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052 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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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偕的话,陈初之一时没听明白,等她听明白,陈偕已经抱着闫氏温侬软语去了。她被关在门外,敲门不是,不敲门也不是。只好抬头望望天,见月明星稀,乌鹊南飞,似乎不是什么坏兆头。
于是,一夜无梦,酣睡到天亮。
陈初之起的时候,陈偕已经离开闫氏的居处。随后,管事送来上等的布匹和进贡的瓜果,说是家主吩咐的。往后,还得给这一房再多两份的例银。管事说得语气暧昧,略带讨好。闫氏高兴,当即赏了他一颗金铢。
他也识时务,扬言若是在府中有不懂的地方问他就行。
陈初之觉得好笑,闫氏却告诉她想立足多拉拢点下人没有坏处。陈初之自然知道,她只是觉得这些人攀附的嘴脸变得太快。她扯过桌上热烫的胡饼,饥肠辘辘地咬了一口,对闫氏欣喜道:“阿娘重获父亲宠爱,做饭都变好吃了。”
闫氏捏她脸,笑嗔:“你呀,也是快要出嫁的人,怎么还没个正形?”
“出嫁?”发出这个声音的不止陈初之,还有陈章之与陈建之。他们不可置信地望向闫氏,下意识地问:“阿娘你逗我们玩的吧?”闫氏摇头,他们又望向陈初之,沉默了一会,开始七嘴八舌地说:“阿姊你真要嫁人啊?嫁给谁?裴昭志?小皇帝?还是谢将军?难道……你要嫁给嵇文显做小吗?”
他们越说越担心,末了,竟开始商量要如何对付她无良的夫君们。陈初之听得耳朵发麻,无奈地看着闫氏,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阿娘知道父亲要把阿初嫁给谁吗?”说着,不忘撇了撇嘴,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闫氏忍俊不禁,答非所问地感慨,“没想到我们阿初从莲藕那么一点点大长到现在都要嫁人了。”
“阿娘!”陈初之实在没什么少女心思等待被调笑。她只想知道将来要承担她命运的人是谁。是裴康的话,一切水到渠成。倘若不是……她也不知道她会怎么做。
闫氏笑,“你阿爹说不急着告诉你。”
陈初之语噎。她思考了片刻,起身走到闫氏身边,学着陈章之的样子,扑到闫氏怀里,撒娇,“阿娘,你就告诉我吧!我保证不和阿爹说,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真想知道?”闫氏揽着她,暗叹知女莫若父,陈偕的这一招确实能让陈初之服软。陈初之这丫头,自八岁那年起,就有一股倔劲,无论她怎么掩饰,都改变不了骨子里的自持。闫氏都好久没见过她对谁真心亲近了。
陈初之哪能猜到自己正在被爹娘算计,乖巧地点点头。而后,才从闫氏口中得到一个期待许久的答案。
……
闫氏重新获得家主的喜爱,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事,至少对闫氏这一房来说是。陈桓之得了消息,即刻放下手中的政务,命书童取来锁在匣子里的锦盒。书童望锦盒恍然大悟,“原来公子三年前向家主讨要这个东西是为了献给闫夫人。”
陈桓之颔首,“阿娘她在姜川小产,身子不好,这东西有调理之效。”
书童感慨,“公子对闫夫人真好。”
……
陈桓之揣着锦盒来找闫氏,闫氏正在准备美酒佳肴。今日她心情好,亲自下厨,陈初之他们要吃什么就做什么。她瞧见陈桓之,亦当作无事发生般地温柔笑着,道一句,“阿桓来了?快去屋里坐吧,阿娘做了你喜欢吃的青韭肉饼。”
陈桓之听了,更是喜出望外。虽然面上的表情变化不大,但眉宇间如拂春风,舒展得很。他步入室内,像是回到了姜川的家,习惯性地唤了声,“阿章你来,我有件好事同你分享。”陈章之真就屁颠屁颠地迎上前去,好奇地问:“什么哦?别不是又想让我做坏事吧?”嘴上不饶人,心却全付出。反而是陈桓之被他问得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已经不是孩童年纪了。陈桓之欲言又止半晌,最终只莫可奈何地回答:“没什么。”
