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透着些许冰冷感。

    伴随着太阳逐渐升起，阳光的颜色从柚白色变为柠檬黄，最后变成温暖的亮黄色，光线的质地也渐渐变得深邃、厚重且致密。

    周谨航醒得很早，他睁开眼睛看到身边尚在熟睡着的纪珊珊，嘴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昨晚他胜利而归，心里的自豪感像水龙头流水似的哗哗往外冒。

    起床洗漱完毕之后，手机上收到一条快递取货通知。周谨航从书房翻出一小块心形的便利贴，提笔在上面龙飞凤舞了半天，然后拿着纸条走回卧室。

    站在纪珊珊床前，他拿着纸条在台灯、床头、衣架比划了一圈，始终没能把那张提醒贴上去。

    周谨航的目光仔细打量了房间一圈，最后还是落在了纪珊珊身上。他看了看她光洁的额头和挺翘的鼻尖，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手里拿着那张便利贴弯腰凑了过去。

    “嗯……”

    睡梦中的纪珊珊似乎感受到脸上有异物，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鼻子，轻哼了一声又沉入了无边的梦境中。

    周谨航蹲在床边，用两根手指轻轻捏起那张被她拍掉的便利贴，换了个地方重新粘在了她的额头上。

    怕这薄薄的一张纸会掉下来，周谨航这回刻意用手指按了按纸条背后有粘性的部分，确保它粘得牢固。

    纪珊珊没有什么动作，只是乖乖地沉睡着。昨晚折腾了她半个晚上，估计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

    做完这一切，周谨航起身拿起手机对准她的脸拍了好几张照片。他一边拍一边笑，有几次发现自己动静太大，又连忙刻意用手捂住嘴唇。

    “珊珊，记得帮我取快递。”

    周谨航声带完全没有振动，开心地小声嘚瑟了半天，才终于心满意足地卷起衣服裤子屁颠屁颠走出了卧室。

    m大，学生公寓。

    周谨航推门进来的时候，jason正半跪在地板上低着头弯腰系鞋带。

    “m , wesley！”

    周谨航单手在他后背上撑稳借力，然后两条长腿平地起跳，在空中几乎开成了水平的一字。一个标准的跳鞍马动作，落地时他人已经在jason的另一侧了。

    “you're late , nic.”

    jason抬头好心提醒：“we had to get to the training ground in ten minutes.”

    话音落后半天都没人回应。

    jason诧异，周谨航此刻正杵在房间那面方形落地穿衣镜前，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仔细摆弄着他头顶那撮呆毛。

    时不时地还冲着镜子里的自己挤眉弄眼，满脸陶醉的样子。铺展在脸上的笑容更是从他进门就没褪下去过。

    jason觉得，今天的周谨航浑身上下就透露出一个信息：“i'm happy！”

    那雀跃的模样真是要多夸张有多夸张。

    jason起身从衣架上摘下运动衫，走近周谨航旁边仔细打量了半天，微微皱起了眉头，边穿衣服边好奇地问：“why are you all chipper？”

    周谨航打理好他那一撮呆毛，终于心满意足地从镜子前移开了。

    路过jason身边，他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回以一个明亮的微笑，嘴唇开合故作神秘地回复：“no reason.”

    进入室内训练场之后，几名队员已经在一旁做热身运动了。

    兜兜转转一大圈，周谨航还是回到了他最爱的篮球运动场。再次踏上这片熟悉的地方，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感慨。

    阳光透过训练场的玻璃窗倾泻进室内，映亮的篮球架前的一隅。手里的篮球一下一下有力地撞击着地面，周谨航想起几周前，他们也和凤凰队一起在这里训练过。

    若是没有后来的兴奋剂事件、没有后来绑架案件，这支球队本可以拥有走向全国，成为全美优秀球队的可能。

    可是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

    体育运动有时也和人生一样，需要有人类正向精神力量的加持，才能引导血肉之躯真正走向胜利的巅峰。

    若是失去了这种拼搏、奋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精神，仅仅追求表面上的名声和利益，早晚会把人引向歧途。

    日头渐渐偏向正午的时候，在场的队员们每一个都大汗淋漓。周谨航抓起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正擦着脸，训练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哇哦，兔子！”jason热情地眨巴着眼睛首先出了声。

