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庭院萧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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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着实是件痛苦的事。在经历漫长的思想斗争后,我决定还是不等竹夏了,我好歹是个大人,总不能事事都等着人家帮我吧?
我沿着长廊的方向继续深入,没走多远就遇上个岔口,我冷静下来认真观察,这两条路并没有什么不同,走哪一条都无所谓,于是,我用这种听天由命的方法选择了接下来的几个岔口。
终于,我成功地摆脱了长廊,来到了一个类似院子的地方,可是……
地上干净得连片落叶都没有,并不是因为打扫过,而是因为这里没有树,没有花,甚至连野草都少见,虽然这一路过来都不见花花草草,但也绝不像这般没有生气。被死寂笼罩的大地,静得令人窒息,我定定神,试探地向前踱了几步,由于没有遮挡,远处的茅亭轻而易举地闯入我的视线,它的简陋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纵然我没见过大户人家是什么样子,但也知道这不是一个名门该有的建筑。亭子上的茅草少得可怜,足以看出它已饱经风霜。不过,当看到亭中之人双目微阖地躺在藤椅上,就会觉得这亭子并非表面上的简陋,它其实是在营造一种凄清的意境罢了。
亭中人,画中仙。如果不是因为手上沾过太多鲜血的话,他当真像一位一尘不染的仙人,如果他穿白色,一定会很好看。像这样的假设,我想过无数次。
他就静静地躺在那里,与周围的事物融为一体,像一幅绝美的画卷,只是这画中意境太过悲凉,令赏画之人徒然忧伤。想必创作出这幅画的人,他的心早已被严寒吞没了吧……
虽然不忍破坏这样凄美的意境,但不得不说,这真是天赐良机,本来还想趁着上班时间搜集情报,这下倒好,情报他自己送上门来了,我要是不好好珍惜机会,简直都对不起我自己!
我迈开大步,来到茅亭里,只见玄墨如方才的姿势一样,都不抬眼瞧我。我看看四周,连张桌子也没有,只有玄墨躺的藤椅,除非和他挤一挤,不然都没地方坐。
我忐忑地走到他旁边,看到他白皙的脸庞上,如用画笔勾勒出的眉,长而细密的睫毛遮盖住眼底,精致却高挺的鼻子,和没有血色微微发白的嘴唇,这样没有生气的面容,美则美矣,却让人不敢接近。
想要拍他的手停在半空,突然,他缓缓睁开眼,侧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我欲行不轨的手,我意识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于是,便抢在他前面说道:
“我……迷路了,你能不能告诉我西院怎么走……?”
他闭上眼,不再理我。两次问路,却没有一次成功,这让我极度怀疑,他不告诉我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也不知道,然而,直截了当地说不知道,显然不符合他无所不能的设定,因此,他只好选择沉默。
我收回手,毫不犹豫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看来,想让他吐露一些有价值的信息,必须先获取他的信任,而获取信任的最好方法,就是所谓的以心换心。这就和抓小翠是一样的道理,以前在山上的时候,每次抓小翠回笼子,我都会先与之交流感情,等交流得差不多了再下手,成功率高达九成九。
“你看,你一个人也怪无聊的,要不我给你讲故事吧?”
于是,我开始回顾自己过去的十七载春秋,其实,若是从我有记忆算起,应该是没有十七年的,但因娘常和我讲我幼时的趣事,因而,也算是补上了那几年的空缺。经过此番回顾,我方知,原来那些年我过得那么精彩。
月孤寂地挂在天上,衬得这一方天地愈加清幽。
玄墨忽然站起身,他的如瀑长发在皎白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愈加乌黑明亮。我不明所以地跟着他站起来,他走一步,我就走一步,反正跟着他就对了,万一要是走丢了,两个人也总好过一个人,至少我还可以继续给他讲今天没讲到的重点。
我一边紧紧跟着他,一边努力地把这条路给记下来,这可是一条获取真相的捷径!
