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信了你的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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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是时候该起啦。昨儿你不是说了吗,九爷一早要来接你去踏春呢,让春杏早点叫你起床。春杏这就来啦,是不是很乖很听小姐的话呢?”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后,门外飘来了熟悉的求表扬声,是贴身小丫头春杏。
“春杏啊,我是说了让你早来,可你来这么早干嘛!咱府上的鸡都没叫呐!行吧行吧,穿衣我自己来就行了,你先去把洗漱的水盆端来。”首辅千金纪晓卿把自己平摊在床上,无奈地朝着门外吩咐了下去。
“好嘞,小姐。”
听得贴身小丫头春杏的脚步远了,纪晓卿才出手去攻击因为刚刚那句话已经啄了自己小腿好几口的大公鸡:“说你还说不得了!我真是信了你的邪哦,说好的让我重活一回呢?怎么到头来敢情我还是要信了他的谢?哦不对,这还不仅仅是一样,这还时光倒流了好多,回到了我婚前与那谢清明卿卿我我的瞎眼日子!”
大公鸡矫健地跳到了桌子上,站在了它的兄弟鸡毛掸子旁边,气定神闲地说起了人话:“小姐啊,逆天改命,那是神仙的事。我只不过是区区一鸡精,能促成你时光倒流已经很不容易啦。你就凑合着活吧。”
说来这鸡精啊,是前世首辅家里的报晓金鸡。因为纪晓卿时不时给它投喂好吃的,还总在逢年过节要杀鸡的时候护着它。鸡精十分感念她的恩情,所以在她临终之时,折损自己的全部修为,方才促成了她的重生。
鸡精本来呢,确实想帮自家的包子小姐纪晓卿重新投个万事如意的好胎什么的。但是因为能力有限,也只能做到帮她时光倒流回婚前的日子了。而且纪晓卿前世的命格,它一鸡精确实动不了。这也就意味着,一切发生过的事情,很大概率会再度重演。
“小姐,虽说一切都可能再度重演。但是事在人为,你想要什么样的结果,说不定可以通过提早改变前因来实现呢?”鸡精老道地安慰纪晓卿。
纪晓卿一想也是:“还真是,你说得还挺有道理的。我前世全是被我爹爹管束,被谢清明辜负,被侧福晋阮烟萝欺负,却唯独没有为自己真正活过。能重活一回已经是你耗尽修为拼命帮我争取的造化了,那么这辈子,我会好好随心活着的。”纪晓卿说着说着,回想起往事,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纪晓卿的前世就是首辅千金,虽是在府上受尽了所有人的尊宠,但是她自己心里清楚,自己总有一天,要以联姻去回报所享有的一切。这是她那严格的父亲,首辅纪成,对她此生的唯一要求,也是她甚至从未质疑过的要求。
可是当十六岁的某一天,这么一个包子性格的乖乖千金,遇上了一个完全包容她理解她甚至欣赏她的男人后,不沦陷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这个人,就是时年二十岁的九王爷谢清明。
那时候,纪晓卿正由贴身小丫头春杏陪着,在绸缎庄里挑选布料。纪晓卿对一匹玄色织金料子爱不释手,但是一旁陪着的贴身小丫头春杏犹豫着开口劝说:“小姐,你说咱们是不是换一匹呀?这要是叫老爷瞧见了,肯定要大发雷霆,斥责小姐不像寻常女子的。”
软弱的纪晓卿听了贴身小丫头春杏战战兢兢的劝告后,也犹豫了。
正要把料子放回台面上时,一双好看修长骨节分明的男人的大手,轻轻拦住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小姐既是喜欢,就应该相信自己的选择,坚持自己的选择。人生在世,能对一件事物一见钟情,正是最难得的缘分。令尊大人当然可以坚持自己的好恶,但这绝不应该成为干涉小姐个人选择的尚方宝剑。即使因为某些原因,一时半会儿做不成衣裳,可能在箱子里看一眼这匹料子,不也是一件美事吗?因为这匹料子,正是见证了小姐坚持保有自我的美好凭证啊。”
纪晓卿一抬头,就看见了那双带着温暖笑意的丹凤眼,心突然就跳得很快很快:他的腔调,和自打出生在京城的所有男子没什么不同,但却有一种特别的好听。
“公子也觉得这料子好看吗?”纪晓卿问出这句话后,突然感觉自己对一个素昧平生的男子冒失了,迅速升温的脸促使她不得不赶紧低下头去。
“是,我也觉得好看。小姐的选择与寻常女子不同,但是这才让小姐与众不同。而且小姐,我以为,千万不要害怕与众不同,因为这恰恰让你避免泯然众人。”虽然没有抬头,纪晓卿也已然感受到了这男子话语中的善意鼓励。
就在那一刻,纪晓卿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虽然还没有告别,但她好像已经提前在希望,能再见他一面了。
她那发烫的双颊和加速的心跳在告诉她:她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地理解,“一见钟情”是一种多么生动复杂的感受了。