    纪珊珊手里抱着一个巨大的快递盒，摇摇晃晃地走进来，她一鼓作气使了使力气，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到场外的休息长椅旁，“砰”地一声把东西扔了上去。

    累死了。

    周谨航买了什么东西这么重？

    纪珊珊站在原地甩了甩酸掉的手臂，回头一瞥刚好对上周谨航那双戏谑的深色眼瞳。看着他一脸奸计得逞的样子，忿忿不平地咬了咬嘴唇。

    “同学，你的快递。”

    纪珊珊从牛仔裤裤兜里掏出那张早上贴在她额头上的便利贴，将它完全展开。趁着上面仅剩的一点点粘性，顺手直接拍在了周谨航胸前的运动服上。

    “生气了？”周谨航似笑非笑地揭下那张纸，在手里揉成了一团：“让你运动一下怎么了，再说有你这么送快递的吗，什么态度这是？”

    说完，他抬手对准不远处的垃圾筐轻轻一抛，手里的纸团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流畅顺利地落入筐中。

    锋利的剪刀顺着快递盒子上胶带粘连的缝隙轻轻一划，里面满当当的一盒东西争先恐后挤进了大家的视线里。

    “nic，你这买的什么？”

    jason拽起一套尚未开封的白色运动衫端详了半天，终于在衣服胸口处找到了黑鹰的队徽，那只振翅翱翔的黑色雄鹰。

    队徽的设计和以前的略有不同，这次徽章的外沿全部用非常显眼的金色细线勾了边，而雄鹰脚下那块巨大的黑色磐石在阳光的映照下反射着明亮的光芒，不知又是用了什么材质。

    周谨航挤进他们中间，从快递盒里一件一件拿起来介绍着：“这都是球队福利看见没？护腕、队服、水杯还有这些个小玩具，你们随便挑一挑啊，选自己喜欢的拿，回头看着舒心。”

    周谨航口中的“小玩具”是一套轻型哑铃，从最迷你的到正常尺寸的，总共是10对20个。

    纪珊珊自认身体不错，可是面对这么一个体力超群的家伙，真的有些吃不消。真不敢相信，周谨航买的这些东西她就自己一个人从楼下硬生生搬上了楼，又呼哧带喘地拖进了训练场里。

    跟周谨航待久了，她觉得自己的体力已经快要破极限了。

    不知道体力这东西是不是也能传染。

    几名队员兴致盎然地围在长长的快递盒边上选水杯。纪珊珊看到周谨航翘着二郎腿，在旁边的椅子上落座。

    小麦色的结实的手臂撑在椅背上，脸上洋溢着点点的笑容，却没有立刻挤进去和大家一起选。

    他只是在旁边等着。

    记得以前在高中就是这样，作为校队的队长，他时常给队员们买点礼物犒劳大家，自己却不急着拿。似乎这些东西具体怎么样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他有这群朋友。

    抛开个人感情不谈，纪珊珊觉得，其实周谨航对身边的朋友还是挺好的。

    她这么想着，心里就萌生出一种想要关心他的冲动。

    不想让他就这么等着，她索性低头从盒子里翻了半天找到一个浅紫色水杯。

    周谨航应该不太喜欢那种太过张扬的、太过柔软的颜色。而紫色比较中性，其实男女都可以用。既不会显得太死板，又不会显得太张扬。

    “喏，这个是你的。”

    周谨航接过她精心挑选的水杯，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半天，轻轻拧起了眉头。这杯子又土又不好看，他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欣赏不了这种奇怪的颜色和蹩脚的造型。

    “我不要基佬紫。”

    周谨航手腕用力轻轻一抛，直接把杯子扔在了jason怀里，然后撇了撇嘴，嫌弃地搓着手，仿佛纪珊珊给他的是什么病毒一样，他唯恐避之不及：

    “这杯子可太gay了。”

    jason：“……”

    纪珊珊：“……”

