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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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时间以来,两人的关系有所缓和。

    似乎只要纪珊珊不再执著地抓着他不放,周谨航在她面前也就很少表现出之前那样的反感和苛刻了。

    这大概就是他想要的状态。

    不挑明,不拒绝。

    想在一起的时候在一起,不想的时候随时都可以离开。

    只是经历了那次绑架事件之后,纪珊珊对他的某些看法发生了变化,心中原本已经快要耗空的感情似乎得到了些许充盈。

    仿佛在广袤无垠的沙漠中长途行走的旅人,久逢甘霖,便又有了前进的希望和勇气。

    周谨航用行动,带给了她一丝如萤火般若隐若现的希望。

    正如那天公诉人所说的那样,真的有人会愿意去救一位普通朋友冒那样大的风险吗?她在周谨航心里究竟意味着什么,那样奋不顾身地去救她,真的仅仅出于同窗之谊么?

    有没有那么一个时刻,哪怕只是几秒钟也罢,周谨航是真真正正在乎过她的?

    纪珊珊漫步在喧闹的街头,向着回家的方向缓缓挪动着步子,心里暗暗自嘲地笑了笑。

    大概暗恋中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自作多情的毛病,喜欢分析对方的一举一动,盼望着能从他的一颦一笑里摸索出几点蛛丝马迹,然后把这些线索当成是自己被喜欢和回应的证据。

    带着这份自我给予的动力,继续飞蛾扑火般追随那人的脚步。

    这几日风平浪静,纪珊珊马不停蹄地疯狂补习之前落下的功课,几乎把自己逼成了一只旋转的陀螺,回家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晚。

    开门,落锁。

    客厅里空无一人,她扫视了一圈房间,发现了周谨航的两只鞋子。一只躲在门厅柜下面,另一只则耀武扬威地趴在地毯上。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还有金属敲打的嗡鸣。

    “周谨航?”

    半天无人回应。

    纪珊珊弯腰捡起两只鞋子放好,径直朝着浴室的方向走去。

    残留着一丝温度的水汽弥漫在空气里,浴室的门关着,里面蒸汽缭绕看不清他人在哪里。

    水渍从门缝下面溢了出来,淌湿了原本干燥光洁的地面。

    门里“咣当”一声金属落地的声音,纪珊珊猛地推开了浴室的门。

    “靠,你吓我一跳。”

    周谨航挺直身体,在纪珊珊开门的瞬间转过身来做出一副防备的姿态。看清来人之后,他僵直绷紧的肌肉才缓缓松懈下来。

    他浑身都湿透了,头发上滴着水,原本在家穿着的那套简单样式的居家服也从里到外湿了个遍,软塌塌地贴在他的身上,将他整个人均匀的肌肉轮廓漫不经心勾勒出来,倒是平添了几分性感。

    周谨航的袖子挽得很高,他右手拿着一只金属钳子,左手里抓着从花洒开关上脱落的环扣,站在仍在喷水的花洒下,狼狈得像只落汤鸡。

    “噗。”

    纪珊珊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快把水关掉。”

    “废话,要能关上我不知道关吗。”

    周谨航看她幸灾乐祸的表情,心情更糟糕了,索性扭过身去从地下捡起一柄银色小锤子,对着花洒处的开关又敲打起来。

    “怎么坏的,你别弄了我叫人来修吧。”

    纪珊珊正准备走出去拿手机,不料被周谨航拽着胳膊直接扯进了浴室里。

    她后背抵靠在墙壁上,头顶温热的水流倾泻而下,淋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周谨航和她面对而立,他的手臂撑在墙面上,手里的“凶器”还没来得及放下便低头咬住了她柔软的唇。

    是咬,不是吻。

    周谨航蹂-躏了半天她的嘴唇,算是发泄掉了对她刚才幸灾乐祸态度的不满,“这家是你的,见者有份,不能光湿我一个人。”

