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名字如一声响雷，在鲜延的耳边爆炸，他一个激灵，全身都清醒了。

    “在下渔羊，无从门派，禹禹独行，江湖浪子而已。”

    “少侠姓名确实有趣。”长桑干笑道，他感受到了鲜延的敷衍，但不做表明，“渔……渔兄勿见怪，长桑并无恶意。长桑只是来提醒一下渔兄。”

    听此，鲜延一个歪头将他的不解诠释给长桑。

    “不知渔兄有没有得罪江湖邪派……额，这样询问可能有些唐突……只是长桑在渔兄的身上嗅到了蛊虫的味道。”他朝鲜延一笑，柔情且温润，“以防万一，作此询问罢了。”

    鲜延挑眉，他似乎挖掘出长桑一个秘密。

    世间蛊有三种，毒蛊，情蛊，药蛊。即使这三种效果不同，但是却有同一个特性，那便是植蛊之人能通过气味辨别受蛊者。由此可见，这个能闻见别人身上蛊虫气味的长桑，必定是个植蛊者。至于他在谁身上植了什么蛊，那就无从得知了。

    哼哼哼，道貌岸然，表面上扶持众生，背地里还不是干过那些所谓见不得人的勾当？

    “哈哈哈蛊虫的味道？”鲜延一脸不可思议，“长桑道长这个玩笑，在下可不愿意听呢！”

    “不是的，渔兄。你的身上真的有蛊虫的味道。”见鲜延不信，长桑有些着急地乘着他转身离开的空挡抓住了他的手臂。

    然而，手掌却顺着袖子陷下去，抓成一个拳头。那本该是手臂的地方成了一根细细的竹竿。

    长桑没有反应过来，到是鲜延先把手臂抽出来。

    “轻点，别弄折了我的手臂。”

    “……渔兄……长桑多有冒犯，还请渔兄原谅！”

    “无事，都说了我没那么小家子气。”

    “只是渔兄……你这手臂……”

    “哎，都是些小事。之前我滥赌，跟镇里的霸王借了些银子，还不上，才留下了手臂作抵押。”鲜延真佩服自己，连说谎都有天赋，故事全靠当场编。

    长桑惋惜道，“浪子回头金不换，一只手臂戒赌，倒也应该值得。”

    他当真的表情真是太好笑了，鲜延憋笑憋得鼻头痒痒的。

    这个人真是太有意思了！真该好好玩玩！他想。

    他举起左臂，衣袖顺着滑了下来，露出了一节细长的竹篙。竹篙头撑着一支塞满稻草的白手套，竹篙尾系着一圈圈布条与上臂连接起来。

    这不是乔装，这是真的。他是真的失了小臂。

    他的左小臂怎么没的，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反正是很久之前吧……鲜延试图借这套敷衍的说辞来压制脑海翻涌的记忆。

    “既然你都知道我手臂是这样了，我也不必对你隐藏什么……你说我中蛊了，不错，我确实是——都是那个吸人骨髓的霸王干的好事！那虫子在我还上钱之前会一点点吞噬去我的内脏，他们就是想我死！”

    长桑有些愤恨——没想到世间还有如此恶霸！毁人身体发肤，还要夺人性命！渔兄太是可怜，只是他却没有能力帮他，因为他闻不出他的蛊种。

    那是一种完全陌生的味道，他从来都没闻过的味道。

    江城尸人的毒蛊，还有叛变锁影殿的叶双双所制的药蛊，他都略知一二。这个小兄弟身上的气息，对他来说既陌生又可怖。

    “渔兄的遭遇长桑很是同情……只是长桑也没有办法。”

    鲜延闻言，失望地垂下头，“好啊……连道长都没办法，那在下不就死定了？”

    “……说不定，他们明日便会找上我，把我碎尸万段。”

    长桑：……

    “又或者我肚子这条小虫，忽然发狂啃食光我的内脏……”

    长桑：……

    “又或者……”

    “渔兄不必担心了！长桑定会想尽办法治愈你！不过，长桑有个条件，你必须同长桑一道去云海观。”

    长桑做此决定前其实已经再三斟酌——若这位小兄弟中的是毒蛊，那寒泉的寒性能将蛊毒的传染性降低几分。他会将他和江公子一齐安排在山上，少人前往的地方，这样就不用担心其他弟子被传染。再者说，这个小兄弟年纪轻轻便失去手臂，实在令人扼腕痛惜，而且见他挥鞭的动作熟练干脆，肯定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训练好了可能还能给云海观争光……

    “云海观？……远吗？在下盘缠不够了……”说罢，他撑开了自己的钱袋。几颗碎银孤零零地躺在里面。

    “哈哈哈，渔兄不必担心！长桑……”说着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腰间。哎呀，忘记把盘缠送给那盗贼了……

