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晚晴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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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之时,有个步履蹒跚的佝偻老人正在爬山,他一步一步走的慢极了,他低着头,淡红的余晖照在他弯曲的脊背上,归鸟在分明的暮色中蹁跹起落,发出动听的鸣叫。他忽然抬起了头,余晖迎着他苍老而略显懵懂的脸,他的眼角布满了皱纹,但竟也挡不住那双眼睛的光芒,他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那栋楼宇。
他伸手正要敲门,门却从里侧自己打开了。然后他看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
青年显然有些吃惊,连忙退后了几步,随后深深地鞠了一躬,拱手道:“老人家,之前十分抱歉,请您海涵。”
老人只是淡淡地看了青年一眼,又低下了头,再慢慢地从青年身边走过,未有只言片语。
“老人家,老人家,您找哪位呀。”青年并不恼,而是殷勤地跟了上来。
老人还是不理睬他,继续向前走。
“田伯。”从前方传来了一声。
老人这才停下脚步,抬头去寻声音的主人。
“啊,老人家,为啥大庄主叫您,您就停下来了啊。”青年这看似委屈的话里却无委屈。
老人就像遮断了青年一般,依旧只是看着楼伯风。
因为眼前的来人,楼伯风对金畴昔的话也来不及哭笑不得,又招呼了老人一句:“田伯您真是许久没有上庄来了。”
老人只是点点头,开口道:“大庄主,老身想见一见四小姐。”
“好。”楼伯风爽快答应,就像理所应当一般,转身便上了楼。
此时,楼仲雪从一侧伙房走了出来,也是恭敬地对老人道:“田伯。”
老人看了他一眼,点头示意,金畴昔便道:“二庄主,你不请老人家进厅歇一歇?”
楼仲雪对金畴昔使了眼色,金畴昔先是惊诧,随即理解了楼仲雪的意思,不再说话。
这三言两语之间,楼伯风便把楼逝春从楼上带了下来,金畴昔看楼逝春脸色如常,白日之事好似并未发生一般。
楼逝春一瞧见那老人便笑逐颜开:“田伯。”
那一直面无表情的老人,见到楼逝春之后,竟也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老人从怀里像变戏法儿般,掏出了一个只有手掌大小的黄玉酒坛,玉色鲜亮,显是不菲之物。他随后将酒坛递给了楼逝春,楼逝楼会意,略有犹豫,还是双手接过。只听那老人又缓缓开口道:“此物赠与四小姐。”
“田伯……这”楼逝春看了楼伯风一眼,不知是否该收。
楼伯风对她点了点头,道:“不必客气。”
楼逝春便对老人道谢,老人转身轻轻摆了摆手,缓缓地走出了大门。
在进庄之时,金畴昔便有问过山下那老人家的事,楼仲雪只是简略回答,眼前这一幕,金畴昔便觉得这老人与楼家人关系倒是不一般。
“呃……四小姐,这玉酒坛在下是觉在何处瞧过。”金畴昔不知不觉已将目光转到了那酒坛上。
楼伯风一惊,道:“金先生认得田伯此物?”