    这话多多少少带了些情-色的意味。

    纪珊珊推开他,“你别闹了,我去叫维修工,赶紧出去吧这里太热了。”

    纪珊珊看着周谨航的深褐色的眼瞳深处渐渐窜起一道红色的小火苗。他半天没吭声,却扔下了手里的器具。

    他的手掌烫得像烙铁似的,就那么覆在了她纤瘦的腰部,然后缓缓向上摸索,指尖顺着后背一节一节的脊椎攀爬至柔软的脖颈后,有意无意地撩拨着。

    密闭狭小的空间,稠密闷热的空气,两个浑身湿透的人。

    纪珊珊怎么想都觉得要出问题,她努力地想要摆脱他的钳制,双手抵住他的胸口推了半天,周谨航还是纹丝不动。

    “现在可是白天,你要干嘛?”

    周谨航轻笑了两声,胸口随着笑声微微起伏着:“这种事情不分白天黑夜。”

    话音未落,周谨航直接将她整个人托了起来,伴随着纪珊珊一声短促的惊呼,他将她放在了宽敞的洗面台上。

    “可是水还流着呢。”

    “你怎么事儿这么多?”

    周谨航转头怨念地瞥了一眼坏掉的花洒开关,一只手不慌不忙绕到她后背拉开了裙子的拉链。

    “水费我出,能闭嘴了吗。”

    纪珊珊:“……”

    连绵不断的水声掩盖了一室旖旎,纪珊珊没有想到,周谨航竟然会自己亲力亲为去修水管开关,这种事情换做以前他是断然不会去做的。

    这个男人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两人关系的突然亲密,让纪珊珊有些惶恐,不知是不是这些年里被周谨航虐出了问题,她甚至觉得这一切都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呃……”

    锁骨上一阵尖锐的疼痛,周谨航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满:“专心点。”

    蒸汽缭绕的环境,容易让人的头脑发昏发热。纪珊珊不知道他们在里面待了多久,只是伴随着周谨航攻城略地的、简单明了的动作,她的身体愈发得柔软。

    他们这样究竟对不对?

    纪珊珊觉得自己跟着周谨航的脚步踏入了更深的迷雾里,稍有不慎她就会万劫不复。

    女人是一种感性动物,很容易就会陷入浓烈的爱里面。周谨航亲手为她编织了一张情爱的网,里面放着他设定好的所有的条条框框,紧紧网缚住她满心的爱意之后,却让她爱而不敢爱、求而不能得。

    “珊珊,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这样对自己不公平?”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南希之前问她的话。

    不公平吗?

    可是说到底,周谨航不欠她什么,反倒还救了她一命。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愿的,这是她的家,她的房子,如果她不想,她有无数的理由可以推开周谨航,让两人恢复到普通朋友的状态。

    可是她没有。

    即便是此时此刻,纪珊珊也依旧舍不得。她太沉迷于他了,尤其是在他们肌肤相亲的时候,周谨航心中燃烧着的烈焰几乎要灼伤她,她也依旧甘之如饴。

    房间里的避孕药又快没有了,今天日落之前希望她还能赶到药店去。

    “叮咚--”

    客厅外骤然响起的门铃声打断了两人的温存。纪珊珊喘息着,她转头看着浴室门的方向柔声道:“有人敲门。”

    周谨航:“别管。”

    “叮咚--”

    门铃声不依不饶地催促着,大有不把他们叫出来就不罢休的架势。

    周谨航被那声音扰得没了兴致,终于忍无可忍爆了句粗口:“谁啊这是?”

    纪珊珊跳下洗面台,浴室地上的积水已经没了她的脚踝。

    “快点穿衣服。”

    她弯腰拔开下水管道的软胶塞,看着满地的水流汇聚出一个小小的漩涡流进管道里。然后拉开房门,光着脚急匆匆跑进了卧室。

    好歹擦干了湿漉漉的头发,换上干净的衣服,纪珊珊走进客厅里,打开了外面的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高个子男人,一头咖啡色的短发,灰色的瞳仁。全身西装革履,胳膊下夹带着黑色的公文包,首先有礼貌地微笑着向她问好:

    “小姐您好,我是瑞新集团蒙特雷湾开发项目的助理daniel,请问周总在吗?”

