹护我至今，已经仁至义尽了。你爹待我……真的很好了。很好了。但是万家不能无后，所以纳妾是必须的。”

    如珠露出怔愣的表情：“但是，爹已经有娘了啊，而且，这么多年，你们不都这么过来了吗？为什么，如今……娘，你和爹的情分已经尽了吗？”

    一向温和的万母突然怒了：“如珠！不要胡说！这只是权益之举。”顿了顿，万母又道：“你以后也要记得，万一到了必要的时候，也要记得帮丈夫纳妾，不要这样冲动，免得落下一个善妒的坏名声。”

    如珠仍在失神，缓缓地摇了摇头。

    见她这样，万母也不在说话。晚上，万母在如珠那里和如珠一起吃了晚饭，又闲聊了一会儿才回去自己院子。

    而如宝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的下午。刚刚听到时，如宝也感到十分吃惊。细细想想，却又十分了然。不过她仍然十分担心万母，因此傍晚的时候向楚瑜说起，希望能够回去看看。楚瑜爽快的答应了。晚间回了楚母，楚母也答应下来。

    如宝见到万母的时候，万母神色平静，正在屋里看账，只是眉眼间有遮掩不住的疲惫。如宝看的心头一酸，走过去叫了一声：“娘。”

    万母抬头，见是如宝来了，笑着应了一声：“你回来了。早上听说你要来，我可高兴呢。”

    如宝说道：“娘，爹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不要难过……”

    万母笑笑：“这么多年了，我早就想清楚了。不这样，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倒是你，为了这件事，专门回来看我，真是难为你了。”

    如宝摇了摇头，想到万母一贯是好性子，又问道：“娘，那新人可还服帖？家世可还好？”

    万母点点头：“很是老实乖巧。是你奶奶选的人，想来错不了。”

    听到万母这么说，如宝放下心来，也点了点头。虽然万老太太对于这件事很是固执，不过到底是为了万父、为了万家着想，万老太太为人由很精明，想来挑的人也不会错的。

    如宝又坐了一会儿，陪着万母闲聊。等到把万母逗得直笑的时候，天色也已经不早了。如宝还有楚家的事情要忙，因此也不能久留，于是就拜别万母，回楚家去了。

    坐在马车上，如珠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儿便对一旁的苏合、白芷吩咐道：“对了，娘今天给了我库房的钥匙，说是库房很久没有清理了，明天让我清理一下库房，查点一下东西，看看什么不要了，又该添些什么东西，顺便让我熟悉一下库房。你们今天记得早些睡，明天看来有的忙了。”苏合、白芷齐齐应了声“是”，如宝点了点头，复有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