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特很快就处理完了那些商品，回到了等待室。

    “都已经这个时间了。”他进门时拿着怀表，一副着急的样子。

    “还没到晚饭时间。”阿贝尔抬起脚指了指怀表上的时间，一般人类在天完全黑下来后才会吃晚饭。

    “可是真的没时间了。”肯特一把抱起了阿贝尔，另一只手抓住了莱昂的肩膀。莱昂只觉得眼前的景色一变，他们突然就从昏暗的小屋到了一间小厨房中，这是空间魔法，不同于五大元素魔法可以通过操纵元素直接使用（人族认为使用光、暗魔法需要信仰之力），空间魔法作为神赐予的魔法，只有通过咒语或者法阵才能催动，这是常识，但莱昂可没发现肯特有使用任何一种手段，就好像……他可以自由操纵空间一样。

    “矮人新发明地传送魔导器，使用起来可还安稳？”陌生的声音让莱昂回过神来，刚才还在惊讶的时候他和阿贝尔就被肯特推出了厨房。说话的是一个坐在长方形餐桌前，身着深蓝色法袍的精灵，那应该是地精灵，他有着比其他精灵更加纤小的身材，直立而更加尖长的耳朵，银色的长发，在金框眼镜后的那双眼睛是极浅的粽色，没有瞳孔，却好似有着点点星光。这还是莱昂第一次亲眼见到地精灵，听说他们不像其他精灵一样会强大的魔法，却都十分地聪明。聪明的人，一向不好惹。

    “很安稳。”莱昂点点头，往餐桌走去，阿贝尔已经在那名地精灵的斜对面坐下了，所以他就坐在了阿贝尔的对面。这应该是在谁的家里，因为餐厅的布置十分人性化，铺有白色桌布的餐桌上，摆着盛满水果和长面包的篮子，上方悬挂着一些大概是辅餐的香料，石造的墙上还挂着串串薄荷和香芹，甚至还有一些莱昂在艾琳小姐的治疗所所看到过的草药。整个屋子没有窗户，但却因石墙本身所发的光芒而十分明亮。

    “那样真是太好了，这可是宝贵的试用报告。”见莱昂在打量着餐厅，地精灵的嘴角上挑，好像是在笑，但那这种微笑看上去更像是一种讽刺，不能完美的运用面部肌肉是精灵族的通病。“为了招待客人，我稍微打理了一番。”

    什么打理，是直接把草药房改造了吧。阿贝尔斜眼看了挂在墙上的某些有□□草。

    “……很干净。”莱昂也回以一个难看的笑容，从那之后莱昂似乎也患上无法操控面部肌肉的病，阿贝尔真不想直视这俩人微笑的脸。

    “还没有做自我介绍，嗯……你可以称呼我奥拉姆先生或者校长先生，虽然我更喜欢图书馆管理员这个职位。”奥拉姆直接爆出名字，丝毫不担心莱昂会把他当做智慧神奥拉姆，他在学院里住了这么多年，也没人把他当做神，只是一个喜欢窝在图书馆阴暗角落的地精灵罢了。

    “……”而莱昂在这半天里已经经历过太多令他惊讶的事情了，不管他是校长，或者是什么城主，哪怕别人告诉他，这个人是与之同名的智慧神，他都不会再惊讶了，他看上去冷静极了。“我叫莱昂特尔内拉。”

    “我清楚，莱昂同学。”

    “请问我们现在在哪里？奥拉姆先生。”

    “就在学校内。”

    然后莱昂就没再说话，而奥拉姆则十分亲切地向阿贝尔嘘寒问暖起来，就像一名关爱孩子的长辈一般，但阿贝尔只觉得违和。哪怕这个地精灵看上去是这么正经，甚至取得了肯特的信任，但阿贝尔还不知道奥拉姆是有多么的阴险狡猾？尽管一时想不起来他曾经怎么耍弄过他，但对奥拉姆，阿贝尔可不敢放松，甚至不想和他多说一句话，免得撞进他设下的陷阱中。

    真是的，早就和肯特说过奥拉姆不简单，和他交往要谨慎，但他这个固执又单纯孩子偏偏不听，还和奥拉姆成了朋友，早晚他得被奥拉姆卖了。不不不，他早就被奥拉姆卖了很多次了，甚至还给他数金币呢。

    所以当肯特端上银盘的时候，就对上了阿贝尔埋怨的目光。

    “下次，我会提前做好的。”肯特认真的道歉，方向却完全不对。

    菜式简单却精美，沙拉篮、水果馅饼和烤胆怯鸟，食材是奥拉姆提前就处理好的，再加上肯特用的时间加速魔法，其实也没花多少烹饪时间，但原本打算做的需要长时间炖煮的碎肉浓汤却实在是没办法做好了，肯特一直坚持：调和是一门艺术。

    肯特先切下了一块胆怯鸟的肉放在了阿贝尔的盘子里，又从垂挂的香料中取下了一些柠檬草碾碎撒在上面。

    “也许我该去拿些奶酪和花蜜？”奥拉姆提议。

    “不，小孩子不能饮酒。”肯特想拒绝，但是阿贝尔却点头同意。“可以。”

    地精灵酿造的花蜜酒芬芳甜蜜，又能驱散疲劳。阿贝尔用叉子盛起盘子里的肉，那肉烤的焦黄，还夹杂着一些填充在鸟肚中的蔬菜。胆怯鸟肉质细腻鲜美，加上肯特烤的入味，味道不错，不过在火候的把握上肯特还是没有马卡斯精炼。才吃完盘里的鸟肉，肯特又给阿贝尔盛上了沙拉，他还不忘不时照顾下莱昂。

