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曼宁是场不折不扣的灾祸，君无殇在她拜师之后有了深刻的理解。

    三日之内，吓晕了十七个侍女，误伤了十二个仆从，略微上了年纪的厨娘哀哭着对君无殇说，即便她卷铺盖走人也不要伺候那个小怪物。如今，君家别庄里的活物只听闻“何曼宁”这三个字无不闻风而逃。

    奉师茶没给他喝一口也没有苛责她，小孩子么。

    但是他血气上涌是因为什么呢。

    大概因为，她“不小心”砍了他预备做琴的珍贵梧桐，“不小心”砸碎了前朝的青釉瓷器，“不小心”踹坏了竹林雅居的大门，“不小心”跃上书房的窗子，带起的劲风将方写好的毒经掀进墨砚里等等。

    比如，她此时很不恰适宜的出现在他面前。

    额间的青筋不自觉的欢快跳着，君无殇揉了揉穴位，有点无力。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着给她下一剂毒，让她老老实实躺个一年半载，省得她在清静的地方折腾。

    他是想培养她成为一把绝世兵器的，不是想要自己折寿的。

    “君无殇。”小怪物坐在窗沿上，火红色的薄裳随着淮南凛冬湿冷的风飘舞着，来回晃荡的小腿踢了踢他的桌案。

    “你的梧桐木被我做成琴了。”见他有些愠怒的瞪着她，曼宁又火上浇油的补上一句。

    “还有你不能做的么。”君无殇随手转了转右拇指上的翠绿扳指，向后仰着靠在椅背上，狭长的凤眼瞥了她一眼，就将视线转开了。

    “有，昨天下午你的五步蛇被我掐死了。”

    “......”

    他真心觉得，她这样肆无忌惮的挑衅不给点颜色就是纵容她越来越目无尊老。

    “嘻。”耳边响起一声明快的笑，温软的少女躯体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扑在他怀里。蔷薇花的淡静香气，却没有那夜浓重的血腥味。

    他的右手还停在稍要抬起的袖中，她的速度很快，有超乎轻功上乘者的绝佳能力。

    “我知道你的扳指有问题，袖子里有不少毒粉吧。”她眨了眨眼睛，模样是豆蔻年华里女孩子该有的天真可爱。漆黑的瞳仁里明明灭灭的光芒像是仲夏夜晚里璀璨的星光。

    冰冷的刀刃抵着他的腰，与她精致小脸上的笑意格格不入。

    “你想杀了我吗？”她的下颔蹭了蹭他的颈下衣裳上的一圈狐狸毛，声音渐次的低下来，有点喑哑。“我还有利用价值，你以为我不知道。”

    “你也不想弑师，你需要毒经巩固你自损筋脉的凌城九式。你以为，我不知道。”

    “君无殇，最锋利的匕刃，你要好好使用才行，不过小心，因为太锋利，随时会夺了持有者的命。”

    她眯了眯眼睛，薄凉的唇勾起的笑容，让她看起来像一只慵懒的昏昏欲睡的猫。

    “夺掉性命倒是不能，只是要时常小心会割破手。”君无殇垂下眼睑，细密的睫毛扫下一片阴影。

    他比无忧子师父多了更加危险的妖冶和状似温和的剧毒，漂亮的五官很容易让人忘了他阴暗冷漠的内心。

    “拜我为师也不算亏。”他说，手肘撑着紫藤椅的扶手上，眉目之间自然流转着万千风华。“只要我活着，无人能动你分毫。”

    曼宁从他的怀里退出来，将匕刃刺进鞘内，“无忧子曾言有一位故友，生的狐狸面相，狐狸心思，想必说的是你。”

    他也没生气，铺开一张宣纸，拂袖写了几字。

    笔落时，他忽地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狐狸但知人心，不如人心狠。”

    淮南眼见着快到了冬末，冷意也逐渐的加重，君无殇看着那打开的窗子，嘴角上扬的弧度很小，但不难看出来心情是不错的。

    像是想到了什么。

    曼宁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涩涩的难过。

    那个人的笑容很刺眼，也很迷人。

    有什么美好的记忆么。

    她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稚嫩的双手。

    美好的，记忆啊。

    “咣——”窗子被红色人影掠出去的风激烈的带上，君无殇面前的纸再次被掀进墨砚里。那几字也被溅上了漆黑的污渍。

    模糊地可以看得轮廓。

    梧桐有枝，凤鸟来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