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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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元帝都军事学院,夏。

    “第二次战争年代的最后一场战役,帕玻亚歼灭战,持续时间最久,也使帝国损失了开国以来最有天赋的将领。”军事历史课讲师按动遥控,荧幕缓缓拉下,投射出一张即使是证件照也不能掩盖其英俊的脸“叶朗,帝国第二位,也是当今最后一位元帅,身亡后由第一将军追封元帅……”

    楚斯年听着讲师的话,视线缓缓由讲台移向窗外,刺眼的阳光晃得外界的一切都虚幻了起来,他的思绪也逐渐从这里抽离。

    帕玻亚歼灭战,恐怕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了。毕竟对于这个世界而言,这次战役已经是十五年之前的事了,而对他来说,这毁灭了他规划的所有未来的歼灭战,仅仅发生在三年前。

    彼时,他还是叶朗。

    楚斯年刚醒来的时候,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来消化这个事实——他死后重生了。这个认知令楚斯年兴奋不已,他终于还能再见艾德里安一面,然而现实是,他重生的这个身份,仅仅是偏远地区的一个普通孤儿,没有半点与帝都的关系,索性这个孤儿也没什么亲朋好友,也免去了他被识破的风险。

    只是他要见艾德,却是难上加难。

    楚斯年挑灯夜战了三个月,终于考入了被誉为“平民的登天梯”的纪元帝都军事学院,本以为在这里能够见到身为院长的艾德里安,却被告知校长改任,艾德里安现在只是名誉校长。而旁敲侧击艾德里安这十五年的情况,同学们都一无所知,老师则是一脸古怪地看着他。

    种种情况使楚斯年越发心惊,他不在的这些年,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午课后的操场上,不似平常那般寂静,军校的学生齐齐整整地围了大半圈,毕竟八卦在繁忙的学业中还是很少见的,尤其是这么高级的八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不大清楚,刚刚有人去打听了还没回来。”

    “哼,能有什么事,肯定又是哪个废物偷奸耍滑被抓住了呗。”

    微微有些熟悉的声音令楚斯年停下了脚步,他侧身看去,只见一个纯亚裔的少年满脸不屑,却又时不时地往众人围观的中心看去。

    他一时有些恍惚,当年的走路跌跌撞撞的小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人了啊,不知道他的艾德,现在又是什么样。冥冥中有一种直觉,他今天能在这里见到艾德。自从重生后,楚斯年就对这种玄乎的东西相信了些,于是他决定在这等等,围观一下他平时并不关心的八卦。

    “来了来了!”半圆的西南角骚动了起来,楚斯年转头看去。

    “你们看院长!妈呀院长竟然亲自走过去了!”

    “他当然要亲自走过去了。你没看过来的是谁吗?那可是凯文上校,军中的明日之星啊!李老头那个势利眼当然要去打好交道了!”

    “那他边上的那个神秘人呢?大夏天的裹得那么严实还能进来?”

    “凯文上校带着呢当然了……”

    楚斯年紧盯着学生们口中的神秘人,那人的身形熟悉又陌生。楚斯年仿佛抓住了什么,却又不敢确认,只能紧紧地看着那人,不放过一丝一毫。

    只见那披着墨绿色斗篷、头戴黑色宽檐帽的人走到人群的正中间停下,眼角似乎扫了一圈周围的人。楚斯年刚刚滑入内圈,便听到了那人一声轻笑。

    他如遭雷劈。

    艾德里安取下宽檐帽,露出如冰的俊秀容颜,嘴角划过一丝讥讽又邪魅的笑。他伸手招呼了伊文过来,指尖轻轻地在他发红的眼角揉了揉,安慰道:“没事的,别哭。”

    伊文的眼角又红了一些。

    艾德里安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深海陈冰般的气场微微解冻,却又在看向不远处的一群人时露出了奇异的微笑。

    凯文一怔,他已经有许久没有见过艾德里安这般嗜血的笑了。伊文对他的影响果然很大,凯文默默地垂下了视线,眼去眼中复杂的神色。

    “我就是伊文的担保人,不知道讲师有什么事,一定要我这个担保人过来。”

    那领头的老师刚从眼前的美色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回答道:“啊,就是这小子一直不愿意给孙德森同学修复机甲,就想教训他一下。”

    “呵,”艾德里安唇角的弧度压下些许,转头问伊文“那孙德淼做了什么?”

