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干燥而清冷。

    萧炎由梦儿扶着站在院落中，淡淡地看着小丫头翠儿忙来忙去。

    今日是族中成人礼的日子，他本不想参加，奈何两个小丫头又吵又闹，左一句：萧颜少爷，这可是关系到你一生的出路啊。右一句：小少爷，你别闹了，还是安安心心地去一边养神，我们保证把你送到观礼台下云云。萧炎脑海中没由来的蹦出一词——高考！

    狠狠地摇摇头将这久远的词汇抛在脑后，萧炎看了看一脸严肃似乎比自己还紧张的梦儿，正欲笑着安慰几句，不料院门处忽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怎么了！”梦儿大惊，率先朝门口跑去。萧炎跺了跺脚，也拖着有些虚弱的身子追上梦儿。

    只见那两扇用竹子编成的门已经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门旁边的篱笆也是七零八落地挂在那里，风一吹就嘎吱嘎吱地响。一股极为剧烈的斗气波动顺着院门涌进，肆意毁坏着院内的一切。

    瞧这架势，一看就像江湖仇杀，还是气势汹汹要灭人家满门的那种。

    萧炎挑挑眉，一把将跑在前面的梦儿拽到自己身后。梦儿被他这么一弄大脑一阵眩晕，等她反应过来，就见萧炎已经被一男子抓着衣衫动弹不得。

    那人面色发青，一身杀气在他周身萦绕不散，直教人遍体生寒。即便如此，梦儿还是一眼看出他的身份，她惊叫一声：“萧霖少族长！”

    “闭嘴！”萧霖低喝一声，一股斗气朝小丫头冲去。梦儿哪里是萧霖的对手，小小的身躯当下被那巨力冲出几丈远，随后便软绵绵的跌在地上没了动静。

    “萧霖！你疯了么！”萧炎又惊又怒，大声呵斥道。

    萧霖将攥着萧炎领口的手又握紧了几分，冷冷地怪笑几声：“呵呵……我可没疯，疯了的人是你！快说，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我萧族人下手！”

    “什么对萧族下手？”萧炎听得一头雾水，皱着眉问。

    然而怒火攻心的萧霖怎会多做思考，见萧炎还想接着装糊涂，他只觉心头的火又窜了几丈高，脑袋也被炽热的温度烤得阵阵眩晕。

    “哼！你这恶贼休要狡辩，今日我便要报我萧族血仇！”一掌猛地印上萧炎胸膛，萧霖也不顾后者痛苦的表情，双手一阵变幻，一片晶芒瞬间覆上手掌，那赫然便是帝印诀最后一式——古帝印！

    “呵……帝印诀！想不到有朝一日我竟会死在你手上。”萧炎颤巍巍地支撑着身子，苦笑道，“只是，你也该告诉我，我究竟做了什么，好让我走得明白。”

    萧霖只是冷冷地笑着：“好，我就让你死得心服口服。你借用萧颜的身体混入萧族内部，趁着夜色杀我族中精锐，是也不是！”

    “你胡说，萧颜少爷自从随你回来后就一直卧病在榻，这几日一直昏昏沉沉，就连下地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又怎会有力气去杀你们这群斗圣！”这里闹这么大动静，翠儿也急急忙忙地从屋内赶了出来。见萧炎就要毙命于萧霖掌下，她急忙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像老母鸡一样将萧炎护在翼下。

    尽管声音一颤一颤，这倔强的小丫头却没有丝毫退缩：“不……不信，你去问其他人啊，这附近的族人都可以作证。”

    萧霖也被这小丫头拼命的架势弄得一愣，一头怒气也泄了大半，他这才犹豫着收回招式：“他，当真不是凶手？”

    这种幼稚的问题，换做平时萧霖是绝对不会提出来的。但一涉及到萧颜，萧霖的头脑就不大灵光了。

    翠儿也不屑于跟他理论，只是冷哼一声，转头将重伤昏迷的梦儿背起，头也不回的直奔萧族药房而去。

    院落里一时只剩下萧炎和萧霖两人，幸好此时时辰还早，不然院外围上一堆人，岂不更为尴尬？

    气氛渐渐沉静下来，就连空气，也像是被萧霖散发出的杀意凝固。

    两人只是默然对望，他们虽然只有几步之遥，却好像隔了洋洋沧海。

    萧炎终于踉跄几步，摔倒在地上。萧霖只是冷冷的看着，好似在注视一件死物一般，但若是有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双拳紧紧地握着，一串血珠正从拳心滴落。

