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他乡故人

    陈兆熙赶到协和医院时已经是将近十点了，在旁边的店里买了花和水果。医院的楼道里静悄悄的，陈兆熙从病房的小窗望进去，看见顾晓晨穿着冰蓝色的t-shirt，手里拿着一本书，半躺在床上，双眼微闭，像是睡着了。

    陈兆熙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她轻轻地把花和水果放在了桌上，生怕吵到顾晓晨。她绕着房间走了一小圈，也不知道自己要坐哪儿。她站在顾晓晨病床边，看顾晓晨似乎是睡熟了，被子却没有盖住上身，她把顾晓晨手里的书拿开，发现那是一本《白夜行》。她不知道顾晓晨竟然会喜欢看这样的书，把书放在了床头柜上，拉了拉顾晓晨的被子，帮他把上身盖住。

    顾晓晨忽然伸手抓住了被子，扑哧一笑。

    陈兆熙一巴掌打在顾晓晨的手上，说道：“你装睡来骗我？”

    顾晓晨似笑非笑，“你帮我盖被子，关心我？”

    陈兆熙不说话，顾晓晨便笑了，问道：“怎么晚上又亲自来了？你工作室的人下午来送过花了。”

    陈兆熙素来知道amy反应快，做事也快，说道：“我亲自来看你，是不是很有面子？”

    顾晓晨把头一昂，说道：“那可不？倍儿有面子。”

    陈兆熙指了指桌子上的书，说道：“你在看《白夜行》？”

    顾晓晨点了点头，反问道：“你也看过吗？”

    “嗯，拍戏时用候场的时间看完的。”

    “我挺喜欢这本书的，来来回回看过好多次了。主角之间的感情还真是变态又感人。你说，这书中，女主对男主到底是什么感情？”

    陈兆熙皱了皱眉，说道：“男主深爱女主，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女主对男主怎么样？这我可就不好说了。在我看来，女主不怎么爱男主，只是把他当保护伞而已了吧。女主最爱的还是自己。”

    顾晓晨的眼睛里仿佛笼上了一层雾，仿佛是被困在回忆之中，那眼睛里有淡淡的哀愁，淡淡的无奈，淡淡的失望。陈兆熙也不曾想到，竟然有一个安静的夜晚，她坐在顾晓晨的床边，和他谈着一本书。

    顾晓晨说道：“如果有一天中国要翻拍，我倒是挺想试试男主的角色。”

    陈兆熙劝道：“你还是好好养养身体吧，你还好吧？你明天还去kpl吗？”

    “去，为什么不去？我又不是重病卧床，只是急性肠胃炎罢了。”

    陈兆熙感叹道：“真拼啊。我可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虚弱的样子。”

    “你不懂，我一路走来，付出的比大家看见的多的多了。这点苦，还真算不了什么。”

    陈兆熙叹了口气，比起顾晓晨她是幸运的，因为父母她自带流量，自带光环，星路一开始就和大导演大明星合作。但是她背后的种种辛酸与无可奈何，顾晓晨这种从小生活在和睦幸福的家庭里的孩子，大概也不会懂。顾晓晨把自己的手机递给陈兆熙，说道：“来，给我拍张照片。现在网上都知道我晕了住院的事情，我可不想让粉丝担心。”

    陈兆熙随手拍了一张，拿给顾晓晨看，顾晓晨点点头，让陈兆熙发到微博上。

    陈兆熙问道：“我文字内容写什么？”

    顾晓晨说：“你就写‘小小意外，请大家不要担心’。”

    陈兆熙顺手翻了翻顾晓晨的微博，不禁咧嘴笑了，打趣道：“你的自拍真丑，全是直男视角。粉丝竟然也不嫌弃你。”顾晓晨看着眼前的陈兆熙，在医院幽暗的灯光的衬托下，她整个人仿佛在发光，她是那么明艳，那么灿烂，就好像他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一天。那时他还不是顾晓晨，而是顾宸。那是2006年2月8日，他去电影学院参加复试，看见人群中一个面熟的女孩儿跑前跑后，热情地引导着面试者，她被人使唤来被人使唤去，仿佛还很开心，“学姐”“学长”地喊个不停。那女孩身材高挑，面容精致，一颦一笑皆是光彩照人。直到他后来看了香港电影《无上道》，他才知道原来那个女孩是陈兆熙，难怪其他人站在她面前都黯淡无光。他和电影学院没有缘分，去了传媒大学学播音，但是他从来不曾忘记那个女孩的美丽身影，有关陈兆熙的新闻八卦，他都忍不住多听几句，大学室友把陈兆熙的海报贴在宿舍的墙上，他却很生气地揭了下来，

