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鸦做的玉米羹足足迟到了两天，不过还好，它意外地没有变成专门为了谋害耗子生命的黑暗料理。虽然依旧谈不上好吃，但一定是下了点功夫的。

    耗子直接双手捧着大碗咕噜咕噜地灌完了第五碗，然后长长地舒了口气，还不忘把粘在嘴巴上的一点也舔进去。

    “焰鸦姐姐，还有吗？”他把碗递出去。

    焰鸦正坐在一旁发呆，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

    她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旁边桌子上已经空空如也的大铁锅，然后把耗子手里的碗接过来，直接扔进了空锅里。

    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响起，雪白的瓷碗果然在锅里被摔得四分五裂。

    耗子也随之怂了一下脖子，然后又龇着牙悄悄探过去，看了一眼瓷碗的遗骸，觉得心痛无比。

    他坐到焰鸦的身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她的衣袖，道：“焰鸦姐姐，你生气啦？我吃这么多还不是因为你做得好吃嘛！”

    焰鸦掀了一下手臂甩开了他，然后背过身去继续发呆。

    耗子不依不饶，又把她的一缕长发卷在食指上，凑近她的耳朵道：“焰鸦姐姐，被我忘记了的那天晚上，是不是也多亏了你赶来才能得救呀？”

    焰鸦闻言身体忽然僵了一下，然后猝然起身，长发从耗子的食指上一下子滑走，水一般搔得有一点微痒。她径直迈出屋子，“砰”地一声重重摔上了门。

    耗子的手仍在停在半空中，保持着那个卷起她长发的姿势，兀自低下头笑了笑。

    不多时，楚霁便来了。

    他在门口看着一地的玉米棒子，叹了口气，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跨到了耗子的旁边，手指上甩着一串钥匙。

    “这是什么？”耗子伸手欲去拿他在指上甩动着的钥匙。

    楚霁却并不直接答话，拍开了耗子的伸过来的手，然后把他的脚踝拉了过来。

    铁链拖动发出叮叮咚咚的碰撞声，耗子被他比铁链还冰冷地手激得往后缩了一下，却被他牢牢攥住，钥匙往脚链的孔里一插，轻轻一拧，沉重的脚链“啪”地一声弹开了，落到地上。

    耗子惊喜地“嘿”了一声，站起来在原地蹦了蹦，“楚哥，你是不是帮我给焰鸦姐姐说情啦？她同意先放过我啦？”

    楚霁在耗子的肩上拍了拍，“既然你香蕉剥完皮了，我们就回人界去吧。”

    “为什么？”耗子愣住了，“我的伤都还没有好完......”

    楚霁挤了挤眼睛，表情颇为鄙视和嘲讽，“你不是都已经能蹦跶了吗？”

    “请问哪个脑溢血病人一个多星期就能下床蹦跶的？”

    楚霁有些好笑地“嘿”了一声，“那算了，我自己回去，你自己在这儿继续啃玉米吧。”

    说罢他便起身向外走去，耗子赶紧追上前去张开双臂挡在了他面前，“诶不是，我说楚哥，你在魔界待得好好的，急着回去干嘛啊？”

    楚霁瞥了他一眼，“这个地方太没意思了，整天除了吃饭睡觉就只剩围着火海瞎晃悠，也没个正经集市可以逛逛，还是人界好玩儿。而且，我总觉得我在这儿像被人给一直监视着......”

    “不会吧？”耗子在他手臂上轻轻锤了一下，“谁敢监视魔尊的弟媳妇儿呢？”

    楚霁眯了眯眼睛，“耗子，你得嘴巴真的可以不用要了，我帮你撕下来吧。”

    “别别别！”耗子向后蹦着退了一步，抬起手臂挡了挡自己的嘴，“我还要留着吃焰鸦姐姐的玉米羹呀。”

    楚霁一挑眉，“你该不会对你的焰鸦姐姐有什么想法吧？”

    耗子一听这话，又扭捏着蹭回到了楚霁旁边，亲昵地搭上了他的肩，“嘿，你别说，还真有这么一点儿。怎么样，有什么建议吗？”

    楚霁十分冷漠，“没有建议，只有意见。焰鸦和那个什么赤龙情投意合，人家两个大魔头谈恋爱，轮得到你这个小妖怪来插足？”

    “我愿意为了她勤加修炼，也变成一个厉害的大妖怪啊！”耗子相当有决心的样子。

    楚霁叹了口气，“算了，你的三分钟热度，我已经看到过很多次了。我只提醒你一下，这个焰鸦绝不是你能乱撩的，她弄死你比弄死只蚂蚁还容易。”

    “那我为了我的生命安全也不敢乱撩啊！我真的是认真的！”

    楚霁偏过头仔细地看着耗子那双散发着纯真爱情之光的眼睛，与他对视片刻后肃然道：“不，我还是不太相信一见钟情。”

    “你和凌医生不就是吗？”耗子搭在他肩上的手用力捏了一下。

    楚霁终于忍不住了，“呼”地一巴掌猛地把他扇得原地720度转体后“啪叽”摔到了地上。

    “耗子，你听好了——我和凌寄悠，什么都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什么！”

    耗子捂着脸委屈巴巴地不说话了。

    楚霁终于发泄了一下这么多天以来对耗子这种奇怪的拉郎行为的怨念，大感满意，拍拍手抬腿迈了出去。

    耗子也不再拦他，默默抱起了身边的玉米棒子。

    ——算了，随那个不开窍的单身老男人去吧！我是要在这儿啃玉米养伤的人，嗯。

    子时，魔界的大门如期敞开。

    来往的妖魔已经不多了，由于人界频发的猎杀事件，大多数妖魔都早早地回到了魔界不再出去。

    楚霁只身站在火海的长桥上，站在巨大的母树下，俯视着桥下汹涌翻腾的岩浆，脸被映得通红，灼浪一次次吹起他柔软的头发。

    他就那么一直站在那里发呆，站了很久，直到大门即将关上，他才转身向人界踏去。

    ——他总觉得他属于这里，却又不属于这里。

    周围灼热的空气渐渐冷却下来，楚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闻到了空气中浮动着的灰尘味道。

    他慢慢睁开眼睛，自己已然回到了人界的家中，午夜的房间里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窗帘外面透进来点点路灯的光芒。

    他坐到窗台上去，低头看着马路上偶尔驶过的汽车和三三两两宿醉的行人，忽然觉得十分惬意，忍不住开始猜测他们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猜测他们有没有什么故事难以言述。

    他把头靠在冰冷的玻璃上，眼皮轻轻地垂了下来。在目光完全失焦之前，他看到了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脸——

    为什么笑得有些寂寞的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