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小会儿，又被推醒了，这次还是地动山摇的醒来，百里阳介很想抱怨很想狂叫，一睁眼看见是百里律，立刻噤声了。

    心里嘀咕两句，百里阳介便问:“这么快就回来了，买到了？”

    百里律摇头:“最近死的人多，棺材铺没有做好的棺材了，只有最后几块木板，还是原先陈家的小孩夭折的时候订了，不满意又换下来的，但是短了。”

    这简直就是有钱没处花，百里阳介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得，算我们倒霉，短了多少？”

    “三个巴掌。”

    百里阳介比了比，还短得挺多，让大哥在里面迂着也不好，想了一会才问:“你带一个人能出城吗？”

    百里律点头。

    百里阳介抚掌道:“笼敦城离我们最近，那边有两家棺材铺，贵是贵了点，但也没办法了。现在大约是丑时，从城东那边出去还有二十几里路，一路跑的话个把时辰就到了，回来带着棺材，最快明日午前就能到。”觉着可行，百里阳介利索的爬起身，道:“我去找个人帮忙照看着大哥，咱们一起去笼敦城。”

    百里律拽住他:“差不了多少，我去砍棵树就能加长，砍哪种树？”

    “哪有这样做棺材的，这儿一条缝那儿一条缝，方便虫子进啊？”百里阳介甩开他，跑去找了认识的人帮忙看着，回来又把大哥往里靠了靠，还拖了点东西挡着。

    “那我去就行了，你看着大哥。”百里律道。

    百里阳介看他要走，一把拽住他的裤子，硬将他逼了下来:“那可不成，那两家都卖得忒贵，尽是黑心价，我不去杀杀价，咱家的钱根本不够买”

    百里律看他坚持，不再说什么，从附近找了块黑布遮在他身上，提醒他不准大叫后，夹着他跳上屋顶，为了赶时间，百里律没管他铁青的脸色，施展轻功飞快的向前冲。

    城东那边守门的人要少一点，百里律闪得很快，下面的人一点没发现。

    百里阳介看着下面的人，拼命的掩住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吐在他们身上，那可真是一百条命都不够人家泄愤的。

    到了城外，在百里阳介已经快忍不住的时候，百里律总算是落地了，一落地，百里阳介就扑在路边吐得天昏地暗，等他把胆汁都吐完，才爬起来晃晃悠悠的跟在百里律身后跑。

    “呃……难受死我了，要是我也会武功，哪里用得着遭这份罪，小律啊，你以后教教我呗。”百里阳介一边说，一边捂着胃。

    百里律斜他一眼，不说话，还加快速度跑起来，一点也不担心百里阳介的叫唤。

    百里阳介一看没戏，嘟咙两声就闭嘴了。

    家里没有明着禁止百里阳介学武，但是黄君闲一直不教他，练武的时候也不允许他偷看，他是个大男人，看着自家哥哥弟弟都在学武，或者换句话说，看着倾城大多数年轻人都时不时的练一练，他也是会热血沸腾的！百里阳介曾经也想过很多办法，甚至去求张九儿的二哥收他当徒弟，可惜那么个嚣张的混世魔王都不敢收他，别人就更不敢了。渐渐的百里阳介就知道了，黄君闲是不允许他学武的，所以谁都不敢教他。也许是为了让他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吧，他也就死了心，只能踢踢别人解气，尤其是被黄君闲允许学武的百里律。

    百里阳介叹口气，虽然大哥去了，以后估计还是没人敢教他，大哥的余威太大了。

    这边厢百里阳介犹在暗自神伤，那边厢百里律也回忆起了以前的事。

    百里阳介的心结他当然知道，但也不能做更多的事，毕竟他和大哥一样，希望他干干净净的。

    百里律看看身上穿的黑衣，这可不是武侠小说里那些大侠的衣服，就是一般街头上卖的那种便宜货，几乎只有做苦力的穷酸才去买，但是百里阳介只买得起这些，他一个人赚的钱要养四个人，黄君闲挣回来的钱都不准用，大哥总说那些钱不干净，他说混江湖的人没有几个是干净的，都要杀人，所以从他捡回百里阳介就不教他武功，也不教任何人武功。黄君闲说，他不可能离开江湖，只希望百里阳介做个平凡人，手不染血的过完一生。

    直到捡回百里律，黄君闲破例收了徒弟。

    百里律那年才九岁，他对黄君闲说:“大哥，你要去江湖上闯荡，保护不了百里阳介，我学武，可以保护他，你教我。”

    黄君闲不教，百里律又道:“我要保护他，不能不学武，你教我。”

    黄君闲只是静坐，不理他，四下安静，等他再睁眼的时候，百里律拖着一个死人来到他面前，满身都是血，有那个死人的，也有了自己的血。

    百里律仰起沾了血的脸，声音坚定:“在你打坐的时候，有人接近了百里阳介，你不在，他会死，教我学武。”

    隔半响，百里律道:“你不用担心我干不干净，我已经不干净了。”

