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番外 上班如上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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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一辆华贵的马车来到王弼府门之外。待从打开车门,放上脚蹬,一身官服的何晏下了马车。
他望着前方王弼府紧闭的大门,心中奇怪,这时早有附马府的待从上前拍门,过了良久才有一年老的仆人来开门,何晏才从这老仆口中得知王弼早在数月之前就带着妻儿离开了洛阳,眼下已是不知所踪了。
“他走了,走的当真是时候,在这危险的时机到来之前便离了洛阳,离了是非之地。”
何晏自语,有些失魂落魄地徘徊在王弼的府门之外。
前几日司马昭来找他。虽然对他百般温柔并许诺他高官厚禄,但他仍是本能的感到不安,昨日,司马昭又再一次逼他去延尉府上任。
他在被逼无奈之时想到了王弼,并想到他对自己说过的话,那是在高平陵之变前,王弼就曾说过要他告诉大将军司马懿既将发难,但他当时正当春风得意,并未听进去王弼之言。反而讥讽道:“我知辅嗣你于占卜一道有所长,所写《周易略例》天下知名。但我对你所说的未来虚无飘渺之事,并不感兴趣,我只知道司马懿如今只是一只纸老虎不足为惧。”
王弼还想说什么,他却不奈道:“昔日武王伐纣,大军行前例行要占卜,姜太公却出言反对,他对武王说,箭己在弦上,难道测得不吉就不发兵吗,武王由此罢了行军前的占卜,直接带领大军出征。
由此可知,占卜之术是人遇到为难之事时,需要获得上苍的启示垂怜时才用的上。
而现在,我们占尽上风,司马懿己不足为滤,至于他那两个儿子更不用担心。如今之势还需测什么吉凶,只要顺势就可将反对大将军的人都铲平,你多滤了。”
他推说有事,将王弼抛在身后,自顾自的自去了。
今日本是他去廷尉府上任的日子。他在百般无奈时想到了王弼。告诉车夫先不要到庭尉府而是拐到了王弼府门之外,却意外得知了王弼己离开的消息,此刻他有些茫然的站在王弼的府门之外。
老仆见他仍站在门外,以为他不信,便请他进入府中。王弼府中一片冷清,合府上下只剩了这一个年老的仆人看门,其他人都已回了山阳郡老家,何晏穿过花叶枯零的院落径直来到王弼的书房,他推开门,一阵呛人的灰尘浮起,书房仍保留着王弼走时的模样,屋中摆设一切如常,案几上是早已干涩的石砚,上面搁着一杆毛笔。案旁是个满是灰烬的火盆,何晏拿起毛笔,笔头漆黑带有墨痕,看得出王弼走的十分匆忙。何晏问老仆,
“辅嗣走时可曾说过什么,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老仆摇头回答没有,王弼和夫人走时只是带走了他所有的藏书,其他的家俱物品还是保留原样留在了府中,何晏站在王弼书房中环顾四周左右不由万般失望。
他走出了房门来到院中,这个冬日分外寒冷,一阵冷风刮过卷起地上的枯枝草叶向他们撞来,何晏打个冷战,他失落的离开了王弼府中。
在王弼府门前,车夫上前询问衣上沾有草叶,垂头丧气的何晏可是要去庭尉府。
他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天色已不早了,他长叹口气,还是上车去了庭尉府。
在颠簸的马车上,随着车厢的晃动,他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跳个不停,他打开车窗望向车外,一束阳光照进来,照亮了他苍白憔悴的面庞,白日的洛阳城一如即往的繁华,车如流水,人似穿梭,这些日子朝堂之上翻天地覆的变化并未影响街上为衣食奔波的市井小民,慢慢的马车不再颠簸,大路也平缓起来,原来是此时马车正经过闹市中的大将军府,何晏忙将车窗放下,隐于车厢的黑暗处,现在大将军兄弟仍住在大将军府,而且待遇如常。
但何晏知道这表面的礼遇平静并不能持续太久,太傅表面答应不再追究大将军兄弟和他们的手下,但私下司马昭却要他去廷尉府审理曹爽一案。大将军的罪名已定,下场只怕不好。至于审理不过是走个过场,他能做的只是严刑拷打以前的同伴,好让他们认下伙同大将军谋逆之罪。
谋逆之罪,必死无疑。
而他现在正要赶着去做这把杀人的刀。
去杀他以前的同伙。
他心如火烹,平时再如何机变万分此时也是无计可施,司马昭己是他唯一浮木,他能活下去的唯一指望,而他除了攀紧这不甚牢靠的浮木,己无他法。
何晏靠向身后,身体陷入咯人的硬木靠背之中。他一动不动,无法可想,他的处境宛若是在暴风雨中飘浮的海上一孤舟,风雨飘摇中,他只有束手等待顺风将他所乘孤舟平安送到彼岸。
“哒哒,哒。”
不管何晏多么不愿,前方路终有走完时。
他所乘的马车仍是一路颠颠的来到了庭尉府门前。
庭尉府大门外,何晏站在那里。望着庭尉府那三个钟繇所写铁划银勾的大字时,心中斗然心悚。
他心知今日若是踏入庭尉府,便是背叛了曹爽,断了自己后路,和以前一刀两断。
涂着朱漆的大门,若猛兽的血盆大口,正等着他去自投罗网。
我己背叛了大将军曹爽,司马昭如果骗我,那后果简直不可想象。
他仰头望天,天上的太阳金光耀眼不可直视,司马昭在他耳畔甜言密语的许诺,声音清晰的仿佛言犹在耳。
他心中默念:“如今我的前程性命一切依托于你手,子上,你若是欺骗于我…你若是骗我…。”太阳的光线太刺眼,何晏闭上了眼晴,眼底被日光刺激出了泪光。
正当他心乱如麻时,有一人从延尉府中走出来。紧行几步,来到他的身前行礼道:“何驸马,何廷尉,在下是庭尉府中掾史,司马将军已在府中恭候您多时了。”
那掾史说完直起腰来,等待着对面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望天的何附马的吩咐。
何晏低下头来,看向面前那位掾史。
那是一双雾气蒙蒙的眼睛,长长睫毛上还挂点细碎的泪珠,那掾史猛然觉得心被人揪了一下。
“你前方带路吧。”
眼前那人正直勾勾看着他,仿佛他脸上开出朵花来,何晏此刻有些懊恼自己刚才的失态。
“是,大人这边走。”
那掾史正为他自己刚才冒出的心思震惊。他己是延尉府的老人了,什么没有见过,自问不是铁石心肠也差不多了,但在刚才那一刻见到何附马泪眼迷蒙的样子竟还是起了怜香惜玉之心。
竟想上前抹去他的泪光,再轻语安慰以抚平他所受到的委屈。
这何驸马果然魅力非凡,不怪半个城的女人为他倾心,这位掾史决定今后除了公务,尽量少出现在这何廷尉眼前。
何晏跟着他向前方走去,他犹豫了一下,终还是踏入了廷尉府大门。
何晏心中明了,他这一步走下去,便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从今后,前方路上无论是陷阱,还是繁花似锦,都是他自己的抉择,再也无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