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逐渐睡了，午夜将至。

    他们牵着手，确认彼此的存在，灯光洒下，在黑暗的巷口里显得有些诡异。两个人都各有心事。回到车上的那段路不长，也不远，足以让喻文州想了无数个开口的措辞，他总得直面面对，现在是几月？他突然想着，然后脑海明晰的给出了他答案，十一月，秋天要走了，无所顾忌毫不留情的要走了。

    午夜电台有悠扬女声占满车内的空间。沈若尘上车后就安逸的靠在副驾驶上，翻着车上的杂志，嘴里的薯片咔嚓咔嚓。

    喻文州看了眼后视镜，车子启动了，有些颠簸，他缓缓道，“今天经理找我问你关于签合同的事，我想等冬季转会窗开了，大概人事部就要提拔新人了吧。”

    “嗯嗯嗯？”她眼睛闪亮了一下，“那很好啊。”她说完才发觉喻文州脸色不太对，抢先一步说，“你可别跟我说什么……这样那样的大道理。你是蓝雨的队长，怎么还帮着外人拉人？”

    “微草，还有虚空那边都怎么跟你说的？”喻文州道，“如果是王队，他肯定能跟你说清楚。”

    她被狠狠哏了一下，假装翻看杂志，过了一会才极不情愿的说，“王队说过，我需要大量的实战经验去完善和巩固自己的位置和风格…”

    “经理和人事部的意思你知道是什么么？”喻文州声色平缓，“蓝雨只缺一个打单人赛的主力，替补我在单人上的空缺。”

    沈若尘愣了下，她本以为就算蹲个几年板凳也可以接受，至少还能有实战机会…如此突如其来的剥夺在团战上她半年的努力，甚至是她好不容易挖掘出来的天赋，她一时间也无法接受。不过沈若尘还是像自我安慰般的低头，语气严肃， “………你做不到的，我会帮你完成。”

    “没人去逼你做这些。”

    沈若尘眼睛睁大，有些不可置信的转头看他，“是，没人…逼我。”

    “人总是在不知不觉，犯下一些伤害别人的错，阻碍别人，欺骗别人，自以为是的用什么喜欢去捆住一个人，”他转动方向盘，拐进居民区，“我不想背上这样的罪。你没必要因为我而去委屈自己，我很累，小尘，你放过我。”

    沈若尘干脆放大电台的声音，掩盖住他的话，她一点也不想听，你别说了，喻文州。她的意思已经传达给了他，喻文州果然没再说话，唯有车库卷帘门缓缓开启的声音在轰隆隆炸响。

    两个人是沉默着上楼的，一进门两个人就分道扬镳各回了自己的房间，没再说一句话，甚至连一句简单的“晚安”都懒得施舍，静谧的让人恐慌。也不能算是十分安静，不过是两个人摔门的声音都异常的响。

    沈若尘看了一眼手机，沉闷的扔在床上。自己也陷进被单，睁眼看着天花板，满脑子都是烦躁烦躁和烦躁。擎天柱那只兔子不识好歹的过来讨食，看着那软蠕的身躯，她心软，夹着它的两只小前腿蹑手蹑脚的出了房间。好嘛，她心里暗暗吐槽，方才的不爽又升腾上来了，因为她正巧遇见出来接水的喻文州。

    客厅没开灯，就只有两间卧室分别溢出来的光朦朦胧胧的洒在他们的身上。喻文州关上饮水机，也没开灯，就在黑暗中对她说，我们谈谈吧。

    沈若尘没理他，从床头柜底下拽出一袋子兔食，拍着兔子的屁股让它跑，擎天柱抖抖耳朵，朝着厨房跑去了。

    她这才起身，缓慢踱步到沙发旁。

    “谈吧。”她说。

    喻文州轻轻笑了，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都是假的一样，他温和的说，“我们已经四个月了。”

    “嗯。”

    “我觉得四个月时间足够盘算一切。”

    她抬头，“哦。”

    “要不我们…还是算了吧。”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这该死的光，少的可怜的光。

    “你不喜欢我了？”她问。

    “不是。”

    “哦，那我懂了，”沈若尘也笑了，“你是在威胁我。”顺着喻文州的沉默，她进攻，仿佛拿着盾，“你以为你足够了解我的弱点，可你不知道，我同样知晓你的软肋。”

    客厅有布料的摩擦声。

    “我不退让。”

    沈若尘坐在他身上，双手附上他的脸颊，再重重的吻上去。

    “真巧，我也不会。”喻文州这样回答她。

    “我不会去赌。我所看到的，和我的追求，会和你一样的，我不会步潇潇的后尘。你说过的，追求不同，那就真的没办法。”

    “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你不去赌，和我们能不能维持下去有必然联系吗？你不要总把一个人当做物品，当做一个一成不变的东西。这件事，主导权在我，我是活的。”喻文州捏紧她纤细的腰肢，像是排斥与她越来越近的距离，甚至连好看的眉都皱紧的几分。

    可是沈若尘说过，她不退让，以前是，现在也是。

    她强硬的又靠近他，凌乱的长发与捧着他脸颊的手交织在一起。四个月的相处让沈若尘明白喻文州所有的敏感带，舌根，耳垂，上腭，锁骨甚至是小腹，她一次次去尝试着一次次去触碰着，纵然没得到对方的任何回应。