金畴昔道:“在下若是瞧一瞧,才方可确定。”
楼逝春怔了怔,于是将酒坛递了过去,金畴昔看了楼伯风一眼,接过后,开始煞有其事地小心掂量。
楼家三兄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金畴昔掂了两下,看向他们,呵呵一笑,道:“里面有酒。”
楼伯风好似有点败兴地“哎”了一声,随即听到金畴昔又道:“这酒可是天下无双的酒。”
楼伯风的眼睛又亮了,道:“那是何酒。”
“说起这酒,得先说说这酒坛。”金畴昔不卖关子,继续道:“玉制酒坛本不多见,黄玉酒坛更是稀有,而能用这上好西域黄玉制成酒坛来装酒的酒铺,我想来想去只有成都的晚晴酒铺。”
“那就是说田伯千里迢迢去了趟成都买了这坛子酒来送给逝春?”开口发问的是楼仲雪。
金畴昔微笑瞧着他,摇了摇头,道:“不可不可,因为晚晴酒铺在十年前就关门了。”
“关门?那田伯何来此酒?”楼伯风问道。
“自然是在关门前买的。”金畴昔道。
“一般的酒都是越陈越香,晚晴酒不例外,但是它厉害之处在于,老板不知加了什么祖传配方,比同一年份的其他种类的酒都来得香,放置时间越长,它的香醇成倍增长,于是有人称它为“天下第一香”,我不好酒,虽几年前有幸喝过,的确酒香无比,但我却无法深感此酒好处,不过我的朋友对此酒都是赞不绝口。田伯这坛酒……”他说顿,翻转酒坛,引三人看,坛底刻有记号。
“一百七十二?”楼逝春把所见的记号念了出来。
“此乃这坛酒唯一的记号,记录了它是晚晴酒铺卖出的第几坛酒,一百七十二的话,大概是十五年前买的了吧。”金畴昔又指了指黄玉坛盖,“此酒未开封,封泥尚好,若是眼下拍开,香气可盈满整个骤雨初歇楼。”
金畴昔把酒坛还给楼逝春,道:“此酒现在若有一瓶可是价值不菲,的确是件拿得出手的礼物。”
“既然此酒甚好,为何晚晴酒铺会关门?”楼仲雪问道。
“有种东西叫做限时限量……具体原因只有老板自己知道了。”金畴昔道。
“于是也只是知道田伯多年前曾去蜀中买过酒而已……。”楼伯风略有遗憾道。
“大庄主对田伯的身份很是在意?”金畴昔问道。
“田伯住在后山脚十几年,本来他与我们没有来往,后来有一次逝春自己跑下山去玩,结果下山时不小心就摔下了山道,被田伯发现,才把她救了起来,之后我们才偶有走动,他是逝春的救命恩人,之后他也经常给我们送一些自己种的蔬菜,我们对他感激尊敬,但对于恩人多少也想再了解一些,可惜他少言寡语,从未说过自己的事情,我们也没有问。”楼伯风道。
金畴昔心想:“这四小姐……不仅跌过井,还摔过山崖,这么调皮想来倒是被困在青蝉山庄憋出来。”
“那大庄主不请他吃逝春的喜酒么?”金畴昔道。
“他不会来的。”楼伯风断然道。
“但他知道四小姐成亲,还是送礼来了,他倒是真心疼着四小姐。”金畴昔笑道。
“田伯一直对我很好,他救了我之后,我才可以经常去后山找他玩。”楼逝春看了楼伯风一眼,“本来我连下山都不许的。”
楼伯风“咳咳”了两声,并没反驳。
“不过有大哥,三哥……”她顿了顿,瞥了楼仲雪一眼,接着道:“不出去也没什么。”
金畴昔立刻看向楼仲雪,暮色渐浓,楼仲雪何种表情,金畴昔倒瞧不出,只听楼伯风笑道:“小妹如此想,大哥才放心。”
金畴昔忍不住暗暗道:“也不知你这放心何来。”
随后,四人散了,楼仲雪、楼伯风继续准备晚饭,楼逝春上楼时,柳新新见她还未回,便也下来寻她,楼逝春却道要去伙房帮忙,柳新新便与金畴昔一道在青蝉山庄到处走走。
金畴昔向柳新新了解了楼逝春自那之后并无异常,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渐渐夜幕降临,柳新新坐在骤雨阁后的石凳下,抬头仰望,几点疏星显露,她盯着对面的那人,叹了口气道:“我总觉得咱们应该下山。”
“为何。”金畴昔没有看她,只是一个劲儿地望着眼前的山崖,那个他没能跳上,全赖楼仲雪相帮才勉强攀上的山崖。
“有种不好的预感。”柳新新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若不发生什么事才是不正常的。”金畴昔晃了下身子,柳新新便挡不住他了。
“那不是很危险?”柳新新再次挪动了位置,又挡在了他前面。
“不危险,哪能赚到大钱呢。”金畴昔放弃了,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柳新新看金畴昔转身,便道。
“看二庄主他们饭烧好了没。”金畴昔悠悠道。
柳新新不再说话,随他身后去。
金畴昔只道:“有我在,你安心。”
柳新新一征,快速地走到了他前面,金畴昔看不见她的表情,柳新新喃喃道:“我哪有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