    “味道很好吧？”

    “嗯，很好。”莱昂虽然有些拘谨但他可从来不在吃饭上亏待自己，光是一会儿功夫已经夹着鸟肉吃下去半个长面包。莱昂是没想到肯特说请他们吃饭是亲自下厨，而且味道还这么棒，这是除了劳拉做的食物外，他吃到过最美味的食物。

    “……也许我该再去拿些面包。”特意将奶酪放在了莱昂那边，刚从储藏室回来的奥拉姆歪了一下头，又转身回去拿面包。

    莱昂的食量意外的大，其余的三位因为不需要饮食，所以只是象征性地品尝了几口，一桌的食物几乎都是莱昂一个人解决的。肯特和奥拉姆不时地闲聊一些有关学院建设的事情，阿贝尔抱着杯子小口抿着花蜜酒，哪怕像甜水一样，花蜜酒还是有些酒精成份，阿贝尔也没有刻意压制，就享受着酒精带来的飘忽忽的感觉。

    莱昂吃的多，却不快，还挺奢侈地在面包上抹着奶酪，他忽然抬眼看了阿贝尔，大概是感觉到阿贝尔一直在看他吧。阿贝尔对他笑了笑，他没有醉，却觉得莱昂看他的眼神很奇怪，让他不自觉的摸了下自己的脸，也没发红啊？

    莱昂低下头，其实每次他看阿贝尔的时候阿贝尔都会对他笑，但只有今天莱昂觉得阿贝尔的笑容很真，也许是喝酒的缘故，也许……是因为那个肯特。

    一桌的菜，被莱昂吃得干净，就连水果篮也空了不少，看时间差不多了，肯特便提议散步送他们回宿舍。

    “我要和肯特先生谈谈。”莱昂对阿贝尔说。

    阿贝尔撇撇嘴，听话地去了一旁，以为这样他就听不到了吗？

    [你会带走他吗？]就算再想视而不见，他也发觉了阿贝尔和他，和他们这些普通孩子不同。

    [我很想，但是我不能。我们尊重他的选择。]

    [……我会保护他。]他好似犹豫了一下。[替你们。]

    [不需要。只要你学会保护好自己，不让他担心就足够了。]

    [……]莱昂显得有些诧异。

    [人类，是需要睡眠的。]肯特的语调轻柔。[杜塞夫村的事我了解，依赖虎王的庇佑，被安逸的生活麻痹，杜塞夫人和老城区的人其实是一样的。杜塞夫的灭亡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和谁都没关系。]

    [……]莱昂紧握双拳。[但我本可以救……]

    [没有人需要你去拯救，同样，你救不了任何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能拯救自己。就连神也无法拯救任何生灵。]

    莱昂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宿舍，宿舍十分吵闹，兰德尔拦着汉克的肩膀向他们讲述着汉克父亲是如何的厉害，如何在个人赛上以一敌十，又如何在团队赛中力拦狂澜。艾纳尔转到了二班，而兰德尔就代替他搬来了一班。派伊吃着阿贝尔带给他的可可糖，听得认真，而维特却总是挑出一些他话里的矛盾，和他抬杠。莱昂觉得很累，但直到熄灯后，躺到床上，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的依然是杜塞夫村人的脸，狰狞着，好像要撕裂莱昂。

    “……”这时，宿舍里其他的孩子已经睡着了，阿贝尔侧过头，看着莱昂因梦魇而扭曲的面容，轻叹一声，下了床用手巾拭去莱昂额头上的细汗。

    莱昂远比他的外表成熟得多，把他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比谁都清楚。他是个孤儿，劳拉对他好，几乎把她所有的好都给了莱昂，在他的心里，劳拉就是他的母亲，更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人，最重要的人。而杜塞夫人虽然对他们排挤，却同样接纳了他们，给了他们生活的空间，他心里其实是感激着杜塞夫人的。可是，这些人，这些几乎象征着他目前为止全部人生的那些人，全都不在了。

    ——你救不了任何人

    是啊，他可以杀了兰巴雷，拯救自己，但是他却根本没法拯救其他人。哪怕拥有了力量也无法改变一切。

    从被兰巴雷带走，到与虎王一战，他几乎没有时间去放松自己的精神，他把一切的一切都用来逼迫着自己变强变强变强，他以为只要自己变强有能力保护所有人，所有人都会幸福，但是他还是错了。

    ——没有人需要你去拯救

    力量可以拯救自己，却拯救不了那些自甘堕落的人。杜塞夫人的无力、老城区所见的不公，让他痛恨，痛恨自己，痛恨容许这种事情发生的世界，甚至……痛恨创造了这种世界的神。

    痛恨没有用，强迫自己变强也没有用。莱昂如今已经不清楚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他太累了，其实不论是杜塞夫人还是老城区的人，都和他没关系，他如今最需要的只是让自己放下，好好休息一下。

    “祝你有个安稳的睡眠。”阿贝尔声音轻柔，在莱昂紧皱在一起的眉心处落下一个吻，就像劳拉曾经对他们做的一样。但这个晚安吻带着催眠安神的魔法，水元素和光元素在黑暗中转了一个圈，与莱昂放在胸口上的扁石头相呼应，保护着渐渐睡得安稳的莱昂。

    “肯特，真是心软。”食指描绘着莱昂的眉眼，阿贝尔摇摇头，其实他可以不管的，顶多熬几天，莱昂的精神一定会忍不住崩溃，然后靠他自己修复重组，他也能想通一切。可如今肯特这么一闹，阿贝尔只好帮莱昂一把。说到头，还是肯特太温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