    之后黄君闲带着百里律在山里练武，百里阳介每日从铁铺跑回家做饭，然后跑到山里送饭，有奋力赶在铁铺开工之前跑回去，练就了坚实的脚力。百里律担心自己不能时刻守着百里阳介，于是尽做些混帐事，让百里阳介气得踹他，练了几年踹人的功夫，估计就是禁卫军什么的也禁不住他一脚。

    这是百里律乐于见成的，黄君闲管不住他，只好配了很多药交给张九儿，免得百里律哪天真的被踹得归西。

    这已经是他唯一能做的了，还好，百里阳介还是干干净净的。

    想归想，感叹归感叹，两人脚下却一点都不慢，百里律始终是会武功的，足下一点，步子都比百里阳介更快更轻。也幸亏百里阳介脚力非凡，要是一般人，即使百里律放水，想追上他还是不可能的。

    绕是这样，百里阳介还是追得双腿乏力，两眼冒花，后来干脆只出气不进气了，只是麻木的跟着跑，脑中空白一片。

    等到了笼敦城，百里律才停下来帮百里阳介顺顺气。

    笼敦城虽然和倾城隔得近，但完全没被染黑，一直是让朝廷很欣慰的地方。就城里的大小事宜都由七王爷的大世子来管理，这大世子是个文官，也是个商人，在他的治理下，笼敦城和周边的城乡大不一样，前几年几乎是全国商道的中心。但是再洁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也架不住有倾城这种老是闹腾的邻居，这几年老是造反，很多商贩已经开始减少来这边的次数了，现在全国商道的中心已经转移到了京城附近的节城。

    种种原因导致了笼敦城对倾城的厌恶，但是这边毕竟是文人商人居多，倾城那边却多半是练家子，就是不会武功的，那也是打架斗殴的地痞流氓，所以笼敦城的人一提起倾城就呲牙咧嘴、恶咒连连，却也只有嘴上威风，不会有什么实际行动，两城倒是相安无事。

    笼敦城有三个城门，另外两个城门只有普通官差在守，唯独对着倾城这边的城门，是大世子花了重金请来的。

    守门的是一对父子，父亲是江湖上让人敬仰的云侠云森秦，儿子是这几年初入江湖就已经锋芒毕露的新秀云岩。

    这样的两个人来守门，实在是委屈了人家，但是威严和实力摆在这儿，笼敦城的这道城门安如泰山。

    百里阳介一家和他们父子都认识，黄君闲不爱和人比武，但他曾经让武林盟主都铩羽而归，他是真正的江湖第一，来找他切磋的人像母鸡下蛋一样，天天都有，这对父子也是为了就近切磋，才在笼敦城守门的。

    为什么守城门？

    ——因为和黄君闲切磋一定会受伤，受重伤！

    受伤了就要大量的药材钱，哪里能挣到那么多钱？

    ——笼敦城守门，一月三百两白花花的银子，花天酒地不愁，房产地契不忧，天价伤药，不在话下！

    虽然每个月都来找大哥麻烦，后来更是缠着小律打打杀杀，但是这对父子俩对百里阳介却亲切得很，一直帮他很多忙，毕竟百里阳介去山里送饭的时候救过他们好几次。

    云森秦不在，城楼上，云岩正捧着一本武功秘籍学得入神，手里的长刀挥得烈烈作响，看见他们还以为看错了，立刻把刀一放:“你们怎么来了，黄大哥已经安顿完了吗？”

    “没呢，云兄先放我们进城吧，我们来给大哥买棺材。”百里阳介突然心生一计，仰头喊道。

    “怎么要买棺材？你们要把骨灰盒放进棺材里吗？”云岩虽然不解，还是一边问一边放下城门。这种城门原本要几个官差一起放下的，但是云岩一只手就能搞定。

    进了城，百里阳介倒是没有急着走，左右看了看，云森秦的确不在，云岩倒杯水给他:“不用看了，爹去请辞了，黄大哥不在，过两天我们就准备走了。”

    百里阳介点点头，在云岩耳旁小声道:“家里遇见了贵人，大哥或许可以下葬了，可是偏偏我们那边没有棺材卖了，不瞒你说，我还得偷偷把棺材运过去，免得那些和大哥一样要火化的眼红闹事。”

    云岩兴奋了，黄君闲可是他顶礼膜拜的人，如今可以留个全尸，以后回想起来还能有个祭拜的地方，老爹知道了肯定很欣慰。

    云岩抓起大刀插进刀鞘里:“那还等什么，赶紧去棺材铺啊，我跟你们一起去。”

    百里律道:“不用，我们自己去。”

    百里阳介一把推开百里律，笑呵呵的道:“ 别听他的，云兄肯和我们走这一遭，比我说千百句都有用。”

    云岩一听就明白了，他关上城门，边走边说:“原来百里兄在这儿等着呢，得，最近棺材铺生意火，价钱是高了点，你们俩是倾城的人，人家少不得要狠宰一番，待会儿你们就别进去了，反正棺材都是一个大小。”

    他想了一下又问:“黄大哥的身高是挺高的，但是应该还不需要特别定制吧？”

    百里阳介点点头，又特别交代了几句:“千万别买贵的，选个光板的就好，别买长凳了，反正马上就要用。”

    三人说话间，已经到了棺材铺外，云岩点点头，走进了棺材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