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8--1
字数:9982 加入书签
彭城。
最热闹的一处临街宅院里,海遥再次问绿绫,“有把握吗?”
绿绫抬眸一笑间,眼梢隐蕴着的宛若春风般的媚态顿显,“姑娘放心。绿绫十四岁便以古琴冠绝春英院。”
海遥含笑点头。仓促之间,这群女人还是有了些她要的样子,就如眼前的绿绫,虽然武勇不强,可脸上那笑容,那举手投足间挥洒自如的媚态显露,海遥相信,这女人会轻易得到她要想的东西。
绿绫调了调琴弦,十指一扬,一阵悠远的琴声便传出宅院。宛若行云般,悠远之极,清新之极。
街上行人不由驻足细听。
紫末纵身飞跃至院边树上,透过浓密枝叶间的空隙望向街道。
海遥微微抬头。紫末冲她笑着点头。她心中一阵狂喜,冲绿绫伸了下大拇指。绿绫卖弄地轻抬纤手,顿时,琴声显得温柔起来,彷若细雨敲窗,又像是春风拂柳,一声又一声,轻轻地抚摸着众人的心灵。
紫末飞身下树,和海遥视线交流后,两人默契地走向房间。
海遥直接走向床榻,躺下后闭上眼睛。她很困,但头脑却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根本睡不着。她翻了个身,强迫自己睡。可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
桌边坐着的紫末‘扑哧’笑了,“没有主公怀里舒服吧?”
海遥顿时羞得满脸通红,睁开眼睛抓起条形锦枕就要砸她。紫末赶紧指指窗外,示意她不再弄出声响。
海遥悻悻地把条枕重新放在头下,瞪紫末一眼后重新闭上眼睛。
紫末轻轻一叹,“主公对你的情意人人皆知。你又何必一再辜负他。”
海遥沉默不语。自那晚后她与刘邦夜夜同眠,她怎会没有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可是,除了抱她入怀外,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紫末说的不错,可是,......,可是,她自己也无法说出到底因为什么,她总会在内心做出决定后的下一瞬间突然后悔。
紫末又说:“你脸上印记始终是个祸害。若哪一天主公不肯坚持了,且不说礬哙,整个军营的男子都不会放过你。贞节,对于那些男子来说虽然没有价值。可是,被主公青眯过的女人,人人都想尝尝鲜。”
海遥激凌凌打个寒战,即便体能恢复到以前的程度,可自己能做到时时体质警惕,时时防备身边的一切男子吗?很显然的,这根本不可能。
紫末起身,走到门边时又是一声轻叹,“你一向聪慧机敏,为何在这件事上如此愚钝。”说完,自顾跨出门槛。
一阵酸涩袭上心头,海遥翻身坐起趴在窗棂子上,望着抚琴的绿绫,发起呆来。
范增与项羽主仆六人商议过后,最终决定不再等候沛公。
临行前,项羽再次问英布,“韩信回来没有?”
英布摇头。
跨坐于马背之上的项羽望一眼百米之外营帐门口站立的虞妙戈,内心深处一片柔软,收回目光时已不自觉看向虞子期,“你与龙且留下。”
虞子期一点即透。龙且又以执行项羽命令为天职。两人毫不犹豫应下。
英布的拳头握了握,但始终没有说什么。
一行六人驱马赶赴彭城。
楚怀王自被武信君扶立为王,便仿照记忆中幼年楚宫之中的礼仪行事。这么过了几个月,随侍及宫女多摸透了他的脾性。
此来彭城,虽然一切从简。可楚怀王依然带来了千名侍卫,百名近身随侍,五十名宫女。