    “搞什么？我最看不惯这种没事炒绯闻还吸毒的毒瘤了！看着我心烦。”

    他后来再见到陈兆熙，是在工贸的一个酒吧。当时他的好朋友彭宇接了一个广告，赚了一笔小钱，请大家去北京最贵的夜店玩。他就那样和陈兆熙擦肩而过，他不仅看见了陈兆熙，还看见了她身边的谢子楠。他那个时候想，大概，只有谢子楠这种风流倜傥、才华横溢又家境优渥的当红小生才能配得上陈兆熙。她和谢子楠仿佛在吵架，两个人的脸都是冷冰冰的，穿着红裙的陈兆熙，那一张冷若冰霜的脸真是美艳至极，是黑夜中的红玫瑰。顾宸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谢子楠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向他丢来一个冷冷的眼神。

    顾宸怎么会想到陈兆熙现在就坐在自己的床前？十年后，顾晓晨笑了笑。

    陈兆熙抬头看见顾晓晨脸上温和的笑意，粲然一笑，“嘿！问你话呢！”

    “我这么帅，怎么拍都好看好吗？”顾晓晨傲娇地撇撇嘴，“我俩玩会儿王者吧。”

    陈兆熙摇摇头，“玩什么啊，我想听你说说话。”

    顾晓晨挑了挑眉，笑着说：“陈小姐想听我说什么，我可不知道陈小姐会对我这个哪些方面感兴趣。感情生活？事业？”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我只是想多了解了解你。”

    顾晓晨想了想，说道：“我爸妈长得都很好，我生下来，比他们俩长得还好看。从小我就觉得自己是要做演员的做明星的，小时候表演节目，站在舞台上就觉得很享受。也许你不知道，其实□□十年代的大陆完全没有现在这么富裕，那个时候我也学不了乐器，更别说表演了。我十二岁的时候，被爸妈送到北京的戏曲学院附中，家里找了关系还花光了积蓄，我那个时候只知道每周和爸妈打电话哭哭哭……”

    难怪顾晓晨眼神戏那么好，身段也不错，原来是从小学戏的缘故，陈兆熙心想。

    “结果呢，我后来考中戏考北影都没上，去了传媒学播音。”

    陈兆熙说道：“这也很不错了，多少人想上都上不了。”

    顾晓晨笑道：“从我一个人来到北京的那天起，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年了，我好像从十二岁起就是个成年人了，生活永远都是那么苦，自己也只能拼拼拼。所以，你说我肠胃炎辛苦，其实我自己都习惯了。”

    陈兆熙叹了口气，她知道顾晓晨也不是喜欢卖惨的人，也是跟她说了心里话。陈兆熙说道：“这个圈子都不容易。每个人都有自己背后的泪水。你是十二岁突然长大，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顾晓晨也叹了口气，陈兆熙的故事，他大概也可以猜到一些。

    陈兆熙继续说：“还好小时候在学校，老师发现我挺有表演天分的，一直在辅导我参加学校的戏剧社团，也算是我小小生命里最明亮的光了。后来我继父去了香港工作，我妈在他家里也算是牢牢站稳了脚跟。我十三岁那年，拉登炸了纽约的双子塔，我妈妈把我接回了她在香港的家。十五岁的暑假，我去《无上道》剧组打杂，剧组里的人其实都不认识我，不知道我是何家麟和陈莞如的女儿，副导演看我漂亮聪明，让我试了一个镜头。可能也是命运的安排吧，我也许注定是干这行的吧，虽然我爸爸觉得丢脸，觉得不成体统，还和我断了关系。”

    顾晓晨叹了口气，当年他把心事说给别人听，别人却把它当笑话，只有陈兆熙，还跟他说了这么多她的心事。他拍了拍陈兆熙的肩，说道：“没事，你爸爸只是比较传统，他现在可能为你骄傲。”

    陈兆熙故作轻松地笑笑，说道：“老天也许是公平的。不聊这个了好不好？我想听顾晓晨大帅哥讲他的感情生活，你这么帅，应该从来都不缺女人吧。”

