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章五十八 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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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了许久,周淳明才终于弄完阿甘,带着肖为新去了林中小亭。组装蜻蜓的零件还放在桌上,蜻蜓已经初具雏形。

    周淳明坐下便开始拨弄大大小小的齿轮。肖为新目不转睛地盯着,先是坐在他对面,后来挪到他身边,最后索性站起来,把手撑在桌面上低着头看。

    周淳明原本是聚精会神地在组装翅膀,可是肖为新凑得越来越近,尤其是他道冠坠至额间的装饰和颊边垂下的两缕头发,已经严重阻碍了自己的视线。

    周淳明的目光不得不慢慢后移,最后却被他道冠上红色的纹饰黏了去。肖为新的道冠是黑底金边的,正中有一个羽毛合拢形成的的红色水滴形,像丹顶鹤头顶的红翎。这让他想到托着日晷的仙鹤,那座日晷是他最喜欢的作品。

    “咔嚓”。

    周淳明走神时,手里的齿轮也一下蹦了出来,连带着卷紧片哗啦啦地松开。

    肖为新抬起头来,满眼都是对他出了错的嘲讽。

    周淳明看着他,淡褐色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波澜。两人就这样近在咫尺地对视着。

    不知为什么,肖为新觉得这情形有些怪异,甚至对他眼睑上的那滴泪痣莫名反感。

    “你把两个齿轮安反了。”肖为新移开目光,又露出标志性的,看好戏似的笑。

    周淳明一怔,有些意外地问,“你会了?”他明明只看他安装过左半边。

    “没有我看过一遍不会的东西,”肖为新不屑。

    “你很聪明。”

    周淳明声调没有起伏,仿佛在说一个无聊的事实,随后又埋首忙起手上的活儿。

    不知为什么,肖为新不但没有感到开心,反而因他的语气而生怒,似乎周淳明在刻意蔑视他。

    肖为新冷冷地盯着周淳明,万花已经不再关注他了,只全心全意地看着桌面。肖为新知道周淳明根本没有蔑视谁的这种想法。不会轻视谁,亦不会对谁高看一眼。怒意在肖为新心中酝酿成一种怪异的情绪。

    正在他无处发泄的时候,林中来了人。

    “谁?”肖为新轻喝。周淳明也跟着抬起头来。

    那人连忙走了出来。是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穿着和周淳明相似的三色衣衫,下面的头发披散着,上面的束在脑后,显得很文静又很讨喜。

    “阿贞。”周淳明叫他。

    阿贞跑到周淳明身边,战战兢兢地对肖为新行了个礼。牵着周淳明的手,才仰头望着周淳明露出微笑。

    “你儿子?”肖为新怪笑道。

    “我尚无家室。”周淳明牵着阿贞坐在石凳上,把已经拼好的蜻蜓放到了他手中。

    肖为新方才明白蜻蜓是送给这个男孩的。他第一次感到了点儿羞愧之情。

    阿贞上好了发条,把蜻蜓轻轻往空中一送。随着机括的轻响,坚韧却又薄如蝉翼的翅膀开始扇动,乘着平稳的气流慢慢升高。小男孩的脸上写满了惊喜,跟着蜻蜓小跑出去。红蜻蜓向着蔚蓝的天空越飞越高,他就垫起脚尖,伸出双手去接,显然是怕它突然坠落下来。

    周淳明见他对那只蜻蜓格外珍爱,脸上竟然露出了可以称之为温柔的神情。

    没想到冷漠如周淳明还有慈父似的一面,肖为新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却不知为何说不出话来,只缄默地看着。

    蜻蜓飞过一个圆弧,逐渐地往地上落下去。阿贞连忙合并掌心捧住了它。

    “你可拆了它,”周淳明对他说到,“学着装回去。”

    阿贞点点头,亲密地拉起周淳明的手,在他的手心写下两个字——谢谢。

    原来他不会说话。肖为新微讶。

    “上课去吧。”周淳明刻意放柔声音,语毕轻轻抚了抚他的马尾。

    阿贞开心地点点头,拿起蜻蜓小步跑走了。

    肖为新面无表情地坐着,如果他能看到自己的双眼,他会发现里面是他最厌恶的落寞。

    周淳明目送阿贞消失了方才回头。看到肖为新的样子,一时有些意外,却也未曾多做什么,自顾自地收拾起桌上的东西。

    花语林中的风摇晃着树叶沙沙作响,渺远的猿啼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经过了揽星潭的冷泉,沾满了冰凉孤寂。