我依稀记起前面的路,似乎是通往刑房方向,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啊!只可惜今天的重头戏“小翠姥姥的姥姥的诞生”,要留到明天再讲了。心中虽有不甘,但也知道一个优秀的说书人,要像叶师兄那样会设置悬念,如此方能吸引听众。为了尽早超越叶师兄,成为说书界的风云人物,我只好放弃了剧透的想法。
想着想着,便改变了移动的方向。望着玄墨离去的背影,我暗暗下定决心,明天一定早些去找他,争取按流程,把“小翠太姥姥的诞生”讲完。
刑房附近的地形,我还是很了解的,准确地说,是想不了解也不行。我顺利地找到回去的路,一路畅行无阻,直达家门口。
房间里隐约闪着烛火,我直接推门进去,竹夏正守着烛火,一脸的心事重重。我上去拍拍她,她像是突然缓过神,“小染?”
我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不等你的。”
“你今天去哪儿了?”
“我……又迷路了,然后……不知道怎么就遇见了玄墨,后来……又和他聊了一小会儿……”我的音量逐渐减小,无故旷工,还不得罚我三天不许吃饭。
“你……遇见公子了?”竹夏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我心虚地点点头。
“你们……还聊了一会儿?”我以为竹夏这句话的重点是“一会儿”,于是便说道:
“呃……一天?”
竹夏一时无言,该不是因为我的事受责备了吧?
我下意识地抓住了衣袖,“竹夏,是不是他们说你了?”
她笑容淡淡地说:
“没有。”
我一下子松了口气,同时,却又不解竹夏到底是因为什么而难过。
“哦,对了,那个欣儿怎么样了?”
“已经退热了。”
烛火噼啪作响,接连蹦出好几个火星。
“时间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她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大约是不想与我说她的心事。
第二天一早,我自觉地在门口等待,竹夏的面色好了不少,去西院的路上,她主动和我聊了很多。待她离开后,我大致观察了一下我未来的工作环境,看起来还不错,比起我家门前一边扫一边掉叶的院子,这里的设计简直太人道了!虽说这院子里干净得什么都没有,但为了突显我的兢兢业业,我愣是坚持清扫了两个时辰才开溜。
当我顺利抵达茅亭时,我瞬间意识到了认路的重要性。不出我所料,玄墨果然来了这里。
我一边向他走去,一边温习着昨晚想好的开场白,顺便再把地上掉的茅草捡了起来。
我依旧毫不介意地往地上一坐,举起手中的一束草,递给玄墨,说道:
“来的路上,我特意捡的,送你吧。”
玄墨依然双眸微阖,只是眉毛明显不悦地蹙了蹙。
“你不喜欢啊?”我看着手中的一束枯草在风中柔弱地弯下腰,不禁叹了叹气。
“其实吧,我是想送你别的来着,可你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想捡点别的都没有……咳咳,自古以来,花都是用来形容女人的,所以,用草形容男人,是再合适不过了!虽然这草稍微丑了那么一点点,但这可是你家院子里所有的草,不是有那么句话,叫‘物以稀为贵’嘛,你看,我把这院子里所有的草都送给你,就证明你在我的心里,是这个院子里最好看也最有地位的男人!”
这一番颇具舆论性的话,其中蕴含的哲理,用尽了我的毕生所学,连我自己都要被自己折服了!如果他还不满意,那我也没办法了。
如我之前所想,他连动都没动一下,我直奔主题,接着上回书继续说了下去。通常情况下,人们都习惯在专心致志做某件事时,顺带着做点别的事,比如看戏的时候嗑瓜子,或者嗑瓜子的时候看戏,我自然也不例外。可就现在所处的环境来看,我似乎只能自己种几朵向日葵,等几个月过后,它们开花结果,我就能自给自足了!
无意中摸到那一束枯草,想来也无事可做,便随手抽出两根编了起来,我想,玄墨也许只是不喜欢原生态,等我深加工一下,说不定他就喜欢了!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在乎他喜不喜欢这束枯草,想来想去,八成是因为我的责任感太强烈,既然捡它们的初衷,是为了送给玄墨,那我就要想办法让他接受,只有如此,才能觉得心安。
落日余晖毫不吝啬地为天地万物镀了层金边,就连眼前如此破败的景象,看上去都华丽了许多。
手中的枯草,俨然被我编出了垫子的雏形,仔细看看,我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唉,突然有些舍不得送给玄墨了,不如还是留下自己用,省得成天席地而坐。
和从始至终没理过我的玄墨告过别,我带上我的纯手工草垫,开开心心地走在回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