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青纱系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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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听过玄墨的身世,我总有一种他其实也没那么坏的错觉,而我产生错觉的原因,八成是因为我知道他是我的哥哥,或者是因为他的可怜唤醒了我的母性。
在那以后,每当我经过刑房,都会驻足向里面望去,仿佛可以看到幼小的玄墨被绑在柱子上,那一根比他胳膊还粗的鞭子,一下下打在他身上时的样子,他白皙的皮肤绽开一条条裂痕,血液从缝隙蔓延至衣衫,即便是黑色的衣袍,也不难看出鲜血漫步的痕迹。他的额角不断地渗出汗滴,他一定很痛,但他还是面无惧色,一声不吭地挨了过去,他真是个可怜又可怕的人。
他太了解这种痛苦,这种生不如死的滋味,所以,他才会用相同的方法对付我。他认为,作为他的妹妹,理所应当承受和他相同的痛苦,这是他在遭受了那么多的不公平后,唯一可以做到的公平。只可惜,我天生感受不到痛楚,他的用心良苦,怕是都白费了。不过,他好像还不知道这一点,要是让他知道的话,他该不会想不开,去报复社会吧?为了我的自身安全及人民的安全,还是不要让他知道好了。
与天辉堂的一战,并没有想象中的简单。为了能打赢玄昱门,天辉堂联合了其他几家精英,先是在半路埋伏,再是以多打少,尽管此种作法十分为江湖人所不耻,但由于去年玄墨争夺门主之位的作法也很不耻,因而,大家也就没有过多指责天辉堂,反正他们都一样不耻。不得不说,天辉堂连脸皮都不要了,就是为了能赢,如果这样的他们还不能赢,那简直都对不起被他们抛弃的脸皮!
然而,即使没有了脸皮,天辉堂也还是没能赢,毕竟武功高低和有没有脸皮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玄墨以一己之力消灭对方精英数十人,其中包括天辉堂副堂主、大队长、中队长、小队长……他本想活捉天辉堂堂主,可是那个败类怕死先跑了,剩下的人一看连堂主都跑了,也就都无心恋战,最后死的死,伤的伤,跑的跑。总而言之,经此一役,天辉堂彻底覆灭了。
三日后,天色茫茫,漫天飞雪,玄墨如期凯旋而归。我没有去大门迎接他,因为我想单独见他,为他做一件事。
我来到茅亭时,他已然散开长发,躺在椅子上休息。飘摇的雪花,像极了三月里的梨花,只不过,一个绽放在盎然生机的春天,一个盛开在天凝地闭的冬天。我缓步向他走去,看到这梨花簌簌,坠落在他如绸缎般的长发上,我不知自己是哪来的勇气,竟然十分自信地对他说:
“玄墨,你……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以后就让我帮你束发吧!”
他的身子微微颤了颤,我以为他是要起来灭了我,于是一步闪出去好远,可谁知,他只是缓缓睁开眼,静静地看着我,虽然他的眼神如以往一样捉摸不透,但我能感觉得到,他应该是默许了。
我再次凑上前去,为了打消他的顾虑,我笑容可掬地说:
“你别多想啊!我不过就是看你长得好看,所以才帮你梳的!要是你束发的样子比以前更好看,那我多有成就感啊!”
他没有回答,而是又默默地阖上了双目。我深吸一口气,先鼓励自己一下,然后一只手从怀里拿出梳子,另一只手颤巍巍地执起玄墨的发丝,开始鼓捣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触碰玄墨,心里多少有些紧张,虽然他是我的哥哥,妹妹帮哥哥束发很正常,但不知怎么回事,我的手就是一直抖个不停,为了不弄疼他,我只能尽量放轻动作。
他的头发很顺滑,而且,闻上去似乎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只是,再顺滑的头发,在我一刻钟的残害下,也变得毛糙了,我承认,我实在是搞不定了!看着玄墨的头发被我搞得一团糟,我差点没忍住,就要乐出来,幸亏我的自制力还算可以,又硬生生地忍了回去。
我轻轻地放下他的头发,打算开溜,不料刚一放手,就被玄墨逮了个正着。他抓着我的手腕,闭着眼睛,冷冷道:
“梳好。”
我深知自己和他实力上的差距,谁叫是我先没事找事的呢,这就是血淋淋的教训啊!迫于他的压力,我又专心梳了半天,可刚梳好一边,另一边的头发就散下来,把我逼得忍无可忍!
