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一章 梦貘入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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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我就后悔了,非常后悔。如果我打得过琚的话,我会暴打他一顿,可惜我打不过,就只能努力将我的眼神装饰得凶狠些,但我用眼刀剜人的境界实在达不到桃夭姐的水平。于是我只能责怪自己嘴太快了,竟然跟夏纪珩这种满肚花花肠子的家伙打了赌。

    从那天下午回到客栈开始说吧。我同夏纪珩一回到客栈,就看见凤琚在门口迎我们,我正好奇他什么时候如此重视礼节了,他却截了我们且带着我们出了客栈门。

    “神仙在凡世施法灵力耗得更多些,不过此次事态紧急。钰则,这就当你欠我个人情啊。”

    琚他说得太快,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朵洁白的云就从天而降,我顿时愣住了。

    “这云啊就是天界的马车,银子它倒是不要,丢些奇珍异宝啊它就载你了,不过这云是我从天界私自携下来的,估计‘云司’那波儿贪财的老头到现在都在数怎么少一个呢!”

    我无心听琚说他那些坑害别人的历史,只不过夏纪珩同他眼神会意,这种感觉像夏纪珩找到同道中人般说:“原来凤琚兄也如此会坑人啊!”凤琚得意地作揖道:“承让承让!”

    但我们现在跪坐在一朵云上,我也不敢乱动,夏纪珩是一贯地自在,令我不禁感叹只有像他这般适应力强大的家伙才能活得滋润么。琚说这云在凡世没有动力来源,只能靠他自己的灵力驱使。不过这云倒是很稳当,我小心翼翼地微微探出头,云下面是一片银装素裹,檐牙高啄微微露出,那一间间宅子如同被耕作过的田地。我先是将衣服裹紧惬意了一会儿,旋即脑袋一重——我们从葆山到翡国生生走了一个月,为何先前琚未拿出这云来?还有我差点被马车颠烂的屁股……

    我看着夏纪珩和凤琚,觉得他们交汇的眼神还有另一层意思——“都是坑害钰则的同道中人啊!”“承让承让!”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我们便到了目的地,只见凤阙单脚轻轻立于树梢,丝帛从她的肩上垂落下来,我视力极好此时却看不清她的表情。我发现凤阙身上有这种特质:无论背景是素净的还是熙攘的,你的第一眼,看到的总是她。

    “这是你们需要的人。”凤阙的声音清冷地传来,充斥着我周身的空气。

    “多谢了。”夏纪珩看向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家伙,嘴角挂上些许笑意。

    “这是谁?”我疑惑道,“所谓十万火急的事情就是这家伙?”

    “这是一只梦貘妖。”琚解释道,“这只已经活了六百年了,梦貘的寿命虽不及凤凰,但到了夜里,他们所发挥的力量可不是一般神祇能够抵挡的,所幸天黑前我们找到他了。”

    “他身上似乎并无束缚之物,为何他不逃走?”我打量着这只梦貘。

    “因为凤阙可以在他逃走的一瞬间便拉弓射穿他的脑袋。”琚说这话的时候似很是平常,我背后却凉飕飕的。

    夏纪珩兴致却来了,笑道:“古书中有记载,这梦貘一族以食梦为生,也有潜入人梦境的能力,不知这只梦貘是否有何特别之处呢?”

    “公子明知故问。”冬日寒风却将凤阙的头发吹得极为柔美,“这只梦貘已修炼百年,于梦貘而言已数高寿,他有个能力,便是通过人的梦境潜入记忆。”

    我听着凤阙的话,先是觉着像我们四个年轻人欺负一个老年人,而后惊觉不对,可此时那梦貘已伸出两根细长的食指在空中比了个圈,随即这紫雾般的圈覆盖了整个王都,琚将我和夏纪珩推到圈里,只在身后喊:“夕阳西下,你们进去查吧,我们在外面看着这老家伙!”

    只一眨眼的功夫,我眼前所见已绝非昏暗的天色,远方正升着朝霞,如同第一次见凤阙时她身上那件轻柔的外衣。

    “钰则。”夏纪珩缓缓道,“你怕是要在冬日的河水里有个来回了。我对你客气些,凿冰不劳您大驾,我亲自来便是。”

    我先前听凤阙话里的意思便觉得不大好了,这夏纪珩直接这么一说,我倒有些头疼,他们果真是合起伙来坑我来着。可惜他们两人我一个都打不过。有时我也挺羡慕桃夭姐的好身手的,特别是她左手师父,右手绿笙,将他们丢出去的时候。

    “我们可没有合伙坑害你啊。若是单打独斗,我定然会让着姑娘您,但只怕这舞刀弄枪的,会损了姑娘您的贤淑形象。”夏纪珩眼角眉梢里有藏不住的得意,却好像能看透我心思般,“先别想下河的事儿了,你看着四周,这记忆的节点似乎还是夏季,若我此时踹你下河,我岂非亏大发了?”

