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已是深秋，天气转凉。身形单薄的鬼魅依旧身着单薄素衣，不曾添加衣袍。

    鬼魅不懂人间冷暖，不懂情义为何。

    负手立于院中，眼睛只盯着那棵已经枯萎的桃树。

    曾几何时，繁花似锦？曾几何时，鲜桃满枝？

    如今却叶落枝枯，萧索落寞。

    终敌不过季节更替，天命如此。

    “哎……”轻轻的一个叹息，被刚进门的闲散天神听个正着。

    虽说那日伤心离去，可心中始终放不下这人儿。于是，踌躇了好久，今日还是来了。

    万渊缓缓走到那人身后，道：“千一，你在叹什么气？”

    想想那日自己的话许是伤了他，放缓了口气，道：“只是叹这树终是枯了。世间万物都逃不过四季更迭，天命定数。”

    万渊用手轻拍他的肩，道：“千一不必忧心，来年春天，她会再繁盛起来的。”

    万渊盯着那树，若有所思。见颜千一也盯着那树，唇角微微上扬，道：“这树有何独特之处？竟令你如此痴迷的看她。这树哪里有人有趣？”

    颜千一随即答道：“并无什么独特之处，只是枯树一棵。人固然有趣，但树比人好，至少树不会像人一样去伤害其他。”

    万渊想也没想，就用自己的手握住了颜千一的手。温暖，立刻从手传到了颜千一的心里。很想离那温暖再近一点儿，不自觉得往万渊的身上靠了靠。

    万渊又轻言：“人生在世，不免受伤。可人生中的快乐不是更重要吗？千一，我的千一，我好像曾经这样唤过你千遍万遍。我好像丢失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千一，你可愿告诉我？”

    颜千一转瞬即逝的一愣怔也没能逃过闲散天神的眼睛。

    见颜千一许久不开口，万渊叹息一声，道：“千一，你不愿说，我也不迫你。今后，无论什么事情，我都不会迫你……”

    颜千一缓缓开口，道：“过去的事，现在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你若真想知道，又何必来问我？有什么事情是你上古之神查不到的？”

    万渊又叹了一口气，没有答话。

    院门又被轻轻推开，一抹黑色身影显现。来人身着一身黑色锦缎长衫，长衫上绣着一直火红的金赤鸟。一头乌黑的长发被束在了乌金冠内，一身黑衣衬得他的脸更加白皙。

    他对着颜千一温婉一笑，道：“洛千，近来可好？”

    颜千一微微颔首，施了一礼，道：“恭迎冥主大驾。劳烦您还惦记着我，尚好。”

    听着颜千一淡淡的口气，那人道：“洛千，你怎么对我还是如此生疏？”

    颜千一又道：“您贵为冥界之主，我只不过是一个小鬼，本就是千差万别，又何必说什么生疏？”

    万渊虽然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可这冥界之主还是认得的。这冥主名叫言子宁，原是九灵仙山树林中的一只金赤鸟，得到创始元灵的指点，后修炼成仙，当了这冥界之主。说起来，言子宁也算得上万渊的半个师弟了。

    言子宁先开了口：“洛千，这是何方神圣？先前怎么没见过？”

    颜千一看他装作一副不识得的样子，无奈道：“冥主既认得他，又何必来问我？”

    万渊却没有理会言子宁，他看向颜千一道：“千一，他为何唤你为‘洛千’？”

    颜千一猛地甩开了万渊温暖的手，转身进了屋。言子宁轻声道：“那是他的字，你可知这字是何意？”

    万渊本想开口问，但又转念一想，言子宁断然不会告诉自己答案的，而千一似乎也不愿提起这个。看来，真的有必要去寻找一下那些失去的记忆了。带着满肚子的疑惑，万渊离开了，走之前，他对着紧闭的屋门，道：“千一，今日我先走了，不过，我会回来的，你等我，等我……”

    言子宁推门进了屋，换上一脸的笑容，看向背对着自己的颜千一，低语：“他走了，你可后悔没把他留下？”

    颜千一突然笑了，道：“后悔？为什么要后悔？他既然想走，走便是，强留又有何用？”

    虽在笑，却让人听出了无限的悲伤与凄凉，忽又道：“今日你来，为何？”

    “洛千，我想求你给我画一幅画，你可愿予我？”

    “不要说求，我担当不起。”

    说完，默默走到书案前，铺好洁净的宣纸，手执墨笔，便开始作画。心中并无想画之物，脑子中只有那句“你等我，等我……”在回响。停留片刻，笔尖上的墨汁便滴在宣纸上。没有思考，寥寥数笔，一只墨蝶跃然纸上。而后，又添了几棵杂草，停笔。

    言子宁欣赏着佳作，虽美，却少了一丝明丽，多了一份凄凉。洛千，百年了，你还是没有放下啊……

    “这蝶怎是一只？为何不成双？”

    “你若要，便拿去。你若不要，我便毁了。”

    言子宁连忙收起这幅墨蝶图，道：“这是什么话？极美之物岂能轻易毁了？”

    “把画放下，还缺一样东西。”

    言子宁像对待稀世珍宝似的，小心翼翼的将画重新放在书案上。

    只见颜千一提笔蘸墨，娟秀的字迹立刻显现。是一首无名小诗：

    孤蝶独飞去，倩影本双来。

    何处寻竹马？青梅苦徘徊。

    只叹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该多好！言子宁看着这首小诗，虽短，却句句如重锤般击打着他的心脏。洛千，你的心中想的还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