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后

    引子。

    天地混沌之时，最先生者，□□元灵也。后，收四弟子，名曰：鸿钧、混鲲、女娲、陆压。前三弟子皆成就非凡，唯四弟子陆压，庸庸碌碌，无所作为。但其毕竟为上古之神，地位尊崇，三界之中，无人不敬仰。陆压不喜修炼，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天地人神鬼，无一可束之。

    为神甚久，心有所腻，观人间颇合意趣，遂自作主张，托生成人。植祸根，事多生矣！

    此事未始于其托生为人，而始于其历一世苦痛，且悉失过往之后……

    九灵仙山，元灵洞。

    仙台之上，长须老者端坐其上，一身银色装束尽显□□芳华。底下有一人，黄袍加身，龙冠束发，缓缓走上前来，向长须老者施了一礼，道：“徒重孙玄明拜见祖师爷！请问祖师爷召唤徒重孙来有何事吩咐？”。

    “好歹你如今作了天帝，不必多礼了。今日，本尊召唤你来，是为了本尊的那个不肖徒儿。”

    “祖师爷说的可是四祖师叔？”。

    “正是。哎！虽说在本尊收的这四个弟子中，他最平庸。可实际上，他的资质最高，就是不好好修炼。如今，他去人间游历一番回来了，可本尊知道，他的事情还没有结束。本尊早已隐退，他的事情本尊不便插手。本尊想让你帮他一把。”

    “请祖师爷吩咐，徒重孙定然全力以赴。”

    “他喝了孟婆汤，本尊想让你帮他找回他在人世间的那段记忆，而后，把他的记忆恢复完整。”

    “谨遵祖师爷令！”。

    正文

    第一章

    漆黑的夜晚，是鬼魅出行的好时候。告别白日的灿烂明媚，迎来了黑夜的诡异宁静。

    西子湖畔，西泠桥边，一位身穿洁白衣衫的男子静静的坐在那里。

    他微微抬头，望着夜空，繁星满天，不停闪烁，仿佛要落下泪来。本想借这好景来排遣心中的忧伤与寂寞，可现实总是恰恰相反，内心的忧伤和寂寞好似又添了几分。

    已经过了一百年了吧，怎么还没有忘记呢……

    嗜玩的天神总爱在夜间游荡，看见好玩的事物总要逗上一番。陆压道人驾着紫色祥云，漫无目的的游荡着。忽然看见一抹白影，那是谁？怎么看起来如此忧伤？于是，隐藏起自己的天神气息，慢慢地走近了那抹白影。这不是一个人，是一只鬼。上古之神的眼睛绝不会认错。

    陆压道人的师傅创始元灵曾给他起了个学名：万渊。

    万渊信步踏上西泠桥。这鬼，仿佛在哪里见过，面容竟是那样熟悉。可是，大脑中仿佛藏着一堵厚厚的墙，阻挡着自己想起来。难道自己曾经失去过什么吗？心竟然会有些痛。不知道找了什么魔，万渊脱口而出：“你，可好？”。

    一语惊醒梦中人，坐着的那鬼身子微微一怔，缓缓回过头来。在看到万渊的一刹那，眼中的悲伤又加重了几层，但神情却变得更冷漠。竟是他！怎么会是他？不是想忘记吗？为什么心还是那么痛呢？。

    万渊定了定神，又言：“在下万渊，不知曾在哪里见过兄台，怎的看着兄台如此眼熟？”

    那鬼并未答话，只是惨然一笑。呵，他竟忘了吗？那倒也好，忘了，就不用那么痛苦了。亏得自己还记得……。

    那鬼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转身向西泠桥的另一边走去。还没等万渊去追，那鬼便消失不见了。

    又是农历七月十五，百鬼夜行的日子。

    一年一度的鬼节到来。鬼魅们早已按耐不住。天色刚刚暗下来，堪比人间集市的鬼市便拉开序幕。

    万渊是个爱凑热的闲散天神，这么盛大的鬼市，他自然不愿意错过。

    “你听说了吗？颜先生又画了一幅好画。”

    “听说了。我还去看了呢！真是幅好画，可惜颜先生不肯卖。”

    “就是，颜先生说是要送给有缘人，可这‘有缘’二字，真真难说。”

    “没法子，你也知道，颜先生的性子，没人能说服他。”

    ……

    这么有趣的一只鬼，怎么能放过？万渊拦下了那两只鬼，道：“两位兄台，请等一等，在下想问两位，两位方才说的是何人？”

    那两只鬼像看稀奇物件似的看着万渊，道：“这里竟然有不知道颜先生的人！”

    万渊不慌不忙，又道：“在下隐居山野，不曾来过此地，不知两位口中的‘颜先生’到底是何人？”

    那两只鬼听后，也没多想，便对他道：“这颜先生可是难得的一位才子，他本是天上的文曲星君，后转世为人。可是不知生前发生了什么变故，竟因为怨气太重，无法再次转生为人。听说，天帝曾经派人来召唤他会天宫，他也不肯。颜先生在西子湖畔这一带颇有名气，他的字画，那叫一个绝！诗词歌赋，更是信手拈来。”

    “还有啊，颜先生弹得一手好琴，不过，这只是听说。因为，颜先生几乎就没怎么弹过琴。可是，曾经无意间幸运的听过的人都赞不绝口，所以，颜先生得了一个名号：‘绝琴千一’。”