    可是又有哪个男人能遭的住所喜欢的姑娘的热切。

    喻文州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两个人的接吻都是睁着眼的，没有一个人真正陷进了一场意乱情迷。她感受的喻文州的手刚刚拂过自己的腰肢，于是她不知觉的从喉咙里迸发出一声激烈又被拼命压住的呜咽，那不是痒，是敏感让她清晰地知道喻文州的动作——他全都还回来了。喻文州去舌舐她精致的锁骨，然后顺着脖颈吻到了耳垂，手抚着她的脊背，轻而易举的解开她内衣的扣子。沈若尘埋在他颈窝的头抬起来了，手扶着她的肩膀，不可置信的看着喻文州。

    纵然身旁无光，但这样的距离仍能看到对方的表情。喻文州脸色平静，手上的动作却没停，顺着内衣松掉的带子摸进她的胸前。他笑了，“下次是不是还得和少天他们说说，你这里——”他捏了一下，“其实也不是那么差。”

    沈若尘立马发出了吸气声，憋了半天的泪最终还是流下来了。没有任何阻隔的触碰让她不知觉想要去阻止，隔着一层雪纺衬衫，她的手碰到了喻文州的手背想要阻止他的玩弄，可是没用，反而像是被邀请一同活动一般被他带动，她狠下心抓住他，也不怕会不会伤到他的手，可是她又不想服输，又在唇上用了几份力。

    “你害怕么？”他问。

    她没去理，光是应付他的动作已经用光了她所有的忍耐。

    “放开我吧。”她最终说道。

    “害怕就别做了。”喻文州又笑，像是留恋不舍一般加重力道又揉了把她的胸前，“留给别人吧。”

    他撤回自己给予的所有触碰和抚摸和吻，自己稍稍挪动，移到了沙发的另一边，与她隔了一米多点的距离。

    意识到他本来就打算拒绝，沈若尘愣了一下，然后那句“留给别人吧”又把她打下了悬崖，她愣愣的看着他远离自己，手附上自己的胸口，她的呼吸还没调整回来，心仍是怦怦在跳。

    喻文州的情况也不怎么好，硬生生的停止一场将要开戏的暧昧，他都觉得自己是在自虐。

    这场冷静用完了两点的最后一个十分钟。

    她沉默的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你答应过，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我。”

    “因为我，去埋没一个后辈，女朋友，队员的天赋和未来？抱歉，我不想要承担这份罪名。”喻文州说，“我没弱到需要你去委屈自己来维持这份感情。大概是我真的考虑不周，我现在有些承受不住。”

    “你其实是厌烦我了。”

    “对。”

    “我一开始就不该轻信你，你是想表达这个意思对么？”沈若尘开始打理沙发，弄平那些褶皱，她把身躯隐在了阴影之中，好吧，她承认自己的表情很难看，但她成功做到了声音平静，“对，我怎么会没想到，你其实受不了我的缺点？”

    这句话挑明了一切。

    就连一向细腻冷静的喻文州也被她这一句驱散了所有心底的雾霾。

    “你看到的，其实都是你想要看到的东西。”她继续说，“这是我的错，我怎么可以去奢求你喜欢我喜欢到包容我所有的缺点呢？”

    “我们只是都在各自做我们认为对的事情。”

    “对的，很可惜，这些事，我们冲突了。我们互不让步，互不交谈。因为你一点儿也不喜欢我，你不喜欢我的——委屈。”她像是琢磨了半天这个词语，“可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委屈，好吧，这就是分歧。对我来说，离开你，那才是我的委屈。”

    沈若尘起身离开，残留着一分热切，但最终还是散在了静谧又黑暗的客厅中，女孩子身上的海洋香味逐渐远离仍在沙发上孤坐的喻文州，他抬头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发现她没有回头。

    “擎天柱，过来，”她声音柔柔的，召唤着那只啃着厨房垃圾桶的兔子，“怎么弄的这么脏？我带你去洗澡。”

    喻文州最终还是没忍住，他叫了一声，小尘。

    那个背影停住了。

    “我现在一点儿都不想喜欢你了。”她说，“可是怎么办呢？至少我现在很喜欢你。”她的肩膀开始抖了，但不厉害，手上的兔子被吓到，胡乱蹬腿，“你他妈的，能不能，干脆点，直接给我一刀？让我彻彻底底去恨你。”

    给我一刀的是你，小尘。

    黑暗折磨的两个人动弹不得，仅有的一点光可怜兮兮的照在地板，映出木质的纹路。两个人都埋在阴影中，埋在侵蚀这块几十平米的房间的阴影中。任谁在这里，都会枯萎，可是他们竟然会在这里生龙活虎的互相捅刀，我看不清你，看不清你的脸，你的身影，和我曾触碰过的任何一个地方，你在哪儿，西西弗斯。

    光无法救赎。

    喻文州发觉自己撑不住了。

    再有一秒，他或许可能会冲上去抱住她亲吻她与她缠绵，然后一切都融化在他的让步与妥协。可是最后他没有，沈若尘没有给他一秒的时间，她在喻文州的沉默中接连读出一份份的执拗，她点头，惨笑了一下，问他，你什么时候，吝啬到连最后一击都不屑给我了？来吧，喻文州，你断了我所有的念想就行。我撑得住的。

    “沈若尘，”他挤出一句话，“我爱你，这就是基于我所做的一切的理由。”

    “好的。”她点头。“那我给你个回复？”

    她打开了灯，客厅充斥着光，姑娘平静的脸庞在灯光照耀下，美的纯粹。

    “滚吧。”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