    我欲哭无泪却也只能乖乖跟在夏纪珩后面,去往觐月坊。

    我们翻墙进入了觐月坊,还辨不清这是哪儿呢,“咕——”的一声,我的肚子叫了。我突然感觉脸上辣辣的,旋即听到夏纪珩的声音:“要不先弄点吃的?”

    “我……我们一大早出去就用了早膳,如今我饿了,也很正常的!”我嘟嘴狡辩道。

    “我知道,我知道。再者,女孩子家能吃又如何?只要养得起,吃得再多都不过分。”夏纪珩抿着嘴笑,眼中流转着温和。

    “你们夏家应当见多了一顿饭几颗豆子的大家闺秀才是,你倒是见怪不怪的。”我耷拉着脑袋道。

    “是。所以物以稀为贵,你这样很不错。”夏纪珩向前两步,展开扇子,将自己的冬衣丢给我。

    这记忆的幻境里是夏季,我便同夏纪珩藏好冬衣在这觐月坊的厨房里偷吃了不少冰碗,我又看到了一屉小笼包正在呼唤我,也偷偷拿了下来,同夏纪珩躲在桌子下偷吃。

    “你说这都是记忆的幻境,为何东西的味道还是这样真实。”

    “因为你也在幻境中啊,你如今在幻境中是虚幻的,出了幻境便是真实的,所以你要小心些,不要偷挟了什么危险物什出去,不然都变成真实的了。”夏纪珩不知从何处弄来一碟陈醋,用他修长的手指递与我,甚是贴心。

    “那我们干脆将檀匀香带出去的了!”我嚼着小笼包道,“这样岂不省事儿?”

    “你还真将这幻境想得如此神通广大?”夏纪珩扶额道,“包子冰碗是小事儿,即使影响了那些人的记忆,无非也就是厨房的出账多了些数目,我回头在厨房管事桌上补上些银子便是。这幻境始终与王都人的记忆相连,一个两个人呈现的记忆是小范围的,但这整个王都人的记忆相连便能呈现出完整的景象。若你带了檀匀香出去,所有人的记忆都乱了,当人们醒来恐怕会有大乱,如此是有违天道的……”

    我将小笼包的蒸屉放下道:“那我们也只能好好观察了。”

    刚溜出厨房门,便有个丫鬟向我们道:“两位客人怎么到后厨来了,还是随我到前厅吧!”我们应声便跟着她,也省了自个儿寻路的麻烦。

    觐月坊的坊主站在花厅里,正跟手下人说些什么,我正要上前去,夏纪珩便以扇掩面将我拉到一边道:“静观其变就好。”

    “我不过有些着急罢了,话说我们又不知檀匀香何时回去摄政大臣的府上,何时会服毒,如何去探查?”

    “我方才在后厨见到的些许菜色,若是这寻常舞坊日日用着,必然早就亏本了,想是有大人物来,便好生招待着,我们去会会便是。”

    夏纪珩说得没错,的确是有大人物,不过看那派头也不知是不是摄政大臣,只是他身周的人都低声下气的,唯有两个侍卫在其侧,一副沉敛的模样。

    夏纪珩倒是不急,同我在一侧的木案边用了两盏茶,但我知道他的眼睛始终盯着那路过花厅的大人物。他神色平静,拂袖便将打听到的事说与我听。

    原来十三年前翡国的君主并非那时只十八岁的当今国主,北絮芳的父亲北明苍,而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八岁孩童,自然,在朝堂之上若是无人护着这年幼的国主,便只能被那权倾朝野的摄政大臣所左右。那八岁的孩童是北明苍同父异母的弟弟,所谓兄友弟恭、礼义廉耻、尊卑有序是王室人最在乎的颜面问题。然而一个适合当君主的人必须要有野心,也须有能力实现其野心。我不知为何那北明苍的父王要将一国之祸福寄托于一个孩童,许是他偏爱这孩童的母亲,许是他心中打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如意算盘。但他的决定,在外表风平浪静的翡国之下,孕育了人们所看不见的波谲云诡。

    “你觉得,一个如此有能力的人,甘心顶着兄弟之情屈于人下一生,且看着自己王族日渐千疮百孔,为外姓所鱼肉么?”夏纪珩呷了一口茶道。

    我笑道:“一般王族不会。北明苍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