    顾晓晨说道：“曾经我见过一个女孩，她那时离我很远很远，可望不可即。后来我遇到另一个女孩，我们相爱了。我承认那段时间我穷，我没本事，她跟着我的时候对我很好，毫无怨言，后来攀高枝离我而去也是没有一丝留恋。”

    她看着顾晓晨飘渺的眼神，其中千种滋味不必明说，想来也是真爱过才会如此。

    陈兆熙悻悻地说道：“你跟我讲这些干嘛哦？”

    顾晓晨似笑非笑：“不是你自己要听的吗？”

    想想也是，陈兆熙笑了。

    两人随后聊了聊各自拍戏时的趣事，还聊起了最近的财经新闻。一下子就到了十二点半。

    陈兆熙说道：“太晚了，我得走了。”

    顾晓晨点点头，说道：“是的，太晚了。”

    陈兆熙问：“我打搅你休息了吧？你今天这么辛苦，我还和你聊到现在。”陈兆熙起身要走，顾晓晨突然拉住她的包，陈兆熙茫然回头，看见顾晓晨的笑脸，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渔夫帽，戴在陈兆熙头上，他用手拨弄了一下，说道：“戴着这个走吧，免得被人拍到，还说我们俩深夜幽会。”

    陈兆熙笑道：“这帽子我拿走不还的。”

    顾晓晨说：“留着吧，要我给你签名吗？”

    陈兆熙看着顾晓晨，她和顾晓晨也认识一两年了，只有今天才感觉对彼此熟悉了一点点，距离亲近了一点点。第二天晚上，陈兆熙和顾晓晨都被邀请作为明星选手去参加kpl明星赛。陈兆熙和顾晓晨正好被安排在同一队，他们进场时，陈兆熙看见好几个一旁哭哭啼啼的顾晓晨粉丝，劝他保重身体。顾晓晨对这些粉丝说了一句“放心”，他微微颔首，他看起来脸色精神都比昨天好多了，陈兆熙对他眨了一下右眼，他也冲着陈兆熙笑了笑。在嘈杂喧嚣的的环境里，两个人就这样平静对视的感觉挺好的。

    明星选手出场后，陈兆熙和顾晓晨站在一排，顾晓晨低语道：“这安排不合理，我们俩如果是对手的话，两边队伍人气才平均。”

    陈兆熙微微一笑，表示认同。这时，场内传来一阵尖叫，陈兆熙和顾晓晨抬头望去，原来是嘉宾进场，这次邀请的嘉宾是林思齐。虽说陈兆熙事先并不知道，但是她也不觉得意外，林思齐拥有一家自己的电竞俱乐部。她一眼望去，就看见林思齐，穿着一件宝蓝色的西装，戴着他的爱马仕花丝巾。陈兆熙有一两天没有见到他了，略带兴奋地挥了挥手，等林思齐过来和陈兆熙握手时，他倒是十分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漠，就好像不认识陈兆熙一般。

    林思齐就那么随便碰了一下她的手，然后看都不看她一眼就和顾晓晨握手去了。陈兆熙忽然想起来这是直播，大家都看着呢，有点尴尬地吐了一下舌头。她也懒得与林思齐置气。她也是从梁静仪那里才知道，网友们把她嘲了个半死，

    “陈兆熙平时不是总是装出和林思齐关系很好的样子吗？人家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啧啧啧，热脸贴冷屁股的样子真好。”

    晚上，顾晓晨都在微信问她，“你和林思齐到底是什么关系？”

    陈兆熙纳闷了，“晨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

    顾晓晨回道：“没什么。我明天就回横店拍戏去了。”

    陈兆熙简简单单说了声，“爱惜身体。”她当时正准备坐晚上的飞机回香港的家，梁静仪坚决要求她在这短短的两天里回家看望陈莞如女士。陈兆熙晚上一点多点才到陈莞如女士浅水湾的豪宅里，当时夜深人静，负责赵小鹏行长安保的杨叔见有动静，拿着手电筒直接照在陈兆熙的脸上。

    陈兆熙连忙用手挡住眼睛，她的眼睛一直很怕光。

    “啊！原来是小姐啊！对不住了，对不住了。我还真不知道小姐今天要回来。”

    杨叔帮她把行李都拎到了三楼她的房间。

    陈兆熙问道：“杨叔，最近行长也在家吗？”

    杨叔道：“在的，在的。行长前段时间刚刚从瑞士出差回来。”