    “竟有这样的奇人？”万渊道，“不知二位是否方便告诉在下，这位颜先生身在何处？”

    “那有什么不方便的。慕名前来找颜先生的人很多，颜先生的摊子就在前面，径直走百步，左拐便是。”

    “谢过两位兄台。”。

    “不必客气。”

    摊子前，鬼还不算太多。他，依旧一身素衣，飘然若仙。

    手执朱笔，在绘着什么。绾在素白发带之中的青丝有几缕滑落，时而被微风吹起。

    万渊看着他，突然很想为他绾发。

    他身后，挂着一幅画，画中是一个人的背影。身着青衣，负手远望，不知在思考着什么。那背影中透着些许悲凉。很诡异的是，画中人的脚边便是万丈悬崖。

    走近前看，才发现，竟是前几日在西泠桥上看到的那鬼。原来，他姓颜。真真姓了一个好姓，就如他的人一般。不知他叫什么，是不是也如他的人一般？

    来到他面前，俯下身，欣赏他绘的画。蜿蜒曲折的枝桠错落有致，其间点缀着朵朵寒梅，鲜红欲滴，让人想起妖艳邪魅的彼岸花。明明是一株寒梅，竟无了它本来的高傲纯洁，反而染上了几分邪魅。虽然如此，看起来却不刺目，反倒有了另外一番别致的美。

    万渊看的入神，不禁称赞道：“好画！”

    那人闻声抬头，万渊亦是。四目相对，一时间，两人都竟忘了要说什么。

    万渊先拱起了手，微微一笑道：“有缘千里来相会，不想今日又碰见了兄台。可否请问兄台尊姓大名？”

    那人定了定神，掩饰了心中的酸楚与悲伤，道：“敝人姓颜名千一，这位公子可是来买画的？”

    万渊答道：“听闻颜兄画艺卓绝，文采斐然，另有‘绝琴千一’的美称，特来拜见。”

    颜千一道：“原来如此。小小虚名，不足挂齿，公子何必特地前来？”

    万渊听出这话中有逐客之意，却佯装不知，又问道：“颜兄既有‘绝琴千一’的美称，想必琴弹得是极好的，不知在下有没有荣幸听到？”

    颜千一听了之后，微微一怔，便不再答话，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万渊没有离开，反正他这个闲散天神整日无事可做，好不容易碰上这样一个有趣的鬼，怎么能轻易放过？

    于是，找了块石头，在摊子旁坐了下来。万渊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颜千一。颜千一却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仍旧在招呼客人，卖着他的画。那些画都卖完了，只有那幅画没有卖。不是没有人买，而是颜千一不愿意卖。想必那画中的人对他而言很重要吧！可是，万渊为什么觉得，这画中人那么熟悉呢？

    众鬼散去，鬼市也接近尾声。颜千一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

    万渊主动追了上去，拉住了颜千一的衣袖，问道：“颜兄这是要回家？天色已晚，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无处安身，颜兄可否让我留宿一晚？”

    颜千一其实早已发觉，眼前的这人，也不是人，而是上古之神——陆压道人。一个上古之神，还缺住处？真是笑话！本想一句话拒绝了他。可是看着这张脸，怎么也说不出口。

    于是，没有说话，默认的同意了。

    此时已过午夜，四周寂静的听不见一丝声响，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悠长的小巷里回响。穿过曲折的小巷，来到了一个小庭院前，开了门，颜千一道：“寒舍简陋，不知公子是否习惯？”

    万渊道：“清新幽静，正合我意。别称我为‘公子’了，叫我‘万渊’便好。我也唤你‘千一’，可好？”

    颜千一沉默了，没有说话。

    到了该休息的时刻，颜千一有些发愁，家里就一间卧房，难道让自己和他同宿一床？

    万渊道：“千一，你我二人皆为男子，难道千一有什么不便？”

    一句话，让颜千一没了退路，只好很不情愿的和他躺在了一张床上。刚开始，颜千一还很不自在。可是，没多久，便很安心的睡着了。

    颜千一身为鬼魅，本就身体微凉，现在，身旁躺了个很暖和东西，自然向那东西靠近。不一会儿，便钻到了万渊的怀里。万渊搂着颜千一，从未有过的安心。心中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若是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瞬间，该多好！

    当太阳的第一缕光芒照进屋子时，颜千一便醒了，身为鬼魅，自然对阳光很敏感。终是不能像人那样行走在阳光下，不由得有些悲哀。身旁的他还未醒，睡颜是如此的宁静祥和。颜千一用眼神描摹着他的轮廓，细长的柳叶眉，闭合着的丹凤眼，微抿的红唇，与曾经的他是多么相似，可是，不敢确定，也不想确定是不是他。颜千一又合上眼，在无人察觉的那一霎那，一滴泪从长有泪痣的有眼角滑落，无声无息。

    不一会儿，万渊醒了，轻声下床，穿好鞋袜，回头望了颜千一一眼，微声细语启唇而出：“千一，我会回来的，等我……”

    说完，便驾着祥云而去。

    那声低语，在颜千一的耳中不知被放大了多少倍。记忆中，那个人也曾这样说过。自己也傻傻的等他回来，可等到的却是……

    颜千一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百年了，竟然还是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