    两个人明明同在这一亭,却似隔了千万重山水,谁也走不进对方的内心。

    “我回千机阁了,”周淳明礼貌地对他颔首。

    肖为新没有回答,连坐姿都未曾一动。

    周淳明转身出了亭子,又垂眸瞥了仙鹤日晷一眼,才缓步走向树林。

    “淳明师兄留步。”

    这时林中有人唤到。

    肖为新望过去,原来是寇珩带着沈石泉来了。沈石泉看到他在这里,脱口问道:“师弟也在?”他和寇珩才去过访客居,到处寻不到肖为新,才直接来了千机阁。

    “我猜师兄必然和寇大夫有许多衷肠要互诉,实在等不及,所以先来了,”肖为新笑。

    沈石泉立刻脸红。

    “多谢肖道长体谅,”寇珩也笑,“只是肖道长连茶也未饮一杯就离开了,有违我和石泉的待客之道。”

    “寇大夫客气了,”肖为新想起了他还没喝到莹流茶,揶揄到,“你泡的茶,还是师兄才能尝得出来滋味。”

    “既然是同一壶茶,味道自然也是一样的,”寇珩笑道。

    “并非是茶水不同,乃是饮茶之人不同,”肖为新答到,“比起我辈,师兄饮到口中想来别有一番滋味。”

    寇珩见沈石泉已经听得满脸无奈了,便客气道:“虽说人人尝来不同,但万花的茶自然是好茶,肖道长不品味一番着实可惜了。”

    这番话本来没有任何隐含的意味,但是这时候肖为新正对上回过头来的周淳明,一瞬间就觉出了歧义,顿时心头一惊,脸色也变得十分奇怪。

    寇珩不理解肖为新的反应,和他神情古怪地互相对视起来。

    “你们找我何事?”周淳明回到亭中,示意二人坐下谈话。

    寇珩也不客套,开门见山道:“师兄可知裴元师兄从纯阳带回一个盒子。”

    “我知。”周淳明答到。

    “师兄可曾见过?”寇珩一喜,“可知盒子出自何人之手?”

    周淳明皱眉,显然想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肖为新正惊奇他竟然生气了。周淳明说出了两个字:“司徒。”

    两位纯阳道长面面相觑。

    寇珩暗叹,看来能让淳明师兄生气的也只有这个人了,连名字都不愿意说全。

    “司徒一一,”寇珩道。

    “有所耳闻,”沈石泉道。

    “师兄怀疑是他?”寇珩问周淳明。

    周淳明点头,不欲多对此人置评。

    “据说黑龙沼和无量山一带的天一教出动了机甲,”寇珩沉吟片刻,担忧地说,“莫非与司徒一一有关?”

    肖为新突然笑了起来,说到:“又一个背叛师门的叛徒。”

    沈石泉下意识地望过去,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他笑脸下真实的想法。

    “听闻他曾是工圣之徒,为何与万花谷反目成仇?”沈石泉问寇珩。

    “嗯……”寇珩垂首想了会儿,“石泉听说过方鹤影?”

    “东方谷主的同族兄弟?”沈石泉反问。

    “是的,”寇珩叹气,“说来也颇为俗套。谷主与一位族妹有婚约但未曾娶她。谷主离家之后不久,这位族妹也来到了中原。方鹤影对这位姑娘有意,由此对谷主萌生恨意,曾经煽动司徒一一强占了天工坊报复万花。”语毕又添了句,“听闻这位族弟方鹤影自幼便争强好胜,喜与谷主攀比。”

    “司徒一一是被方鹤影欺骗?”沈石泉语带怀疑。他听说的司徒一一并非是如此清白。

    “也不全是,”寇珩看了周淳明一眼,他知周淳明最不喜听到司徒一一四个字,见他神情与平素无异,才说继续说到,“司徒一一父亲死后,工圣师父收养了他,但他一直想与工圣分个高下。水月宫还未建完时,他控制宫中甲人叛乱,害死了不少天工弟子。水月宫也由此废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