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人家和你握手呢。”唐豆豆拉拉我衣角，催促道。

    “握一下又不会死。”阮求求附和着。

    我低着头牢牢注视着庄天择伸过来的那只手，双手在身前紧紧攥成一团。

    “诶~快上车吧，”我仍然犹豫不决，只好换成催促的口气试图转移话题，“车快开了。”我看到庄天择走上前一步，脸上居然难得地挂着微笑。他收回手，往裤兜里掏着什么，

    “我送你一样东西。”他说，然后把东西放到我随后摊开的手掌上。

    这、这个触感是——

    庄天择上了火车，火车鸣着笛缓缓起动，我身边的人挥着手同火车说再见。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站在所有人背后，我摊开手掌，一枚白色纽扣躺在手掌中央。

    啊啊，这个庄天择。我在心里恶狠狠地叫了他的名字，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微微地笑着。

    啧。

    “你腰还好吧？”那天拿下长滩市乒乓冠军后，全队回到学校的训练馆照常训练。傍晚，更衣室里，我刚脱下队服，庄天择那家伙进来这么问了一句。

    “哦，还好。”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腰，比赛前不久我刚弄伤它，做了好多治疗才得以上赛场，比赛时还一度发作，“不知道为什么，比赛完就不再痛了，可能是因为拿了冠军吧。嘿，太开心了，咱们天空可是这么多年来唯一击败银河的球队啊！”我朝自己比了个大拇指，“这都是亏了我赖兵兵！”

    庄天择的反应和往常一样冷淡，“白痴。”他打量了我一会儿，我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就皱起眉头低头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会儿自己，嗯，没什么不正常的……不，简直毫无缺陷可言！身材也好比例也好腹肌也好！

    我扬起头，“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嫉妒我啊？行了，就算你再盯着看两百年也不会有的！我说，你饭都吃到哪儿去了，瘦得和什么似的！”

    他几乎是恶狠狠地瞪着我了。

    我为终于能激怒他感到高兴，得意地晃了晃身子，捞起粘钩上挂着的衣服往头上套。然而，庄天择伸手过来阻拦我，一把抢走了我衣服。

    “你干嘛！”我大叫起来，“还让不让人好好穿衣服了，我妈还等我回家吃饭呢！”

    “嘘。”他朝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不满地瞪着他，看着他走过去把门反锁。

    “你干什么呢，有人要进来换衣服怎么办！”

    “你自己看看，这里除了你的衣服，还有谁的。”

    哦，好像还真是没了。我环顾四周，然后用力咽下一口气——感觉哪里不对啊，哪里...不对...

    啊！

    “我说！我们为什么要单独待在这里啊？！”我伸手去抢他手上我的衣服，但没成功，他力气比看起来大点，“我妈还在家等我呢，我今天赢了比赛，得赶快回去通知我妈这个好——”

    消息。这两个字没能说出口，因为在那之前庄天择以一种我死也不会想到的方式将它们堵了回去。

    我受到惊吓，重重坐到身后的凳子上。

    “你——你刚才该死他【妈地干了什么？！”我狠狠地抹了把嘴，我看到庄天择不满地看着我做这个动作。

    作为对我问题的回应，他再次演示了一遍刚才做的动作，要凑上来亲我，这次我使劲把他推开了。

    “庄天择，你有病吧！”

    我看到他似乎是叹了口气，“我快走了。”

    哦。我知道的，你要去省队了，你厉害，你强……我不服气地撅起嘴，迟早有一天我也会进去的，到时候一定打败你。

    “比起不服气……我两天后就走这件事，对你来说就没什么其它感受吗？”

    其他感觉？我努力思索了会儿——因为脑子在打乒乓球之外大部分时候都说不上好使，所以思考这种事对我来说有点费劲。

    “是啦是啦，是有点可惜，你这么强，是天空除我之外最有实力的人了，王赤明年就毕业了，到时候整个天空就剩我一人撑场面了……唉，唉，想想果然还是不行啊。”就算我一人拿两分，剩下一分谁来拿呢？庄天择还真是球队的保险栓啊。

    “……白痴，我，我不是说这个。”

    我满怀怒气地困惑地看着他。他扶了下额，蹲下来，蹲在我脚前，我低头看他——嘿，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真不赖。

    “算了，反正过两天就走了，以后应该也见不着面了。”我看到他抬起头，接着用一种几乎是自暴自弃地语气说：

    “我喜欢你。”

    ——啊？

    大脑瞬间像被几万伏特的电流电过一样一片空白，我张大眼睛，空荡的视线笔直地同他的目光相撞。

    庄天择将十指用力伸进头发里，低头不再看我。

    “哦。”好一会儿，我缓过来，挑高一边眉毛，老老实实地说，“我还挺讨厌你的。”嗯，无论是目中无人的说话腔调也好，平常看我那种轻蔑眼神也好……

    他更用力地低下头去，“我知道你还没明白过来。随便。就说给你听好了，因为实力高于你而被你——姑且说是在意吧——的感觉对我来说没你想的那么糟，所以后来我对你的挑战都视而不见，这样就能让这份在意一直持续下去甚至是叠加了不是吗？”

