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我没躲啊。早前我阿玛劈手要打我巴掌的时候，我就撒腿想跑来着。可这不是晚上喝了酒嘛，一急，腿没使上劲，就绊倒了，这才栽了。”纪晓卿趴得正舒服，都没睁眼睛。

    谢清明不由得问道：“敢情你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不过我看你现在这样子，倒是完全不好奇我怎么出现的？”

    纪晓卿睁开眼睛，拿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圆凳：“别干站着啦，来都来了，你自己找个凳子坐会儿呗。说实在的，我也确实没想到你不仅折返回来了，还找到了我的房间。不过呢，转念又想想，你谢清明什么人啊，鸡贼着呢，想找到我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谢清明搬了张凳子坐到了床边：“你这嘴啊。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了解纪大人的性格了。你要是那会儿不去顶撞他，他就不至于动家法了，我也不至于把自己给赔进去了。我这想来想去，你挨了一巴掌，却换回一个王爷，真是赚大发了，不亏。”

    纪晓卿简直想够着手去打这个厚颜无耻的人：“你可得了吧，谢清明，就算我没出声，今天这顿家法，要是你不出来替我挡，我也是受定了的。今天这顿打，我是非受不可的。其实你也心知肚明，对吧？”

    谢清明没有否认，只笑着避让开了纪晓卿蠢蠢欲动的手：“看来脑子倒没被打坏，那我就放心了。没错，我知道，纪大人就是要打你，而且必须是当着我的面狠狠地打你。英雄救美倒是其次，他主要是借这个机会，要激我表态，早日娶你做福晋。”

    “你说说你，你都对我阿玛的心思了如指掌，你干嘛还进套？哦不对，早日娶了我，其实于你于我阿玛，应该是尽早双赢才对。你看看你，老谋深算啊，这顺水人情给做的。”纪晓卿觉得今晚的自己简直像个案板上的肥鸡，被两个老谋深算的男人吃得死死的。

    亏她居然还问谢清明，为什么要进套。

    这本来就是板上钉钉的政治联姻，早和晚，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谢清明看着有些郁闷怏怏不乐的纪晓卿，犹豫着还是开口了：“晓卿，我知道在现在的你心里，你我的结合，恐怕不过是一场彼此将就的政治联姻而已。但是，你且想想，我们曾经有过的美好回忆，那些都是真实存在过的。你应该清楚，我们之间不是彼此将就，而是彼此适合。”

    纪晓卿觉得挨过巴掌的那半边脸开始隐隐发疼了，自己伸手轻轻地揉了起来：“你说着说着怎么还认真上了，我又没说要悔婚。”

    谢清明按住了她要揉脸的手：“不要揉，会肿，等会儿让下人拿热帕子给你热敷。晓卿，我现在确实是认真在跟你说，这婚事对我确实有利。你我成婚后，有了纪大人的支持，我在朝野上会更加站稳脚跟。但是对于你而言，我现在不是以一个要娶你的人的身份，就是以一个和你喝过酒的酒友身份来说，你都应该好好把握。今晚这场景，我算是领教了。嫁给了我，你在府里就是自己能说话算话的女主人了。你若是不嫁给我，光是纪大人的雷霆之怒，就能压得你不得翻身。”

    纪晓卿定定地注视着谢清明认真中带了几许焦虑的眼睛，点了点头，放下了自己的手：“瞧你说的，好像我分分钟就要翻墙跑掉悔婚似得。你放心好啦，咱们是郎才女貌，豺狼配虎豹，合适着呢。哎我说，你怎么越来越啰嗦了，我记得你以前可不这样啊。”

    谢清明坐了回去，仍是继续耐心解释道：“我这不是啰嗦，只是把我想到的都同你分析了。若是从前的你，温柔柔顺，我只需替你做了主便是。但从今日起，我发现在你温柔柔顺的表象之下，其实跳动着一颗洒脱有趣的心。许是我们认识得时日多了，你没了那许多拘礼，但整个人却更加鲜活了。然而这种鲜活，不适合在纪府生长。因为纪府需要的是“大家闺秀”，不是“生香活色”。就算与你成亲是早晚水到渠成的联姻，但我替你挡下家法的那一刻，不仅仅是顺水推舟。晓卿，你明白吗？”

    纪晓卿在心底里叹了口气：这话说得可真是太让人心动了。可是她前世经历过了那黯淡无味的婚后生活，真的不能再去毫无保留地相信谢清明的承诺了。毕竟承诺有时候，确实因为爱，但也可能只是因为年轻。

    “我明白了，也明白你为什么还要冒险专程回来一趟了。你也看到了，我确实没什么大碍呢。时间不早了，你还是赶紧快走吧。这要是再被我阿玛撞见，家法打得就该是你了。”纪晓卿挥手示意谢清明可以离开了。

    谢清明在离开前飞速塞给纪晓卿一个香囊，嘱咐道：“今晚怎么着也是被吓着了吧，这个香囊给你，放枕头边上，保管你安心睡个好觉。行了，我真走了。”

    纪晓卿躺在床上，目送着谢清明闪身离去，闻着香囊，满心都是感慨：纪晓卿啊纪晓卿，你说你，矫情什么呢。赏花不去非得去喝酒，这阴错阳差的，还把大婚之日整整提前了一个月。这说明了什么呢？说明命运的□□一旦开始转动，虽然有可能改变小细节，但大方向恐怕是改变不了的。

    纪晓卿又继续埋怨自己：纪晓卿啊纪晓卿，你是不是傻啊？怎么话里话外，都让谢清明感觉到自己不想嫁给他呢？你重活一次，不是都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吗？就是要稳稳当当地当个正福晋，最好再稳稳当当地当个皇后，好好享受荣华富贵啊。瞎矫情个什么劲啊，还白白被阿玛给打了。

