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蟑螂。

    深夜里，沈若尘的房间亮起灯。本来全明星的最后一天结束后，李轩带着队员们下了个馆子作为临走前的留念，她吃撑到所以睡的很早，导致刚过零点就喉咙痛想要起来倒水喝，结果——

    酒店全是当地十分高档的了，但也奈何不了云南这种四季如春的气候，蟑螂偶尔会漏进来一两只，偏偏就让她撞上了。沈若尘眯眼看着自己带来的拖鞋，又看看那个静止在地毯上的昆虫，一手一只拖鞋下去，啪啪，两只蟑螂分头跑掉，一只隐在了衣柜后面，一个窜到了床底下。

    我的衣服啊啊啊啊——我的鞋啊啊啊——内心崩溃。

    她一个电话打给了前台。深夜里值班的前台小姐表示大厅只有她一个人，保安等都下班了，要拿杀虫剂需要她自己下去拿。沈若尘愣了一下，遥想自己得一个人坐电梯然后穿过黢黑的走廊，于是立马下了判断，不去了！

    沈若尘出了房间，想找队员们询问有没有杀虫剂或者其他驱虫的之类。她在走廊外徘徊了一会儿，没敢走太远，随便找个房间，轻轻敲门不按门铃，心想着睡着的人应该听不见，不会打扰。没睡着的，也就能听见了。

    正巧这间房的人没睡着，应了一声就开门了。

    “什么事？”吴羽策刚把门拉出个缝，就立马砰的关回去，妈的他以为是不是队员找他，刚洗完澡裸着上身就去开门了……沈若尘双手捂脸，在门口站着等了一会儿，吴羽策换上衣服才又开门，“怎么了？”

    “我……呃…那个，有没有杀虫剂啊？”她说。

    吴羽策皱眉，“没有。”又问，“有虫子？”

    “嗯……蟑螂。”

    “哦，”吴羽策转身回房，然后拿了只拖鞋又回门口，“带我去。”

    沈若尘很开心的领着副队去了房间。

    女孩子的房间乱，她才住三天，床上就铺了相当多的衣物，沈若尘趁吴羽策还在找蟑螂的时候匆匆把内衣物藏了起来。吴羽策还在致力于翻地毯找虫子，找了几圈，床底下都扫了好几遍，最后还是拍拍腿上的灰尘，泄气道，“不行，房间太大不好找。”他巡视几圈，“你先睡我那屋吧，我们换房睡。”

    “啊？那多麻烦……”

    “就换这一天而已，明天不就走了，”吴羽策转身把她的被子团了起来，“搬过去吧，我把我的被子抱过来。”

    “……可是这里还有虫子。”

    “我是男的，我怕什么，”吴羽策哭笑不得，怕她还拒绝，捏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出门外，“要不然明天早上你请我吃个那什么，米线，行了吧。”

    “哦…”她点头，“好的，副队，晚安。”

    “早点睡。”

    一番折腾过后，沈若尘安安稳稳的缩进被窝，开着窗户，有风流进，整个房间的室温保持的很好，她习惯性的睡前想刷个朋友圈，才意识到手机还在自己的房间……她略显遗憾的又朝绵软的被窝缩了缩，不一会儿沉沉睡去。

    梦很容易混进现实，沈若尘奇异的发现关于梦境，她在每早醒来时都是会记得的。就好比说现在，全明星周末第二天的早上，她记起一个电影的情节，和喻文州一块去看的，女主角被男友骗去了异国，护照又在种种情况下被扣在了黑社会，她没有钱，又没脸回家，迫不得已成了黑水的一份子——沈若尘记得她当时对喻文州说，是不是每个女孩子，都得被男人骗一次，这样经历才会完美？喻文州笑着回答，有些姑娘，就这么沉在男人中，出不来了。她同样笑着，神色严肃道，我应该没那么倒霉吧？

    后来，喻文州仗着他们坐在了最后一排，肆无忌惮的趁黑吻了她。

    你做你自己就好，喻文州说，就算你拿我没所谓，我也不会生气。倒不如说，我就喜欢你这种样子，不会被任何人欺骗，没有哪个男人会去伤害你，就连我也不行。

    那个时候她已经隐约觉得喻文州的话里有话，仔细想来，喻文州对这场恋爱的厌倦或许早就开始了，不断地付出，不断地给予对方压力，自顾自并且自私的筹备好未来的规划，自以为对方会接受这样的好意，可两个人都没想到的是，喻文州和沈若尘共同讨厌的一件事，那就是讨厌对方因为对方而委屈自己。