项羽踏进彭城城门时,楚怀王正在侍卫林立的临时行宫里观舞赏花。
舞,仍是那几十名宫女常跳的大鼓舞。楚怀王早看厌了。
见大王面带不耐之色,旧楚老臣宋义在心里暗叹一声,“大王,项梁被章邯所杀,项羽必定急于报仇。我们应顺手推舟,令刘邦往西进攻咸阳。”
秦大军集结巨鹿,咸阳空虚,楚怀王想一举攻下秦之心脏。这是来彭城之前就商议好的。
楚怀王懒洋洋地点头,“沛公忠厚,孤心中有数。”
宋义心中再次轻叹。项羽性急暴躁,刘邦才是大患,忠厚只是假象,眼前这个大王确实昏庸啊。
见宋义苦着一张老脸,楚怀王心里又是一阵厌烦。他起身摔袖离去,“这项氏小儿三请四请均不来。今天来了,孤却没心情见他。”
宋义大惊。正要开口,忽听苑外传来一阵琴声。那琴声彷若一道清泉般,涤去闻者心中的忧虑、烦躁、痛苦等诸般情绪。楚怀王脚步一顿,侧耳细听起来。见状,众随侍慌忙禁声闭气,违恐弄出点声响。
那琴声慢慢变得温柔了,丝丝缕缕,荡在半空中。
楚怀王难忍心头激动,“速带弹琴之人前来。”
贴身随侍领旨后小跑向正门方向而去。
楚怀王却发现,那琴声竟然渐渐远离。急切之下,手指向院墙说:“你等趴下,搭成人梯。”
众随侍早已习惯了楚怀王的胡作非为,人梯于转瞬之间搭好。楚怀王毫不犹豫踩上随侍们的背,连滚带爬扒上墙头。恰见佳人香车缓缓向远处驶去。
“美人留步。”
车内佳人应声抬头。
楚怀王心神摇荡。浑然忘记身在何处。双目不眨盯着车中的绿衣美人。肤如凝玉,眉眼如画。人间断无如此绝色,定是偷下凡间的仙子,“仙子何去处?”
绿衣美人掩口一笑,“君是问绿绫吗?”
声媚入骨,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在楚怀王心里游走,他情不自禁问:“敢问绿绫姑娘,能否为熊心弹奏一曲。”
身着男装坐在车辕边赶车的海遥默默听着。没有料到第一次出手便能成功吸引住楚怀王,看来派绿绫来彭城是个正确的决定。二十几名女人,她依照她们的自身优势与所学重点把她们分到了秦治下的各郡县。她希望她们能利用取得的情报为以后谋求出路,她相信,刘邦如果称王建国,必会不分性别论功行赏。
绿绫玉手指向楚怀王,“君要在此地聆听?”
楚怀王如梦初醒般,赶紧说:“態心已差人过去,美人稍候片刻。”
绿绫又是一笑,“知音难觅。绿绫这就过府一奏。”
海遥见一男子跑得气吁喘喘,便开口询问,“你是態心所遣之人吗?”
随侍微愣后愤而开口训斥,“大王名......。”
那随侍‘讳’字尚未说出,墙头已传来楚怀王气极败坏的喝斥声,“休要惊到美人。”
那随侍一见楚怀王露出外面的半边身子,面色一僵,“诺。”
海遥扬起鞭子,“劳烦带路。”
随侍小跑跟在马车左侧前方。
莎帐飘飘,绿绫走向楚怀王。
海遥再次出言提醒,“安全第一,情报次之。”
绿绫如水的眼波始终看着楚怀王,她的声音也压的极低,就连海遥也听的极为模糊,“绫并不在乎......贞节......,只要......以后有好的出......,绫......甘愿......。”
海遥心里有点难受。出身青楼又失去樊哙的庇护,绿绫的选择也算是无可奈何吧。也许,把这个女人培养成情报人员确实是自己太一厢情愿了些。想到这里,她一把拉住绿绫,“回去吧。夫人在等我们。”
就是她们出发前商议的暗语之一。意思是,放弃行动。
海遥作男子打扮,而且相貌故意修饰的较为粗糙。看在楚怀王眼中,那是要有多丑就有多丑。此时一见丑马夫拦住绿衣美人,大步走来,喝问,“何事纠缠美人?”
