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请用茶。”已经有些上了年纪的管家恭恭敬敬地奉上茶。

    孙家老大随手接过，摩挲了茶杯一下，“下去吧。”

    “是。”

    房门被管家轻巧地带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孙老大向后仰去，微微有些发福的身体陷在充满弹性的真皮摇椅中。他的视线在书房逡巡了一遍又一遍，处处透露着成功的金黄色。

    他满意地抿了一口茶，微微阖上了眼。他一生苦心经营，终于将家族带到了帝都星，那些对他有意见的人，现在终于可以彻彻底底地闭嘴了。

    他的脸上浮出了似痛苦似幸福的迷之微笑。

    “呵。”

    一声轻薄的嗤笑将孙老大从幻想中惊醒，他猛地从摇椅中弹坐起来“谁？！”

    一道黑色的身影缓缓从窗边走出“你可以当我是被你暗杀的矿场矿主，也可以当我是被你坑害的那些钉子户，还可以当我是你那早死的三弟，或者那些明里暗里被你下绊子了的人……”

    “当然，其实我就是一个与你亲爱的儿子结下了梁子的过路人。”

    艾德里安站定在孙老大的面前，平静而浓实的杀气毫无保留地笼罩着他，孙老大额头上的冷汗迅速地溢出，浑浊的双眼死死地瞪出。

    “你……你到底……”孙老大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手下动作却丝毫不慢，迅速地从书桌的侧壁中掏出一把量子枪。

    刀刃从艾德里安手中飞出半月形的轨迹，精准地回到了艾德里安的手里。

    随着一声略略沉闷的轻响，量子储能管掉在了地毯上，同时也掩盖了利器入体的声音。

    “果然是从黑角域走出来的人，身手不凡啊。”艾德里安将短刃从孙老大的喉管中抽出，在他脸上不轻不重地拍了几下，蹭上暗红的血迹。

    “只是这里不是你那宝贝儿子该来的地方。”

    新兴的孙家公馆依然灯火辉煌。

    柔和的月光静悄悄地铺洒在小天使雕像上，使得那水池中的一抹血色越发显眼。

    艾德里安用刀刃在平静的水面划出几道凌乱的波纹，水液的流动加快了血痕的稀释，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艾德里安抬手一掷，刀刃插入小天使端起的箭头，一滴水从刃尖掉落，落入水池，激起一圈涟漪。

    “孙家老大是你杀的吧。”

    一个中年男人从艾德里安背后的树林中走出，不辨喜怒。

    “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个地方。”

    艾德里安说道，语气平淡无奇。

    “你为什么要杀他？就因为他儿子和伊文之间的一点龃龉？”

    “不然呢？”艾德里安转过身，看向男人的眼睛“不然我和他之间还有什么交集吗？”

    “你……”中年男人那与艾德里安有三分相似的面容显现出几分雍容的怒气。

    “我怎么了？”艾德里安看着男人，满不在乎的样子。

    然而就是这份满不在乎激怒了男人，他终于绷不住面上的平静，声音开始微微大了起来“你什么时候变得和你母亲一样了？”

    “呵，”艾德里安唇角微微上挑，露出一丝不明意味的微笑“从某种方面来讲，我和妈妈还真是挺像的，毕竟我是她一手带大的”

    男人面庞上的怒色有了一丝裂缝，他的语气微微放缓“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闻言，艾德里安微微一顿，侧过头去看向天边元月，片刻，他道：“已经二十年了。”

    男人一愣，继而露出一点恍然大悟的神色，“你是说……”

    艾德里安有些慌乱地打断男人的话，冰质的声线有着些许微不可觉的颤抖“如果我这次没能彻底打消他们的念头，那么伊文就会像当年的我一样，被送到那个地方。”

    “艾德，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去那里是你的责任，身为皇室子弟，享受着身份给你带来的优沃生活，你就必须要为家族做出一定的牺牲。”

    “那云轻尘呢？为什么他就不用‘牺牲’？”艾德里安回头，看向男人的表情中不无讥讽。

    “……”男人一时语塞，庄严的面孔流露出些许尴尬。

    艾德里安轻笑“他当然不用‘牺牲’，因为他有您这样的父亲啊，陛下。”

    他向着男人来的方向离去，高挑的身形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落寞。

    “对了，”在身形即将消失在树林中时，艾德里安停下了脚步，似是犹豫了一下，说道，“不论我母亲之前有多么爱慕您，她都已经去世了。现在这个庄园是我个人的私有财产，陛下，我希望您以后不要再出现在这里了。”

    靖宇皇怔住，他万万没想到艾德里安最后竟说出了这样的话。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声线的颤抖越来越明显“我答应你就是了。”

    仿佛在一瞬之间，这个男人的身形挺拔的身形变得佝偻起来，终于有了他这个年龄早该显现的苍老之感。

    “感谢您，陛下。”

    艾德里安没有回头，他的身姿依然是那样挺拔，脚步却微微有些凌乱。

    夜风微凉，吹散余温，小天使雕像依然无忧无虑地立在池水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