    是的，喻文州说的没错，没有一场喜欢是规划好的。去尝试了，才能知道适不适合，而很可惜，这个答案是不适合。

    手机的震动把她从朦朦胧胧的睡意中揪了出来。

    沈若尘挣扎着从睡眠中醒来，觉得脖子有些勒，伸手一看，从蓝雨圣诞树那里得到的项链昨天忘了摘。她一边摩挲着自己的脖颈，一边划开床边上的手机，向右划后，震动停止。

    “...喂？”她哑着声音。

    “阿策啊...卧槽，等等，你谁？！妹子？”

    她一看手机，备注是李轩，没什么问题啊...卧槽，这手机是谁的？仔细一瞧，同样的白色手机，同样的尺寸，但是牌子不是一个...睡蒙的她忘了自己还在吴羽策的房间，那么这个手机是...副队的？

    “队长，是我，”她清清嗓子，“那个什么，我和副队换了房间...如果你要找他的话，打我的手机，他可能就听到了。”

    “哦，那你早些洗漱完，大厅等你，一起坐大巴去机场。还有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们在饭厅点餐呢。”

    “啊...我啊...”沈若尘想了想，昨天貌似还说要请副队吃米线来着，“我就先不用了吧，我出去吃。”

    “那小心别吃坏肚子，拜。”

    沈若尘扣下电话的时候，手机的屏幕就自然而然的闪出来了，吴羽策的手机桌面是鬼刻，下方还有个虚空的logo，还挺好看的。她把手机放回到床头上，抱着被子去了自己的房间。

    “副队——”她在门口喊着，一边按着门铃。

    但结果没有等到吴羽策开门，倒是周泽楷从走廊另一边冒出头来了。沈若尘朝他摆了摆手，把他招呼过来，问他，“路上有看到吴羽策嘛？”

    周泽楷想了想，“下楼了。”

    “哎...我没有房卡，进不去啊。”沈若尘叹气，转头问，“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嗯...”他眨眨眼，“打电话...但是...男人。”

    “嗯？你给我打电话啦？是副队帮我接的电话吧，看来他也睡蒙了。”她耸耸肩，解释，“我和他换房睡的。话说回来，副队没有换衣服呀，他能去哪里...”

    周泽楷看她发愁的样子，自己也难免皱了眉头，提个解决方法，“找找？”

    “不找了，我嫌累呢。”她一摆手，抬眼问，“你们什么时候的飞机？”

    “嗯...下午。”

    “你是队长，别到处跑啊。”沈若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睡衣，貌似不是那种见不得别人的款式，于是问周泽楷，“你吃饭了吗？没有的话我们一起去大厅吃。”

    周泽楷吃饭了，跟江波涛一起吃的葱肉包子和玉米粥，肚子撑撑的。

    但他还是摇头，眼睛亮亮的，说，没有。

    大厅人不算很多，可怕的是因为住着好几家战队的缘故，整个酒店都好似被职业联盟承包了似的，左看右看都是熟人。沈若尘四下探探视线，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一边伸手拿着菜单漫不经心的闲扯，“泊远他们几个呢？”

    “出去吃了。”周泽楷回答。

    “哇，他们抛弃你这个队长了耶，找空收拾他们知道不？”她哈哈笑，抬眼一看就一个菜单，于是移到对面和周泽楷凑到一块，“要吃什么吗？我还是第一次来昆明呢，不知道什么好吃。”

    “嗯...”周泽楷眼睛盯着她，没考虑多久就说，“你。”

    她翻页的手顿了一下，皱着眉问，“什么？”

    “吃你。”细碎刘海下是一双诚恳的眼睛，很漂亮。他笑了，不是那种因为不知道如何回答所以公式化的笑，是真的很开心。他伸手，把姑娘离他不近不远的身体往自己胸膛这拢了拢，长腿一动，蹬地借力又凑近她。

    沈若尘不由自主的向后缩，手却附在他肩膀上用力推他，她没有拒绝的很明显，但也绝不是答应，她没头没脑的说，“周泽楷，听我说。”

    “我之前见到他了，你知道他是谁的。”沈若尘轻轻笑了下，“你知道吗，他叫我，小沈。我以为我会不在意的，我以为，我不喜欢他了。”

    她想起全明星第一天，喻文州告诉她，那是叶秋的时候。她转身第一步就发现自己腿软了，沈若尘还庆幸，或许是因为突然知道了自己坑害的人是叶秋，所以心虚。但她心里明明很清楚，自己走不动路，天旋地转压得她胸口都滞涨的原因，不过是喻文州漫不经心的一句‘小沈’。