绿绫略使武勇,飞快抽出被海遥拽着的衣袖,笑脸看向楚怀王,“他担忧晚归受夫人责骂。”
离近看,才发现美人雪白肌肤吹弹可破,楚怀王顿觉心头一阵陶醉。他已很久未见如此貌美的佳人,虽比不上那虞妙戈明艳,但那媚态更让人冲动。
就这样,海遥眼睁睁望着绿绫跟随楚怀王走向内室。呆立很久后,她才在引路随侍的注目下离开。既然已进入到预定计划,她只能往下走。功亏一溃的事,她不能做。
项羽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神色凝重跨出府院门槛的人虽作男子打扮,虽然脸上粘了一个极大的痦子,可是,那眉眼,还有那额角姻红的印记,不是海遥是谁。
心‘怦怦’急跳,他不由自主快步走向已坐到车辕上准备离去的海遥。
跟在项羽身后的几人并未发现海遥,因而,一见项羽走向另外一个方向,便纷纷开口提醒,“将军,方向错了。”
项羽顿时停步。雨夜那一幕再次闪入脑海,他再一次告诉自己,“忘记她。她心目中的人并不是你。”可是,目光仍然不由自主追随着海遥。
范增压着性子身子微躬,“将军。既来之则安之。进去吧。”
项羽这才举步,向充作临时行宫的府院走去。
海遥心里很不平静,绿绫会遭遇到什么,她能想像得出来。这样的牺牲,值得吗?
正想的出神,忽觉车身一沉,身边已多了一人。海遥一惊之下挥掌劈向来人。
韩信往后一躺,背紧贴着车篷,“丑女人,怎地还是一见面就打人?”在彭城寻觅了五天五夜,一无所获。听闻项羽今日入彭城觐见楚怀王,他便早早地来到临时行宫外等候。没有想到,没等到项羽却意外见到了海遥。在她低眉顺耳服侍绿绫下车走进行宫的刹那,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骄傲的丑女人到底在干什么?因而,他一直等在外面。还好,这丑女人很快就出来了。
每次遇到韩信都有倒霉的事情发生,海遥着实讨厌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混小子。因而,她不但没有收手,攻势反而更猛烈了些。
韩信疲于应对,便当街大呼小叫起来,“哎哟,信自娶了这个丑妇,便三头两头受她欺辱。.......哎呦。若不是信着实爱这妇.......哎哟,女人,下手轻点。”
街道上的人口瞪目呆望着马车上互不相让的两人。一好事者率先起哄,“兀那小子,你口中的女人明明是个小哥,莫非你有断袖之癖?”
韩信一听,伸手把海遥头顶上束发的玉冠扯下来。顿时,如瀑黑发直垂腰下。韩信一边呼小叫应对海遥,一边对行人说,“这女人时常男子打扮。”
行人哄然大笑,有人向韩信支招,“那小子,晚上勤劳一些,女人有孕后多半会听话些。”
韩信双目顿时放光,“信这就谢过。”
海遥气得咬牙切齿,却又不想在这些不明真相的人面前多说什么。与其在这里让人看笑话,不如速离此地,待到城外找一僻静之地好好修理这个泼皮无赖。想到这里,她收手扬鞭策马,马儿吃痛扬蹄飞奔,街中行人纷纷闪避。
韩信咧嘴而笑,腆着脸凑向海遥,“这就对了嘛。劫后余生我们应该相亲相爱才对。”
不提这事还好,提起来海遥就火冒三丈。若不是那次落水,怎么可能会任由吕府诸人绑粽子捆绑几日,“你为何推我下水?”
韩信大摇其头,“你这女人怎可血口喷人。明明是你落水后我奋不顾身跳下湖救你的。谁知那湖底竟然通向外面的河流,而且,连接之处有暗流,害得我差点丢了命。”
难道是虞妙戈,她竟然身有武勇,而且修为颇高?海遥觉得难以置信,那个楚楚动人的羸弱女人竟然如此歹毒?
见海遥神情有异,韩信心里也起了疑,“你确定是被人推落湖中?”
海遥点点头。
韩信面色一整,“是她?”
“虞妙戈?”
韩信眉头紧紧皱着,深思一会儿轻哼一声,“这个女人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两人说话间,马车出了城门。海遥也不辨方向,哪条道路人少便往哪里赶。韩信发现后脸上再度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无赖模样,“你这是带我去哪?”