他说没什么,陈章之也不觉得奇怪。扫眼看到一方锦盒,不禁注意力被转移,殷切地问着:“你是不是给我带礼物来了?”话音还没落,已是伸手要抢。陈桓之侧身躲过,借着这个机会和陈章之较量一番。
陈章之身法灵活,但缺少技巧套路,几招过后,竟落了下风。陈桓之笑他,“还是那么笨重。”
他冷哼,“是你越来越阴险才对。”
“我作证,陈章之最近喜欢偷懒,好久都没出去操练了。”陈初之唯恐天下不乱。她也很怀念在姜川和陈桓之一起欺负陈章之的时光。
陈章之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还不了口,只能咬着牙不乐意地听着。
等闫氏进来,陈章之的嘴都撅了老高。陈建之则像一个局外人似的羡慕地看着。闫氏迟疑了片刻,终是不得不打断道:“建之快来,阿娘给你做了青韭肉饼。”
陈建之闻言,雀跃地跳了起来,跑到闫氏身边要饼吃。陈桓之的面色却倏尔变得难看。
“好了,吃一块就够了,留点给阿姊和章之兄长。”闫氏宠溺的声音在居室响起。她提到了所有孩子,独独没有提到陈桓之。
陈桓之再说不出一个字,怔愣地望着闫氏的身影,鼻子酸疼得厉害。
“吃饭——吃饭——”不知是谁在念叨着,也不知是谁把陈桓之拉到了席位上。陈桓之的脑子茫然一片,隐约听见闫氏在为大家布菜,给陈初之夹了一块香瓜,给陈章之夹了一块荇菜,给陈建之夹了一块炙肉,给他?什么都没有……
闫氏又问了陈建之近来的课业,陈章之最近的身体和陈初之昨日宫宴的机遇。说到有人欲与司马涓求亲的时候,她还刻意加重了语气,问陈初之可是别人觉得自己配不上司马涓。陈桓之实在摸不透自家母亲的想法,明明刚才还很亲和,怎么现在……
他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他只觉得口中的饭食苦涩难吃,一股怪异的味道熏得他眼睛都有些模糊。
“我……书房里还有些事没做,先回去了。”他听到自己万分窝囊地说到。上一次是身体,这一次是有事,借口倒是越找越顺口。
闫氏依旧没留他,淡漠地说了声,“好。”
唯有陈初之,适时拉了他一下,“阿桓……”
陈桓之没搭理,拂开她的手,兀自地往外去了。她又想去追,闫氏却制止道:“让他一个人走。”
“阿娘!”陈初之急切地唤。陈建之亦然,“阿娘,桓阿兄他……”
“用饭吧。”闫氏以柔克刚,不为所动地小口吃着。只是她再没夹菜,目光一直凝聚在案几下一方被遗落的锦盒上。
……
陈初之见到陈桓之已经是日薄西山。他刚从书房出来,面容紧绷着,手里还抱着一摞书,看上去森冷而不容靠近。陈初之走上前,微笑着拍了拍他,邀请道:“去胡姬馆饮酒吗?”她没有多说什么,只装作寻常的模样。陈桓之望她,先是迟疑,而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胡姬馆是唯一一家陈初之来过的长安酒楼。幸在招待周到,口味不错,愿意来了又来。此番,为与陈桓之方便,她特意包下一个隔间,屏退了无关紧要的侍奉。她给陈桓之倒酒,亦无多言,只闲话家常地问他近来吃穿可好。
他颔首,没有说话,端起满杯的酒盏便是一饮而尽。
“阿姊。”他主动唤陈初之,颇不自信地说道:“我不是个好儿子吧?离开阿娘的这些年让阿娘受苦了。”
“可是……当初是阿娘要我离开的。”
“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刻苦,能在文武之艺上有所建树,得到父亲的喜爱,阿娘就会开心,却没想到真正不喜爱我的是阿娘。”
“陈建之真就比我出色?”
……
他像是在和陈初之说,却又不等陈初之回答。大概是把陈初之当作倾诉的对象。陈初之也就乖乖地听着,偶尔应他两句。他说得差不多,蓦地认真起来,问陈初之道:“阿姊,你会帮我吗?”
除了陈初之,闫氏一房他是再没可以仰仗的人。
帮他吗?陈初之自问。她不清楚命运改变后,陈桓之与陈建之的结局。但是,她不忍心看陈桓之一个人。而且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若想创建一个王朝,陈桓之比陈建之适合得多。至于尝试后谁更适合去守护也不归陈初之管。
陈初之确信地望着陈桓之,“我会帮你。”
虽说亲情无由,但陈桓之帮她的要比陈建之多得多。
“谢谢你,阿姊。”
“既然他们都看不上我,我就要让他们后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