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风凉如水。

    白衣飘飘、温润如玉的男子抱紧怀中那莫约一尺高观音像，踏入一片无声荒野。

    桃花树下，沫浴在银月光芒之中的女人巧笑倩兮、灵动眼眸瞬也不瞬地望着姗姗来迟的他。

    「我还以为……你不肯来。」绞着手指，她有些羞怯地低着头。「被并入仙班是你的心愿，而从这赶到仙岛也需要十来天的路程，十五那天你真能赶到？」

    「我的脚程不慢，赶至仙岛七天便足矣。妳说的话，比什么都还重要。」男人仅是露出温和笑靥，将怀中的观音像摆放在女人跟前。「这小家伙是我拉拔长大的，资质与天赋都极高。妳觉得适不适用？」

    弯下腰仔细打量这尊泛着碧绿灵气的琉璃玉观音像，她满意似地勾起嘴角。

    「在此谢过你了。」

    将观音像摆放到事先算过的风水宝地，她喃喃念了几句咒诀。

    巨大结界以她为主，成放射状包裹住整片荒野。

    今日过后，她将于这块宝地上建筑一座名垂千古的大城。

    「让我同他说几句话吧！」男子自怀中掏出一张以血为墨的黄符，走至观音像身前，嘴唇无声蠕动着、彷若在交代些什么。

    「诀别吗？也对，成了仙可不像修练这般自在。」女人自背后拥住他，眼泪无声滑落。

    想开口要他别去，可她终究不能。那是他等待许久的机缘，说什么也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办住他的修仙之道。

    「是啊！不能时常见妳、不能回来人间看着小娃儿。」他揉了揉女人一头如墨黑发，柔声安抚。「既然我要成仙远离人世，能否让我知晓，妳要一尊琉璃玉做啥？」

    泪眼带笑，她画了张卦象图递到男子面前。

    「你知道的，我想建一座城。一切准备就绪后我百般无聊之下无意间排出往后历届城主的命盘，却让我瞧见了极为有趣的东西。」指着其中一个分支，她笑得有些狡诈。「这女娃，有不有趣？」

    东来紫气，霸唱天下。

    是个难得一见的女帝命盘。

    「她本性有如炽热火焰，我怕终将误事、导致霸业难成。」纤指游移，她指了指被摆在风水龙头上的琉璃玉。「你家那只琉璃精性格温润，让他保护这娃儿是个不错的主意。」

    「温润吗？这小家伙倔起来可是几头牛来都拉不走。」男子失笑。「天生一物克一物，妳想让我家孩儿去克妳家孙儿？」

    「总得未雨绸缪。我不希望我的城，毁在一个本能成就大业的娃儿手中。」

    「可这女娃的父亲，不也是个危险的主儿？」瞟了命盘上大起大落的卦象，男子戳着脸颊、蹙眉。「温柔归温柔，却害惨了所有他爱的人。」

    「通俗点，这娃儿的父亲总想得比一般人深远，却不敢赌那千分之一的机会。」女人怜悯地看着手中命盘，一叹。「很多事不是防范到了就定不会发生，天命总有数。」

    「特别他又生在帝王家，一步错步步错。妳要他怎能安心将自己所爱的女人放上后位？」语未毕，他意有所指地看了女人一眼。「这么容易被觊觎的位子……他不敢赌，或者该说他没办法接受失败后得承担的风险。」

    「所以才害死了那女人和他钟爱的弟弟。」女人哀伤地红了眼，毕竟那还是自己的血脉啊！「不说这些了。未来的事我们干著急也无济于事，时候到了他们自然有一套运行法则。」

    「我想……我们还是别继续深入探究。」大掌一挥，黑气掩盖住整张命盘。「很多事……在许久之前就注定好了。」

    「有何差别？」挑眉，她弹指扫去覆盖在盘面上的黑雾。「女娃一生会经历三大劫难：母难、父劫以及……情关。前两关还有琉璃精护着，第三关……」

    男子一把将她揽进怀里。「那些都是必然的，人总有魔障得过。妳若不放心，大不了我们在人间守其千年，这样你可否满意？」

    「你不是得成仙吗？」女人瞠大眼，不可置信。「从你还是块玉石就盼了这么久的成仙之路……我不能害你。」

    他们相识也有百来年的光阴，就她对这玉石的了解，还有什么比登上仙班重要？

    玉石这些年岁里总嚷着，想去天庭瞧瞧，那些飘缈雾峰的仙境和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祇究竟是如何模样。

    好不容易修过千百劫难得以度化入籍，说什么都不能让他有所耽搁了。

    「我说过了，妳的事比什么都重要。」男子笑着点了下她的鼻头。「成仙可以再修。现下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让妳的修为提高，才能多活个千万年补偿我。」

    女子看着眼前的洪荒，垂首敛眉。

    一段时间之后，这里会有座城。虽然刚开始很简陋很朴素，但会在她和她的子孙的管理下壮大，会有许多新移民入住，即将繁荣昌盛，在这块从亘古开天辟地之后就存在的大陆上。

    她是初代拓荒者，带着对众生万物的怜爱凿下土地。

    那些未来在她被赋予洞悉巫卜能力的双眸前流转播放，预言了生养不息和所有潜伏的暗潮汹涌。

    但自己能介入的，又有多少呢？

    「等城里安定后，我想到华山去。」她仍放心不下她的城。「说不定哪天可以遇到武林高手齐聚一堂论剑。」

    「我得到天山。」男子一顿，露出神秘的微笑。「尚不成气候的孩儿总有一天会寻到那去让我好生教导。这么难得的机会……我可不想错过。」

    「你啊……」她望着高挂天上的弯弯月牙，苦笑。「我们，会再见面的对吧？」

    「我会到华山找妳，怕什么呀？」

    「就怕你一去不回头。」

    「喜儿，我说那女娃的父亲不愧是妳的血脉，都老爱瞎操心。」

    女人没有反驳，纤长眼睫上挂着几颗透明水珠。

    「造城非一朝一夕可成。你肯不肯留下来帮我？」小心翼翼的语气。

    「连仙都可以不当了，区区一个造城……我会不陪妳吗？」哑然失笑，他真觉得这妮子有越活越倒退的趋势。

    都几百岁的人了还这么傻……难怪后代子孙全和她一样傻得可爱。

    男子看着一片荒芜宝地，盘算着该如何以不变动此地风水为原则规划主城格局。

    这会是场艰苦的奋斗，但那又如何？

    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既便是冥界他也能当成天上人间。

    风如水，抚过一片碧草如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