海遥并不答话,只是一个劲赶车。
见她嘴角噙着丝诡异的笑,韩信暗中戒备。这个女人身上武勇修为进步太快,五百招内他根本占不到便宜。而且,以他对这个女人的了解,她与人交手,只要对方有一个破绽,她马上便会出奇制胜。她的武勇路数恁诡异了些。
身前车后无一人经过,土道右侧又有一片茂密的树林子。
这是绝佳之地。
海遥仍然是猝然间出手。
韩信虽然早已防备,但仍在躲避她双手上的攻势时被她一脚踢下马车。忍住腰间火辣辣的痛,他快速从胸前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
海遥却没有发现韩信这个小动作,她居高临下笑望着韩信,“今日我就让你见识见识轻薄女子的下场。”
韩信已用手指挑断低包上的草纸,这是入彭城时他特意准备的药粉,他明白这手段有点下三滥,可是,舍不得伤她,必会被她所伤。对待海遥,除了用药,他还真想不出好办法。
为转移海遥的注意力,韩信贱兮兮的目光从海遥的胸部瞄到下腹,“信心悦于你才锲而不舍追逐你。你说的不对,信由始自终还不曾轻薄到你。”
海遥气结,跃下车辕就向韩信攻去。
一味躲避的韩信在退出二十余步时终于逮到机会。饶是海遥反应迅猛,可这时候正刮着西南风,她仍是吸进去不少。
韩信得意洋洋的抱着肩。
海遥头脑一窒,“什么药?”
韩信咧嘴坏笑,“蒙汗药。”
海遥头脑已开始昏沉,但她仍然奋力向马车边挪动脚步。落在韩信手里,会发生什么事,她很清楚。她迷离的目光无力望向北方,“刘邦,我......。”
在海遥身子滑向地面的那瞬间,韩信揽住了她的腰身。
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令刘邦有些惊惶,难道是海遥出了意外?想到这里,彷若被人破腹一刀般,心里骤然一痛。
离彭城约有三个时辰的路程,再赶一赶,酉时应该能入城。刘邦蹙眉眺望一眼彭城方向,再次向战马挥鞭驱策。
大军已奔行一日一夜。张良看看不住喷着响鼻的□□骏马,再回头望望精疲力尽的军队。他踌躇再三还是开了口,“主公,马乏人困,该驻营休息了。”
刘邦头脑一激灵,心里已是清明一片。是啊。他与张良等人坐骑乃是良驹,可身后兵将们都是普通战马,而且,骑兵之后有万余人步兵,他不能不顾及他们。心怀愧疚的刘邦回头望一眼身后疲惫的将士,然后交待周勃,“就地休整。五个时辰后出发。”
周勃简短地向传令官下达指令。传令官快马向后驰去。
正当张良准备下马时,刘邦对他说,“我与萧何、樊哙赶赴彭城。你与周勃留守。”
张良不赞同,“彭城局势不明,主公不可轻离大军。”
萧何点头同意张良意见,“此处距彭城也就三个时辰的路程。不用急在一时啊。”
樊哙悄眼望向刘邦,见他神情虽然平静,可眉梢眼角隐匿的全是担忧,便忍不住开口说,“你等怎会了解主公心中的忧虑。”
其实,众人又有谁不知刘邦如此急赶的缘由。这个理由轻易被樊哙点破,众人心头一凛,刘邦虽然喜怒难辩,但众人都觉此次刘邦会发雷霆之怒。
萧何与樊哙亲厚,因担忧樊哙被刘邦训斥,便悄悄抬头打量刘邦脸色的变化。他发现,刘邦非但没有愤怒,相反,本来还极力隐匿的忧虑反而不再掩饰,那脸上显露出来的赫然全是担忧。看来,主公对海遥姑娘是真放不开手了。
众人等了一会儿,不听声响,也纷纷抬起了头。
眼望彭城方向的刘邦久久后才收回视线,“也罢。就等明日吧。”
忧心忡忡的张良顿时长吁口气,刘邦现在的状态令他担忧,霸业未成,儿女□□终是束缚。作为谋士,他有提醒和规劝义务。
因而,众人吃晚食的时候,张良拿着窝头和薰肉走向主帐。还未走到,突听前方一阵嘈杂声传来,隐约之间可辨出是位女子高声呼喊‘周勃’的声音。张良诧异,时常有女人前来寻找樊哙,找周勃还真是头一遭。
看到传令兵急匆匆跑向营地,张良问:“出了何事?”
“有个女子急叫周将军。”
“何因?”
“她只说和海遥姑娘有关。”
张良心中一紧,“她叫什么?”难道是樊哙的那些女人中的其中一个?
传令兵挠挠耳朵,“末将没有来得及问。”
张良点点头后示意传令兵去叫周勃,他则走向刘邦营帐。只是他没有料到,刘邦会在听到海遥的名字后直接向营帐外走去。
张良只得紧随其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