    就连他们刚见面，还不熟悉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叫过。

    凭什么啊？你他妈的凭什么自顾自的拉开距离了啊？

    “妈的，”她像是把堵在心口的那个东西都寄托在了一句她的脏话上，然后一字一顿的说，“我、以、为。我发现我以为的东西，其实都是和事实不相符的。他——他怎么能这样呢？我以为我和他还有可能，但其实是我想多了。”

    “所以，”沈若尘又笑了，“你原谅我的自大好不好？我是说，别再让我，有个什么‘自以为’了。”

    周泽楷垂眸，“时间，给我答案。”

    “对，时间，我可能的确需要点时间。”

    她抬头看着他，周泽楷的唇上有宛若星光一样的一点，标志在整张帅气的脸上，平添了一份诱惑。沈若尘把视线移开，恰好捕捉到了正从坐上起身的自家副队，于是双手轻轻附上周泽楷拥有修长手指的手背上，像是安抚一般微微传给他点点温暖，然后朝着大厅另一角走去了。

    周泽楷愣了一会儿，转身抬手想抓住她，但她却在那一刻迈了大步，不知是巧合还是她的意图，他连她的衣角都没抓到，沈若尘微微回头，嘴唇相碰，好像说了什么，但他没听见。

    “副队——”然后他听到沈若尘的声音，她的前方，才是她真真正正的队友，在等着她。“哎，副队，你这东西好香啊，从哪买的？是烤鸭吗？烤鸭怎么这么香啊？”

    “所以说我还没吃啦！分我点尝尝。对了副队，去不去吃米线啊？我刚才看了，车站旁就有一家很正宗的。”

    “我靠，不要啊——这块肉好肥，李轩前辈你想让你可爱的后辈增肥增到没人要吗？那什么，李迅！李迅前辈好瘦啊把这块给他。”

    她刚才到底说了什么？周泽楷不止一次的在想。去回想她两唇相碰的经过，想了一会儿，他突然觉得好笑，那肯定会是什么对自己来说相当残忍的话，为什么自己非要去想呢？为什么非要去自讨没趣自讨苦吃呢？

    沉默的轮回队长，在回上海的路途上更沉默了。

    晚上的时候，吴启在朋友圈发了张图，原来他们刚到俱乐部后不久，上海就下了小雪，吴启的配图就是在夜晚灯光下洋洋洒洒的飞雪。周泽楷觉得挺好看的，就转发另外配字，下雪了。

    这个时候正好是沈若尘刷朋友圈的时间，她很快回复了，西安也下雪啦，飞机差点没落地呢。

    周泽楷这才发现，那好像是她元旦以来第一次上线，天横赤城的名字都还没改。

    他侧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手机的荧荧灯光照在周泽楷的脸上，他没开灯。

    一枪穿云：西安的雪，好看么。

    烈火沧波私聊了他，附图，[雪]

    一枪穿云：不好看。

    烈火沧波：我摄影技术的问题！其实现实很好看的。

    一枪穿云：雪，冷，不好。

    另一边的沈若尘怔了怔，貌似自己也说过同样的话。

    烈火沧波：我倒不觉得，化雪才冷。下雪的时候，又漂亮又不冷。

    一枪穿云：想看大雪。

    烈火沧波：你们上海应该很少下大雪的吧...如果是这边西安的话，倒是会有大雪的。

    一枪穿云：想看。

    烈火沧波：好啊，如果新年假期，西安这边下大雪的话，就过来找我玩呗？

    周泽楷看了这句话很久。

    烈火沧波：哇靠，怎么不回了？手速这么慢啊，不会是被我感动的哭了吧？

    一枪穿云：没有。

    一枪穿云：找你，会的。

    一枪穿云：晚安。

    她抬头望向窗外。

    下雪的时候，不冷又很漂亮。但是当化雪时，什么都是寒冷的，哪怕是冬日的温柔也会刺伤人。沈若尘想，干脆自己下辈子转世成一只候鸟吧，永远不会碰到寒冷，永远都是欣欣向荣的热与爱，遇不见化雪，遇不见寒冷与难受。可是飞鸟有翅膀，得以逃脱冰冷，但它同样见不到雪的纷飞与初春欣喜雀跃的叮咚融雪。太美的东西，果然还是会杀人的，它太容易让人觉得遗憾，人总是逃脱不了后悔与遗憾这两个东西的。

    你怎么可能不去后悔呢？你肯定后悔过。至少我是后悔了，离开轮回，又离开蓝雨。

    凌晨十二点，拥有良好作息的职业选手们早就睡了，朋友圈静寂了好一会儿，这条凝结了一种一意孤行的话赫然立在了最新动态的第一条。

    [是谁下的这场雪？]

    索克萨尔说：两个想要一路走到白头的人。

    烈火沧波回复：开玩笑？没有这样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