    “萧颜？”过了一会，萧霖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对方仍然安静地躺在地上，没有任何回应。

    萧霖早就听人说萧颜最近一直高烧不退，难道自己那一掌……一阵恐惧悄然袭上心头，萧霖浑身一颤，他迟疑一下，这才慢慢上前，颤抖着将那倒在地上的瘦削身影抱起。将手指轻轻放在萧炎的鼻尖上，又握过他的脉搏，萧霖心头一块大石才落了地。

    他还在，真的太好了！

    他眼角一湿几乎淌下几滴热泪。脑海中，似乎又看到那人着一身纱衣，舞姿翩然，朱唇微启间清灵嗓音萦绕不绝。又像看到，那一日湖心大雾，那人长发披肩，一身白衣，慵懒地卧在船头，凝神聆听自己的吹奏。他已经分不清，也不愿意分清了——自己究竟恋着谁。

    低下头，只见那每夜都叫自己辗转发侧的面孔此时已是略有发青之兆，那惨白的嘴角，一缕缕殷红血丝尚在蔓延，萧霖只觉自己也要晕了过去。

    他就这样忘我的看着这白衣人惨淡却越发显得精致易碎的面容，盯着那微微开启的双唇，终于，他低下头，覆在对方冰冷的嘴唇之上。腥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萧霖心头又是一痛，他似乎再也抑制不住，狠狠地撬开对方最后的防御，粗鲁地吻着。

    一直安静躺着的人挣扎了一下，也许是萧霖闹出的动静太大，萧炎竟然就这样醒了过来。

    看到他眼皮扇了几下，一双清澈的眼睛就这样同自己的视线对上，萧霖大脑中嗡地一响，彻底搅成一团浆糊。

    这下可糗大了！

    萧炎此时神志未清，只是朦朦胧胧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口中不断搅动，而身子却犹如躺在云端一般，那温暖的感觉直教他犯困。他使劲巴眨几下眼皮，眼前的事物才渐渐清晰起来。

    一张大脸，而且还是男人的脸，正紧贴在自己脸上。萧炎一惊，正欲开口说话，嘴中却被什么东西堵塞，他小心翼翼地用舌头舔了一下——嗯，是软的，还有点湿……

    如此庞大的信息涌入大脑，萧炎一时竟反应不过来。两人就这样呆呆傻傻的对视着，只不过一个人满脸茫然，一个人一脸惊悚。

    两息后，一道惊雷轰的在萧炎脑海中炸响——被非礼了！这一次他可是真真正正的被这不成器的小家伙压在身底直接来真枪实战了！

    萧炎虽然已经活了六七十年，算是江湖里一根老油条，但此刻那煞白的脸颊还是在惊怒之下飞起两抹绯红，衬着那精致玉颜，直逼三月桃花，把个萧霖看得目眩神迷。

    所以他没有意识到身下的玉人眼睛忽然一瞪，也不顾身体几近油尽灯枯，运足了力气抬脚就朝压自己踹来。

    砰地一声闷响，饶是萧炎此刻手脚酥软，萧霖仍是被他这奋力一击踹出一丈有余。萧炎就趁着这个当口连忙扶着旁边一棵枫树从地上爬起来，背靠着树干顺气。

    刚才骤然见自己被一人压着，他一时惊慌，那一脚甚至连斗圣的实力都用了出来，而这副身体本就虚弱不堪，现在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在飘飘荡荡，整个人如同陷进一大团棉花里面，半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萧霖在地上愣愣地坐了一会，才慢慢朝萧炎走去。看到萧炎那羸弱的模样，萧霖心下顿时懊恼不已，关心则乱，今日的他显然是自乱了阵脚，如今事情被搅和得一团糟，萧霖唯有苦笑。

    他轻柔的将那道瘦弱的白色身影揽在怀里，如今心境逐渐平静下来，这才发觉入手处竟全无往日软软的手感，他同萧炎分别不过数天，后者的身子竟然瘦了一大圈。

    “萧颜……对不住……我不该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动手！”他心中苦涩，说出话来似乎也带着一丝哽咽。