    不过很快纪晓卿就想不下去了，因为香囊里的香料开始发挥作用了，她很快就陷入了又香又沉的梦境。

    不得不说，谢清明办事效率实在是高。

    第二天，纪晓卿就从阿玛纪成那里得到消息，谢清明已经进宫去回禀过皇额娘，也就是当朝太后了。所谓无巧不成书，三天后确实还就是个难得的黄道吉日。太后对此番婚事甚为满意，当场就允准了。

    第三天，谢清明就派人上纪府提亲来了。

    第四天，谢清明和首辅纪成就火速定好了成亲的各项事宜。

    再过一天，就是洞房花烛夜了。

    纪晓卿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小丫鬟春杏给自己嘴唇抿红纸的时候，望着铜镜里的盛装打扮的新娘子出了神：那一双圆溜溜的小圆猫眼，透着一股生机勃勃的劲头。小巧秀气的挺翘鼻子下，一张唇线轮廓分明的小嘴，被红纸给染得娇艳欲滴。

    “小姐，好看吧？”小丫环春杏站在她拿着张红纸，美滋滋地瞅着自家小姐乐。

    “当然好看了。”纪晓卿嘿嘿笑着，也大言不惭。

    小丫环春杏对纪晓卿的回答显然见怪不怪了，只拿着食指小心去戳了戳她的下巴：“没羞没羞。看你见了新郎官，还敢不敢这么说。”春杏不敢去戳脸上其他部位，她可不能破坏了自家小家的妆容。

    纪晓卿拍打了春杏，继续耍贫嘴：“那怎么了。就算当着谢清明的面，我也得这么说啊。我这人，没别的，就是太诚实。”

    “小姐，吉时快到了，咱们是时候该出门啦。”门外头有人轻轻地叩响了房门提醒。

    “春杏，走。”纪晓卿一听，便招呼上小丫环春杏一同下楼去了。

    春杏作为纪晓卿的陪嫁丫头，自然是要跟着她一道去纪府的。

    这样盛大而隆重的场面，纪晓卿上辈子已然是经历过一次了。

    所以这一回，这么按部就班地走下来，红盖头下的她并没有多出什么新鲜感。

    最后，就是送入洞房了。

    纪晓卿听着外面人声鼎沸，知道谢清明还在外面应酬招待。

    等谢清明进来的时候，外头的天已然是黑透了。

    纪晓卿由着女官们摆弄，和谢清明一道完成了喝交杯酒，吃子孙饽饽等一系列繁杂的流程后，瞅着女官们低着头面带笑意，倒退着鱼贯退出房门后，知道今天的全部礼仪都已经结束了。

    谢清明显然是喝了酒的，他整个看纪晓卿的眼神都迷离了：“纪晓卿。”

    他只念了纪晓卿的名字，然后直直地盯着她，目光由眼睛缓缓地移到了嘴唇。

    纪晓卿一瞬间简直是在犹豫自己要不要赶紧弹开，她回忆起了上辈子那令人无语的洞房花烛夜：宾客都已散尽，就在她和谢清明要共剪西窗烛的时候，侧福晋阮烟萝突然心悸发病了。本来可以去叫一位不当值的太医来瞧病，可这大喜的日子，又实在不好去惊动，怕犯了忌讳。谢清明去了阮烟萝房里探病后，就是一夜没有回来。

    如今，眼看着，这一切又要重演了。

    “谢清明，折腾了一天了，你饿不饿啊。那桌上有长寿面呢，咱们要不要吃点？”纪晓卿决定先邀请这厮吃点东西。

    谢清明目不转睛，更靠近了些，完全不为所动：“眼前有秀色可餐，我吃什么长寿面呢？纪晓卿，你是在紧张吧？”

    开口一个纪晓卿，闭口一个纪晓卿。

    纪晓卿感慨：这厮终于在成亲后暴露了，居然直呼她名字了。没成亲前，可是一口一个晓卿呢。

    “谁紧张了？”纪晓卿强行表示不服，也朝着谢清明更凑近了一些。

    “这要搁民间普通老百姓家里，今晚洞房花烛夜一过，你姓了我的谢，就是谢纪氏了。亏得你是嫁入了皇家呢，还能保留自己的姓氏。”谢清明更凑近了一点，开始妖言惑众。

    “我呸，谁姓了你的谢了，想得倒是挺美。”纪晓卿对这番妖言予以暴击，顺便又凑近了一点。

    “你说得对，我想得是挺美。我还有想得更美的事呢，你想不想知道？”谢清明开始蛊惑纪晓卿，纪晓卿感到，这厮的眼睫毛都快打到自己眼皮了，一下一下地眨巴着，可真是痒痒。

    纪晓卿虽然头皮直麻，但还是简单粗暴直截了当：“不想。”

    谢清明一乐，额头就跟纪晓卿磕上了：“哎哟，我说你这人真是天赋异禀，随随便便就能把天给聊死了。行行行，吃面去吧。”

    纪晓卿揉着脑袋，准备起身：“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嘛。”

    当然，下一秒，她发现自己被谢清明用力一拽，就跌入了他的怀抱，两个人双双倒在了大红床榻之上。

    糟糕，这厮耍诈。

    纪晓卿大感不妙。

    “谢清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不是说了吃面的吗？”纪晓卿挣扎着想要起身。

    “哦，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想吃面了。”谢清明坏笑着冲纪晓卿挑了挑眉，稳稳地按住了她。

    糟糕！天要亡我！

    纪晓卿内心有只老虎在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