    “呃……”

    纪珊珊杵在原地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对方口中的“周总”是谁。

    “在。”她侧身,作出邀请的手势:“你先进来吧。”

    等待周谨航出来的这段时间,她去倒了水顺便端了个果盘出来。然后拿起餐桌上的手机,给维修工打了个紧急报修电话。

    周谨航换了身衣服,大摇大摆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目光里情-欲的光芒褪去,但是面上的表情仍然不是很开心。

    在做那种事情的时候被人突然粗暴打断,任谁也不会开心的。

    daniel看见老板不高兴,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身体先于思维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周总。”

    周谨航指指沙发:“站着干嘛,坐。”

    周谨航低头在茶几上扫视了一圈,看见了那个已经切好了各类水果的五颜六色的果盘,直接用牙签扎起一块苹果放在了嘴里。

    “周总,我这次来是……”

    周谨航咬着苹果摆摆手,似乎很不习惯的样子:“叫名字,这儿不是公司。”

    daniel连忙改口:“nicholas,黄金海岸这片地眼看投标在即,但是现在出了点问题。”

    周谨航皱眉,示意他继续。

    daniel:“州政府不知出于怎样的考虑,把原本一整片的土地分割成了三块。a地块最小,位置也不太好;b地块居中;c地块面积最大。他们对外声称不会把三块地全部交给同一个地产公司去开发,说是要给大家平等竞争的机会,我们和其他的竞争者最终也只能一人拿到一块地。”

    “那就争呗。”

    周谨航放下果盘,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擦手:“拿那个最好的,地方大宽敞,咱们也能好好规划规划它。”

    daniel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唇角:“如果只是跟其他小公司竞争,那我们本来是志在必得的,但是现在merrof突然横插进来……”

    纪珊珊:“merrof?”

    “就那个做炸鸡汉堡的。”

    周谨航瞥她一眼,笑着调侃:“怎么,还挺惊讶?你不是最喜欢买他们家垃圾食品了么。”

    纪珊珊:“……”

    merrof从创立之初到被全世界各地的人们熟知,都是因为它做快餐的金字招牌。几乎在世界各地的每一座城市,你都能看到merrof的身影。

    所以直到今日,在普通大众的心目中,merrof都只是一家做快餐店生意的公司而已。

    可实际上,它却是一家地产公司。

    merrof的创始人里昂·博格曾在一次记者会的采访中这样描述他的公司:“我们是一家以做房地产生意为主,兼职卖炸鸡汉堡的公司。”

    如果你仔细观察城市的各个区域,就会清楚地发现,凡是merrof店面所在的地方,皆是这片区域里最繁华最优良的地段。

    机场、商业街、医院学校附近、大型娱乐场所、百货公司楼前……

    merrof用它的炸鸡汉堡不断开拓着世界各地的商业地产版图。业界一直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只要是merrof想拿的地块,就没有拿不到手的时候。”

    毫无疑问,merrof地产公司在全美有着名副其实的地产霸主地位。

    这次蒙特雷湾地块的竞标,它也将成为瑞新最大的竞争对手。

    daniel:“merrof这次瞄准的就是c地块,根据我们内部人员打听到的消息,它们已经对c地作出了一份十分完美的地产规划设计。”

    周谨航嗤笑:“什么计划,那么大块儿地方开满炸鸡店吗?那得毒害多少青少年的身体。”

    他在脑海里想了想那极其富有幽默感的场景,忍不住笑出声来。

    周谨航:“其他小公司呢,他们有什么动静?”

    daniel:“小公司不足为惧,merrof这边放了话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没人愿意非从他们手里抢食吃,毕竟以后机会多的是,也不是每次的项目都能碰到他们的。”

    “所以小公司现在基本都把精力放在竞争a、b地块上了,有不少人暗地里已经开始打听瑞新的争地意向了。”

    周谨航道:“那就告诉明明白白告诉他们,我们要b地。”

    纪珊珊不解:“你刚才不是说要最大的那块地吗?”