    两人陷入了沉默。

    “都说道长别当老好人了……”

    缕柒师妹看着门口回来的两个身影有些发愣，她不晓得来者何人。直到看到师兄，她才反应过来，原来另一个人是方才师兄说要去给他提个醒的那个侠士。

    盘缠给了那盗贼，他们只能拮据一点，缕柒退掉了自己和江公子的客房，三人挤在同一个房间。现在又凭空跑出了一个中蛊侠士，真不知道要怎么安排了……缕柒有些伤脑筋，唉，谁让他们大师兄是个博施济众的人，或许还有点蠢。

    “缕柒师妹，这是渔洋兄台，与我们一同回云海观解蛊。”

    “在下渔洋，无从门派，得幸受长桑道长的恩惠，前往云海观治病，还请缕柒姑娘多多指教。”

    鲜延走上前，他发现那缕柒师妹的脸蛋在他的笑中愈发烧红。也是，云海观的小道姑难得逃离深山修炼来到纷纷世间，天真如斯，怎敌得过鲜延满眼风流韵？

    “咦？这位是？”鲜延往内里走的时候，终是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江梅潇。

    背对着长桑和缕柒，鲜延饶有兴趣地端详着昏迷不醒的江梅潇。他还是那么清秀，温润君子恬如玉，可谁能想到，一个温良的贵公子背后能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强大到锁影殿不惜一切要毁掉他，强大到皇宫无法置之不理。越是令人生畏的力量，就越要尽快蚕食。江梅潇是一块可口多汁的桑叶，惹来了许许多多的蚕虫，就似他脸上那一缕缕可怖的青紫色疤痕，渐渐盘踞，最后吞噬。

    “这位是江……”

    “这位是将要与我们一同去云海观的公子，他也不幸中蛊。”缕柒的话被长桑硬生生打断，她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了嘴，尴尬地吐舌。

    “……这个小兄弟的模样有些吓人。”说罢，鲜延后退了几步，来到长桑的身边，“我以后不是也变成这个样子吧？”

    “这个渔兄可以放心，蛊种不同。”

    “那就放心了。”

    天色不早了，明日还需赶路，众人草草收拾后便就寝。

    长夜漫漫，鹧鸪远近啼鸣，风过树飒飒，外头总有叮叮咚咚的声音，鲜延不知是在哪传出来的。他见长桑趴在桌子上睡觉，然而他却久久无法入睡。

    现在……现在是最宝贵的机会！他可以轻易地杀了那三个人，然后任务完成，打道回府。然而，他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一想起要杀了那个单纯愚蠢的道长，他竟然有些不舍。除此之外，还有私心在作祟——他想去云海观，手刃叛徒，那个害他失去手臂的叛徒。

    不知道是外头那叮叮咚咚的声音扰得他无法入睡，还是那烦躁的内心在作祟，鲜延不耐烦地抬起头，小心翼翼绕过长桑，到门外静静心。奇怪的是，一到门外，那闹心的声音瞬间消失，远近都是鸟兽虫蛇发出的声响。

    跃上屋顶，鲜延掏出从大堂里顺来的一块糕点。

    “甜甜糯糯，好不爽口……”一遍说着，一遍吧唧吧唧地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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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朦朦亮，他们便顶着薄薄晨雾策马出发。缕柒在车厢里照顾江公子，鲜延便坐在长桑道长身旁东扯西扯。

    “要说到最好吃的甜点，那还要数桂花糕！”说着说着鲜延自顾自地咂嘴，“闻一口，垂涎三尺；尝一口，□□！”

    “长桑道长，你吃过桂花糕吗？”

    “一入道教，饮食清淡，极致之味便从不接触。”长桑面无表情地回复着，完全不在乎那桂花糕是否真如鲜延描述一般可口。

    “唔真可惜啊……难怪像我这种贪图享乐之辈成不了道长这样的仙人。”鲜延挑眉，顺手搭在了道长的肩头，“道中人必定严守戒律清规……可是有的仙人，为了红颜坠入凡尘。”

    “道海仙人和纤纤姑娘的故事可谓是武林佳话，只可惜，如今两人都失了踪迹，杳无音信。”

    看着长桑紧皱的眉头，鲜延知道他成功又恶劣地唤起长桑不好的回忆。

    “当年，道海仙人为了从十恶不赦的锁影殿手下救出纤纤姑娘，说服正派上雪雁山讨伐锁影殿，才有了后来的雪雁山之役。这段故事我都不知道从多少人口中听过多少遍了！可惜的是，那故事断了结尾，苦命鸳鸯生死未卜。”

    “好了，渔兄你说了一路，想必很口渴吧。我们停下来稍作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