    啊啊，好像……好像是听懂了一些……

    “欸等等，你实力哪有高过我了！”我握起拳头。

    庄天择站起来，我下意识地往后一躲，他拿一种认真得不正常的眼神注视着我。我拧起眉毛，看他把两只手分别放到我左右脸上。

    他的脸庞越来越近了……好啦，我承认他比我帅那么一点了，被他用这种严肃表情看着，无论是谁都会思维停滞手足无措的吧？

    “赖兵兵，如果你不那么白痴的话，可能现在你对我而言已经比去省队重要了。”他拿大拇指蹭了蹭我的鼻子，我大脑的运转速度使我无法对现在的状况作出任何反应，我的重点全放在他又说了我是白痴这事上。

    心里蹭蹭地冒着火，我拿额头撞开他的脸，“得意什么啊在，我马上就能去省队拔光你的胡子，庄天择，你等着吧！”

    庄天择护住脸，“嘶”地抽了口冷气，大概我把他撞疼了？

    “赖兵兵，你可真——”他哽了一下，突然伸手把我从凳子上拽下来。

    “梆！”“疼！”背部直接着地的感觉可不怎么好受，脊柱传来的剧烈疼痛使我忍不住大叫起来——糟，腰伤好像也连带着开始发作了。我咬住牙。

    庄天择那家伙好像预料到我没办法一下子爬起来，居然就这么把他的身子覆压了上来——喂，有没搞错，你这样子我别说动弹了，呼吸都很困难啊！你究竟想干嘛！

    答案很快揭晓，他双手分别制住我两只胳膊，脸居然再一次凑了过来，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放大的脸，感觉到下唇被小心翼翼地咬了咬，接着是上唇，什么东西从嘴缝中滑进来，抵在我最里边的一颗牙上。

    就算我再蠢也明白过来他在做什么了——不过，说起来在这之前我还不知道接吻这种事要用到舌头呢。

    两秒后意识到思考方向出了问题，我强迫自己回过神，面对猪血一般的现实。

    闭上眼，能感觉到庄天择还在继续——我是男生嘛，比起被强吻这种事本身，我更在意他这样做的理由。是挑衅吗？庄天择以前可从来不挑衅我。那么，是嘲笑吗？不过这算哪门子嘲笑啊。我努力回忆他刚才说过的东西，尽力把思维发散出去。

    感觉到庄天择原本摁着我胳膊的手开始朝其它地方游走，某些片段某些语句飞速闪过我大脑。

    “我喜欢你。”刚刚他好像是有这么说来着……

    我还试图再往下想会儿，突然察觉到对方的手轻轻地划过我赤【裸的上半身，开始、开始往下边探了！

    “艸！”我忍不住怒骂出声，庄天择停顿了会儿，我趁机从他身下钻出来，“你是变态吧你？！”我迎上他乌沉沉的眼神，“我们俩都是男的，你亲我也就算了，还、还特么……”

    “讨厌啊？”他的眼睛被长刘海盖住一半，语气莫名地失落，“也没办法。你以为我想喜欢你？”他笑了一声，很难听，“你又自大又白痴，自命不凡狂妄得要命，吹牛的能力甩打乒乓球的能力好几条街……”

    啊啊，我就知道，这家伙眼里我根本不值一文。

    “但是，”他语气突然拐了个大弯，“喜欢上就是喜欢上了呗，你以为我想啊。如果不是过两天就要走了，我也不会冒这个风险来给你这白痴……告白。”

    喔喔，虽然这种话让我浑身疙疙瘩瘩的哪儿都不舒服，而且我也确实觉得两个男人……什么的有点恶心，但是难得庄天择在我面前放下姿态，我不好意思再说什么言重的话。我苦着脸想一般这种情况下拒绝他人告白该用什么词句，最后我说：

    “咱们年龄还太小了，你看，我们才上初中，早恋是不对的……”

    艸，我究竟在说些什么啊！这种时候不该用这种台词的吧！我在心底狠狠给了自己一拳。

    “哦？”庄天择好像也吃了一惊，但是——眼睛里那是光吗，好可怕，“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年龄再大点，你是可以接受我的？”

    我才不是那个意思！要我喜欢男人，没门！要我喜欢你，窗户都没有！

    “是啊，你平常要是不那么……呃……高冷的话。比如今天这样好好说话，别老说话带刺……”

    完了，完了，我净胡说八道些什么呀。翻了个白眼，我安慰自己，反正以后都见不着面了，能糊弄就糊弄过去吧。

    “那行，”他居然微微笑起来，“下一次相遇，我要让你亲口承认你喜欢我。”

    啧，搞得真跟八点档的情侣剧似的。我脑子长毛了差不多。

    我伸出拳头和他的碰了碰——嗯，我可没有心虚啊，反正以后也见不着面，所以也就不必遵守约定了吧？我去省队的时候，凭这家伙的实力，应该老早进国家队了才是。啊，果然还是有点不服气，凭什么我就老比他落后那么一些，明明我才应该是最强的啊！

    庄天择把衣服递还给我，看起来他心情不错，“喏，你不是说你妈在家等你么，快回去吧。”他说完，又凑上来亲了亲我的嘴唇，我在第二秒推开他，他也不怒，冲我挥挥手，就打开门走了。

    什么该死的情节。我咒骂一声，穿上衣服，才发现仅有的两颗扣子都不见了。我骂骂咧咧地把换下来的队服塞进书包，也走出了更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