    “这种事上你倒挺诚实啊,”周谨航扯了扯嘴角笑了,他一只手撑起额角扭过头去有意无意地调戏她:“之前我问你,出国为什么不告而别的时候,你怎么就对我那么多花花肠子?”

    纪珊珊:“……”

    没想到周谨航在这个时候翻旧账,她一时语塞尴尬了半天。算了,反正她也不懂他们做生意那套,还是不说话了。

    见她没话说,周谨航也不再挖苦她,转过身去接着刚才的话继续道:“消息放出去之后,我们回去就多做几个地产规划方案。”

    周谨航掰着手指一个一个解释:“比如,一个最好的,留着给c地块用。”

    “一个最烂的,留着给merrof垫脚。”

    “再来一个不好不坏中等的,也给其他公司一点机会。”

    daniel思忖了半天,眼前终于豁然开朗:“nicholas,你是想……”

    土地竞标的次序已经确定,完全按照a、b、c的字母顺序依次开展。

    首先,在merrof确定要争c地,瑞新倾向于b地的前提下,其他的竞争者势必会将注意力主要放在a地的竞标上,也许有的公司会想要b、c,但是有merrof坐镇,周谨航一点都不担心这两块地最后会跑到别的公司手里去。

    他最终的目的,是让merrof在此次竞标中夺得b地,自己拿到c地。

    merrof的目标不在a地,所以在第一轮竞标中,他们当然会选择自己方案中最不起眼的那个来混过去,让其他人拿到a地。

    这个时候瑞新将会抛出不好不坏的那个中等方案,配合merrof的想法,让拥有最好方案的其他公司获得a地。

    b地的竞标,对瑞新来说反倒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因为这场竞标的属性将充分反映出周谨航声东击西的障眼法究竟起了多大的作用,也将最终决定瑞新能否成功拿下c地。

    常处在高位的人往往有时会忽略自己身边的危机,这种人乐于挑战比自己更厉害的角色,通过硬碰硬的方式用实力打败对手,才能稳固他们作为霸主的地位,满足他们的自尊心。

    可是历史上的诸多教训告诉我们一个道理,能够打败大人物的往往是些不起眼的小角色。

    他们从不张扬,暗地里运筹帷幄,善于捕捉对方的弱点,然后迅速出击,赢得最终的胜利。

    对于merrof来讲,瑞新就是这样的一个小角色。他们初来乍到,对当地很多情况尚在摸索适应当中,又怎么会有实力和可能去争得什么呢?

    周谨航会在b地的竞标中直接抛出最烂的方案来,而merrof,如果他们也有不同档次的计划的话,用完了最差的一个,肯定会把中等的方案在这时抛出。

    他们认为瑞新力争b地,必然会拿出最好的方案来,于是也就扔个不好不坏的plan b上来。

    两方相比较之下,merrof的计划显然要优于瑞新,州政府一旦把b地授权给他们,那么merrof将无缘下一轮c地的竞标。

    在最后一轮的竞争中,瑞新将会抛出最佳的方案,一举夺得c地。

    这个方案乍看起来有很多风险,但是要前期消息收集工作做到位,是完全可能成功的。

    周谨航这种思路,像是糅合我国古代“田忌赛马”当中的智慧和枪手博弈的理论。

    在关系复杂的多人博弈当中,一位参与者最后能否胜出不仅取决于他自身力量的强弱。更重要的是,看他在仔细分析了各方实力的对比关系之后,能否做出最正确的策略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