    他清楚自己表弟的性子,无事绝不会招惹别人,除非……

    “他骂你!”伊文涨红了脸,却依旧倔强地看着艾德里安,恶狠狠地说“他该死!”

    果然。艾德里安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每次牵扯到他,伊文都会无原则地维护他那早就不存在的声誉,不管他说了多少遍,伊文依然坚定着他的认知,真是……

    “孙家的人吗?”艾德里安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刚来帝都,很嚣张啊。”

    仲夏的傍晚,众人却从他的表情中感到了莫名凉意。

    “这位教员,虽然伊文没有给孙家的同学修理机甲,是有些罔顾‘同学情谊’,”他刻意地将“同学情谊”咬得缓慢又清晰“但您的所作所为,却也让我对纪元的师资质量大开眼界。我不禁怀疑,有您这样的人当老师,纪元的学生到底能否担当起保卫祖国的重任?”

    楚斯年捕捉到那院长的身子一僵。

    “这位教员任教几年了?”

    一帮人战战兢兢,无人敢答。

    “嗯?”艾德里安上挑的眼角透露出些许危险的气息。

    凯文迅速地瞪了那院长一眼,院长的身形微微一晃,缓过神来,又推了一把他身旁那位应当是教员直系领导的中年男子。

    “啊,张教员在我校已经任教七年了……”

    “七年了啊,”艾德里安毫不客气地打断直系领导的话“那应当是已经有师从于他的毕业生了吧。”

    “是、是的。”

    “凯文,”艾德里安微微侧脸,对立于他左后方的凯文说“我个人认为,军部应当重新审查一下近几年入伍的纪元军院毕业生,以防这种歪风邪气被带入部队,坏了我新元军队的威名。”

    凯文顺从地点点头“嗯。”

    “我一直都对贵校的教学质量颇有信心,”艾德里安微微低头,看着额头已经隐隐有汗珠渗出的院长“但今天这件事,着实让我大开眼界。我由衷地相信依贵校的能力,一定能够将此事完美地解决,并给我、还有各位知道此事的各界人士,一个合理的解释。当然像审查该教员的教学资格、入院流程,以及严格监督曾受教于这位教员的学生们的道德素养心理健康,这些基础事物,相信学院一定不会忘记。您说对吗,院长?”

    “是、是,请殿下放心,学院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严查此事的。”

    艾德里安唇角掀起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眼中却是深沉的寒意,“那么,请允许我就此告辞。”

    “您请随意,殿下。”院长微微弯腰,尽力表现出一副谦恭的样子。

    艾德里安转身离去,墨绿的斗篷漾出优雅的弧度。

    “哥!”伊文突然叫住已经走出人圈的艾德里安。

    “怎么?”艾德里安停下脚步,回头向伊文看过去,冰质的侧脸有着些许天真的的迷茫。

    楚斯年清晰地听到身旁有人压抑地抽了口气,难以名状的怒火涌上心头,就像自己最珍视的宝物被觊觎了一般,面上却分毫不显。

    他一直都知道艾德对他的影响力,只有在面对有关艾德的事情时,他才会体会到自己确确实实是个人类,货真价实的人类,而非冷血无情的傀儡。只是他从未意识到,自己对艾德的占有欲,已经到了如斯地步。

    口中有些发苦,也是,以前的艾德怎会将自己的美好展现给陌生人,而现在……

    呵,都是他自己种下的因果。

    楚斯年用力地闭上眼睛,睁开时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不行,现在还不行,这不是一个成熟的机会,他反复地暗示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掩去心底的涩意与思念。

    伊文的目光在艾德里安和凯文身上徘徊了片刻,欲言又止“你……没什么,”他轻轻地别过脸,遮去眸中复杂的神色“注意身体。”

    艾德里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这个字他说的非常郑重,像是在许下承诺一般。

    夕阳在他墨绿色的斗篷上打出一道淡金的光影,渐行渐远的身影仿佛融入了落日余晖中,也染上了薄薄暖意,虚幻了时间与空间。

    只是边上的那个凯文,果然很碍眼啊。楚斯年眯起双眼,晦涩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