    第二天，她起得比平时要早，为的是赶上陈莞如女士的早午餐时间。陈莞如女士每天雷打不动九点半开始吃早午餐，然后一天也只吃这一顿正餐，饿了也只是吃点水果，喝点小茶。她到餐厅时，陈莞如和赵小鹏已经坐在桌前了。

    “爸爸，妈妈，早上好。”

    赵小鹏亲近又不失礼貌地笑道：“小毓回家了。”

    陈兆熙看陈莞如温柔平和地看着自己，陈莞如女士真是越发优雅迷人了，她美丽的脸上只有阅历，没有年龄，眼角的细纹都是岁月给她的礼物。

    “要是有一半妈妈的女性魅力，我也不至于单身至今。”陈兆熙心想，“唉，罢了。我这辈子又不是为了男人而活。”

    陈莞如说道：“过完年，三个月也不回家看看，你就这么忙？你又没有男朋友要陪！”

    赵小鹏低头，好像实在忍不住笑意。

    陈兆熙辩解道：“妈——前几个月我在拍戏。”

    陈莞如高贵地用勺子轻轻挑起了鱼子酱，仿佛不想与陈兆熙讲话。

    赵小鹏说道：“你妈妈操心你的事情，今年一木就要办婚礼了，接下来就是你的事情了。”

    陈莞如说道：“她可是一点也不担心，整天傻乐傻乐的。”

    赵小鹏对陈莞如说道：“没事，小毓这个人心里都有数的，比较有想法，你要放心。”

    陈兆熙见陈莞如女士对自己满眼的嫌弃与无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强行逆转话题。她问道：“哥哥的婚礼，杨家肯定要高调办，到时候要扒皮哥哥的家室。咋办呐？总不能让我和妈妈都缺席哥哥的婚礼吧？”

    陈莞如说道：“我们也在考虑这个问题，要还问一木的意见，还要问爸爸公关秘书的意见。你这两天都在香港，可以找泳儿先聊聊。之前公关秘书给我们的建议是，趁六月一戈的毕业典礼，先试试水。不过，我们觉得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

    陈兆熙表示赞同。赵小鹏问起了赵一木的近况，他对大儿子还是十分关心的。

    下午，陈兆熙去找了杨泳儿，两个人随便在中环附近逛了逛，吃了顿晚饭。陈兆熙只买了几对耳环，杨泳儿倒是买了衣服又买鞋子，还买了一条爱马仕丝巾给陈莞如。杨泳儿说：“我真羡慕你，你又高又瘦又白，穿什么都好看。怎么什么都不买？”

    陈兆熙说道：“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懒，不想拎。”

    杨泳儿笑着说，“你应该像我一样，做一个富贵闲人。”

    陈兆熙也笑了起来，“没你命好。放不下工作。”

    吃了晚饭，杨泳儿还专门带了三个特色菜给陈莞如和赵小鹏，说：“晚上去看看未来的公公婆婆。还好你在呢，你不在我也不想去。希望赵行长大人不在家。”杨泳儿脸上流露出一点小小的尴尬。

    晚上，陈莞如见杨泳儿来了极为开心，不过陈兆熙很了解陈莞如女士，她就算有一万个不开心，也不会表露出来。三人聊了一会儿之后，赵小鹏从书房里出来了，他也没说什么，就是嘱咐杨泳儿有空可以去北京看看赵一木，毕竟他现在工作的一半时间都在内地。杨泳儿也是乖巧地答应了。陈莞如还让杨泳儿多给陈兆熙介绍男朋友，杨泳儿会心一笑。

    第二天一大早，陈兆熙特意在浅水湾附近逛了逛，散散步，吹吹风，她还拍了一张照片发到朋友圈。

    顾晓晨秒赞并发来微信，“你还没去巴黎？你帮我买件kenzo的t和帽子吧。”

    “ok啊，你把图片发来。”

    顾晓晨马上发来了图片。陈莞如也嘱咐陈兆熙给她买几个新款的包，陈兆熙走之前她认真地说道：“你和林思齐如果不是认真地想要谈恋爱，那就不要给别人一种你们走得很近的感觉。”

    陈兆熙乘晚上10点的飞机走了，一路上都在和顾晓晨聊微信。

    到了巴黎，看到了提前一天去的梁静仪，她面色有点严肃。

    “怎么了？”陈兆熙疑惑道。

    梁静仪说道：“香奈儿这次邀请了杨芷晴走秀，我怕谢子楠也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