    周谨航从座位上起身，站在快递盒边伸手从里面捞出一只阳光色的水杯，转身冲他们两人晃了晃，然后心满意足地打水去了。

    “那我也不要啊。”

    jason慢半拍的反射弧终于成功接上了他刚才断片的思维，他把手上的杯子一扔，两手空空直接跑了。

    有了周谨航和jason这么一闹，这个紫色的杯子好像真的变成了病毒，所有的队员都绕着它走，甚至连碰都不肯碰一下了。

    唯恐自己用了这种颜色，会被证明什么似的。

    直男真是没有审美。

    纪珊珊气呼呼地走过去拿起那个被黑鹰全体队员放置play了的孤零零的水杯，小声嘀咕着：“不要算了，我自己用。”

    正午的阳光明亮温暖。

    纪珊珊靠坐在窗前的休息椅上，一边翻看她的翻译材料，一边晒着太阳。

    耳边是黑鹰队员们嬉笑打闹的声音。偶尔抬头的时候，她可以看到周谨航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的模样。

    一切好像回到了高中时代。

    只不过那个时候，她还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坐在这里近距离看他打球。如果生活能一直这样下去，是不是也算一种幸福？

    “集合了集合了，”场上的周谨航拍了拍手，扔掉了手中的篮球，用手指点着几个人：“站好，我说几个事。”

    队员们扭着酸涩的脖子，缓慢迈着步子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站成了一行横队。

    周谨航：“先说好，跟凤凰那次比赛就算翻篇了，我好歹也从法庭上死里逃生出来了……”

    提到上法庭这事，队里有几名队员看着周谨航，似乎想起了他那天的倒霉样子，低下头强行憋着笑。

    “jamie , 别笑了。”

    周谨航接着道：“从此我们跟凤凰恩怨一笔勾销，你们也别抱什么报复对方的想法。说到底，上次比赛我们被诬陷也是自己不小心，随便喝别人东西。”

    “这回都有杯了吧，以后训练都小心着点儿，别再让人家钻了空子。我还有个想法，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

    “黑鹰现在是一只业余校队，所能参加的比赛有限，所能遇到的对手也有限。篮球是我最喜欢的运动，我相信你们也一样。如果凤凰这样的球队都能一路过关斩将，冲进全美大赛，那我们为什么不能？”

    听周谨航这么一说，几名队员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对啊，我们为什么不能？”jason拍着脑门道：“他们耍赖都能进，我们有实力难道进不去吗？”

    周谨航：“你们总不会甘心就待在学校里小打小闹，然后等着毕业时间一到各自散伙吧。我们既然要打篮球，为什么不能打到最好呢？”

    brian：“nic , 你想干什么直说吧。”

    周谨航瞥了一眼窗外明媚的阳光，又看了看面前的队员，目光里燃烧起绵延不断的热情与坚定。

    他开口，字字掷地有声：“我要把黑鹰培养成一支实力强大的职业篮球队，我，和你们一起，从头开始，从最基础的比赛选拔开始，一步一步走向全美篮球队选拔赛。”

    周谨航：“如果你们真的热爱这项运动，热爱篮球，热爱赛场，那就拿出你们的激情和热忱来，把汗水洒在这片土地上，我会带领你们向所有人证明黑鹰是一支打不倒的顶尖球队！”

    听完他这番慷慨激昂的话语，纪珊珊感觉到潜藏在身体里那份热情似乎也被他轻而易举调动了出来。

    周谨航就是有这个本事，他总能把自己身上的那份不服输的能量传递给身边的每一个人，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潜能究竟有多么强大。

    这个样子的他，对于纪珊珊的吸引力几乎是致命的。

    “当然，我也不强求。”

    周谨航耸耸肩膀笑了笑：“如果你们赞同我的提议那再好不过，如果因为个人的一些原因选择离开也没关系。”

    “出了球队，大家还是朋友。”

    训练场一时寂静下来。

    周谨航给够他们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去权衡利弊。

    五分钟过去了，没有人回应。

    又十分钟过去了，依旧没有人回应。

    时钟的指针飞快地向前跑，就在第十五分钟到来的时候，jason首先站了出来，他笑着往前迈了两步，道：“提议不错，i'm in.”

    brian：“ok , i'm in.”

    jimmy：“i'm in.”

    “……”

    队员一个一个站出来，到最后只剩下了jamie一个人站在原地纠结。

    周谨航挑眉：“jamie？”

    jamie垂在两边的手攥了攥运动服的裤线，看看周谨航还有其他的队员，沉默了好半天，终于还是迈出了最艰难的一步。

    “i'm 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