我气鼓鼓道:
“我不梳了!”
“不行。”他的薄唇轻启,坚决地吐出这两个字。
“我错了还不行吗?其实我根本就没给别人梳过头发,你就别让我给你弄了,受罪是小,丢人是大啊!这样吧,我去叫竹夏来给你梳,好不好?”
我转过身去,他也没再拦我,我得意地迈出了第一步,却听见他淡淡地说:
“今晚不准吃饭。”
我定格在了右脚落地的那一瞬间,半天才缓过神,我义正词严道:
“你怎么这样!不是说好管饭的吗?”
又是一阵沉默。
玄墨这人向来有仇必报,我要是不把他的造型弄好,他肯定说到做到。无奈之下,我只好丧气地退回去,再次执起他的头发,打算再努力最后一次。
经过不懈的努力,我终于为他打造出一个堪称完美的发型,现在就只差束上,这最后一个步骤了!可就在这关键的时刻,我蓦然想到,到底拿什么给他束头发呢?我好像没有发冠那种东西啊,发带也忘记拿了,怎么办啊怎么办?要是放手去找发带的话,那就前功尽弃了!但也不能就这么待着吧?要不就让玄墨先自己攥着,等我回来?不行不行,这不就等于在暗示他,快点罚我不许吃饭吗?想了半天,愣是没想到一个办法,我沮丧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衣裳,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我可以现场扯一条发带出来!不过,这粗布发带实在是配不上玄墨,看来还是得使杀手锏了。我把竹夏昨天给我拿回来的新衣服拽出一个边,虽然有些舍不得,但眼下也只能牺牲它了。我抓住一边,用力一扯,“呲啦”一声,这料子的质量还真是不怎么好啊!
大约是声音太大,惊扰到了玄墨,以至于他忽然出声问道:
“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我马上就帮你束好。”
我为他系上青色发带,大功告成!
我甩了甩手,晃到他前面去,“我梳好了啊,别再找我麻烦了!”
他慢慢抬眼,盯了我半天,我清了清嗓子,十分诚恳地对他说:
“你就放心吧,我才没有伺机报复,把你变丑呢!以后你就知道了,我可是个好人!”
见他没有别的吩咐,我也就识趣地走开了。
在西院打扫了一个下午,直到黄昏才回去,在房间门口,刚好碰到了竹夏,我明朗地打了声招呼:
“竹夏,你怎么来了?”
竹夏怔怔地看着我,“你的衣服……?”
我低头一看,残破的衣衫正暴露在外,迎风飘扬,看上去就像和生活作了多年斗争的勇士。我干笑两声,和她解释道:
“我听说,最近外面很流行这种穿法,所以就尝试了一下,你看怎么样?”
她没有出声,我心虚地把衣服塞了回去,“好像不怎么样哈……”
突然,她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你今天去见公子了吧?”
“我……”
她顿了顿,又道:
“公子的头发,是你束的吧?”
“是……”
“真是……难得啊……”
她继而望向夕照绚烂的天空,长叹了一口气,我不解地问她:
“你到底怎么了,竹夏?是不是我弄坏衣服,你不开心了?我跟你道歉,你就别生气了!”
她喃喃道:
“我没有生气……喻大哥找我还有些事情,我先过去了。”
每次只要一提到和玄墨有关的事,竹夏就会闷闷不乐,问她怎么回事,她又不说,看来我下次要去问问玄墨,估计这事儿和他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