纪晓卿和谢清明,都在那第一次见面里,就告诉了对方,自己的真实身份。而纪晓卿的父亲之后得知了这一切后,极大地支持了他们的结合。纪晓卿甚至一直都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幸运了,在注定要联姻的刻板命运里,还能够遇上两情相悦这样的好事。“两情相悦”这个词,在她彼时甜蜜的心里,甚至比“劫后余生”、“虚惊一场”这样的词,还要美好亿万倍。
而这成亲以后的事情,自然是不需要再赘述了。
从才子佳人到花前月下,从洞房花烛到心有旁骛,这一切在旁人的嘴里,不过是一段故事的唏嘘,但在纪晓卿的身上,却是一整段人生的溃败。
从误会到沉默,从相亲相爱到相敬如宾,才用了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纪晓卿怎么会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谢清明这样腹黑能干的人,他想要的怎么会比金銮殿最高处的那个人少呢。所以他再没有那许多时间,只与她共度了。
纪晓卿在郁郁而终的临终时刻,憋着一口气,等谢清明回来。
彼时的他,正在发动一场宫变,血洗紫禁城。
她这两年来的情敌,侧福晋阮烟萝来到了她的床边,附到她耳边小声鼓励她:“福晋,等爷回来了,您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而我,也是皇贵妃了。您可千万,要坚持住啊。”
纪晓卿听完侧福晋阮烟萝的这番鼓励后,长长地把那口拼命攒着的气吐了出去。
阮烟萝这两年来,太知道如何让她灰心了,连最后一次也没有失手。
谢清明若是失败了,她便永远也等不到他了。
而他若是成功了,那她等来的就是一个即将坐拥后宫三千佳丽的皇上。
她知道,无论生死,她都等不到她的谢清明了。
他有爱过她吗?
纪晓卿不想再去想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她只能确定一点,至少在当初在绸缎庄相逢的那个瞬间,那一刻的温柔眼神,一定不是骗人的。
可是,当她和他的身份都那么快摆在了明面上:她是首辅千金纪晓卿,他是九王爷谢清明。
他对她的爱里,就越来越多地掺杂进了更多的人和事:她的父亲,首辅纪成;他的侧福晋,阮烟萝;她父亲想要的攀云梯;他想要的登山石。
她和他的爱情,注定不再只属于纪晓卿和谢清明。
她和他的归宿,和其他王公大臣一样没有本质分别,不过是披了爱情外衣,看起来并不□□的联姻。
前世的纪晓卿一开始就该认清的,她这样的人:单纯,单蠢,她从一开始就玩不过他这样的人:腹黑,甜言蜜语。她当时怎么会这样傻,竟然想要一个充满野心的王爷,心无旁骛的爱呢?也许所有所谓的真心,从一开始就是只有她一个人当了真的套路吧。
婚姻,当真是让她昏了头。
“哎哎哎,我说小姐,你这刚醒又神游到哪里去了?你想好了吗,你要怎么对九王爷谢清明?”鸡精看了眼外面快亮的天,开始催促起纪晓卿。
“既然命中注定我还是谢纪氏,那我认命,但我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我受过的委屈不会再受,我会完完全全听自己的话,为自己而活。”纪晓卿开始挑选起今日赴约要穿的衣裙。
也许是重生的缘故,纪晓卿好像对前世的爱恨看淡了很多,她并不想处心积虑复仇毁了谢清明。但纪晓卿此刻对自己发誓,这辈子她再也不会对谢清明付出真心了。既然都是套路,那谁不会呢?她也可以啊。
前世玩不过套路,现在可就不一定了。
毕竟她纪晓卿,除了容貌无差,可内里的性子全都不一样了。
鸡精在小丫头春杏敲门前,就已经告诉了重生的纪晓卿;它给了她,和谢清明一样的性格:够腹黑,够聪明。
若是前世的纪晓卿,是一只小白兔;那现在的她,已然是一只老白兔了。
若是前世的纪晓卿和谢清明,是小白兔和老灰狼,完全被吃定的局面;那现在的她和他,已然是老白兔和老灰狼,完全棋逢对手的局面了。
纪晓卿现在的想法就是:套路谢清明,拿回前世自己应该有的一切。做稳福晋之位,乃至坐稳皇后之位。至于谢清明的爱,谁要拿就拿去吧,反正她不在乎了。
鸡精见纪晓卿已然满血复活,放下心来,也就要撤退了:“小姐,那以后的日子就靠你自己了。为了帮你时光倒流再活一次,我已经耗尽了我积攒下来的全部功力。这会儿话说完,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只能做一只老实本分的鸡了,那就轮到你保护我了。天快亮了,我得出去打鸣去了。”
纪晓卿凝视着讲义气的鸡精,哐哐拍着胸脯向它保证:“你放心吧,有我一日,就有你一日。”
鸡精得了承诺很是满意,喔喔叫着,就从窗子扑棱到院子里打鸣去了。
纪晓卿最终放下了那套曾经被谢清明赞许过无数次的杏粉色裙子,转而换上了通身的正红色。
说来也奇怪,前世的纪晓卿觉得正红实在太过张扬,但是现如今,她却觉得这颜色最是明媚动人了。
“谢清明,你给我等着。”纪晓卿满意地注视着,镜子里那个笑得像只狐狸的明媚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