    萧炎身子一颤，在萧霖那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的话语刺激下，全身鸡皮疙瘩都拼命地往上窜。他开始狠命地在萧霖怀中挣扎。萧霖不敢拦着他，只好任由萧炎踉跄后退几步。

    “呵呵……萧霖，你当真令我吃惊！你可知道，你是我的小叔！而我，我是你的侄儿！哪怕我只是萧宁长老于裔民手中抱养，我们也不该如此！更何况……我们都是男人！”萧炎喘息几声，冷冷地训道。

    萧霖听了，只觉得自己苦苦压下的烦躁又一次席卷心头。他眉头不由一皱，快步上前，狠狠地捏上萧炎双肩，双手力道之大，几乎将萧炎的肩胛骨捏碎了去。

    萧炎又想挣扎，不料萧霖突然发起狠来，一双眼睛冒着炽热的光芒直直地瞧着他，一字一顿道：“我们既然没有血缘关系萧颜又何必执着于此？你说过的，你的样子给我看，你的歌只给我听，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你，你真是不可理喻！”萧炎怒不可遏，萧霖这番话，将他置于何地？优伶？亦或者只是一个刻着“萧霖所有”的物件？

    “对，萧颜，我确实不可理喻。这些天我夜不能寐，眼前时时刻刻都是你的身影。不管你是不是从前那个萧颜，我只知道，我现在喜欢的人只有你！”

    萧霖低哑地嘶吼着，那一向温顺的眉眼也带上一缕凶光，就像一匹在雪地中饥渴难耐的狼，用炽热的目光盯着近在咫尺的猎物。

    说罢，萧霖竟是一把将萧炎摁在院中的石桌上，狠狠地撕扯开他身上的衣衫。深秋尖利似刀的寒气一下下地刮着裸露在空气中的身体，萧炎一个激灵，过了几息他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开始惊慌失措手脚并用的推着身上的人，怎奈他疲软无力，完全无法撼动失去理智的萧霖。

    “住手！你住手！萧霖，你这……你这孽畜！”

    萧炎惊呼一声，随后又是一股怒气势不可挡地涌上来，直把他气得眼冒金星。胸膛中的气息也开始翻江倒海，伤处也似有无数把利刃刺入，他喉头一甜，一口鲜血溅在萧霖胸膛上。迷糊中他只来得及看到那人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地搀着自己，随后，深沉的黑暗便扑上来，将最后一点光明吞噬。

    萧霖怔愣在原地，直到翠儿的一声惊叫将他唤醒。低头一看，萧炎已是气若游丝，一张白得几若透明的脸上沾满鲜血，脆弱得教人心颤，美得教人魂飞魄散。

    “你还等什么！没有看到萧颜少爷快要不行了吗？”翠儿带着哭腔飞奔过来，掏出手绢为萧炎擦拭着脸上的血迹，一面骂道，“你这坏蛋！萧颜少爷病成这副摸样还来折腾他！”

    萧霖苦笑地应着，小丫头毫不留情的话实在令他心中很不是滋味。他手忙脚乱地给萧颜服下一颗药性温和的丹药，又为他推宫过血。翠儿小丫头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冷眼看他做着这些事，待到萧炎的状况终于稳定下来，她才没好气地开口。

    “萧大少爷，人是被你折腾晕了，可成人礼该怎么办？”

    萧霖闻言不由一惊，他从昨夜开始心中便忧虑重重，竟是忘了萧族这一盛会。眼看窗外日头渐渐升高，萧炎却昏睡不醒，若是错过这一次机会，恐怕他这辈子都只能挂上萧族裔民的身份。

    “呵……还能如何？我送他去就是了。”萧霖苦笑一声，“你这小丫头倒也伶牙俐齿，萧颜他在□□奴婢这方面还真不差。”

    “呵呵，怎能比得上大少爷这一手指鹿为马的好本事。”

    萧霖一翻白眼，一边默念好男不同女斗，一边抱起萧颜转身就走。

    这还是他此生第一次被一个小丫鬟拉着脸训斥，而对方在理，他也无法反驳。

    萧少族长羞赧了好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