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闲过信陵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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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若怜走出老远,回头张望了一眼,还好刚刚只有小范围的人听到了她与“神主”对话,影响不是很大。要知道对偶像的追捧无论是在21世纪还是这个火云国,都是一样的热烈疯狂,若非如此,她也不用急急忙忙的跑出这么远。
“小友。”幽魅般声音在董若怜耳边炸响,她吓得回转过头,只见那位“神主”身边的侍卫正笔直的杵在她面前。
董若怜下意识后退一步,才佯装镇定道:“何事?”
“神主请您三日后于星极殿一叙。”侍卫的语气木然,一字一句道。
董若怜皱眉,神秘少年找她多半是因为刚刚那两句话吧,可她又不是真的有那种境界,只不过做了一回无心的搬运工而已,而且那少年给她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让她不想与之深交,当即婉拒道:“神主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最近家中大姐出嫁,恐事务繁多,挪不开身。”
那侍卫奇怪的瞅着她:“小友,神主曾得帝王特赦,若是神主所求,在一定限度内,火云国民众都必须全力配合。”
……这是哪门子的神主啊,只手遮天啊。
董若怜嘴角微微抽搐,不情愿道:“既然如此,三日后我自当拜访。”
“神主还托我给您带一句话。”侍卫拦住正欲绕开他的董若怜,“神主说,今日忌出行。”
董若怜闻言,心头一凛,这是什么意思?赶忙问道:“只有这五个字?还说什么了吗?”侍卫摇头,便拱手退下了。
“今日忌出行?”董若怜站在原地喃喃道,神主是想给她传递什么消息吗?今日不适宜出行,难道是出行会发生什么事情?但她素来没有招惹什么人,莫非秦氏母女今日要趁她出府,来一出暗箭伤人的好戏?
但秦氏母女现在正处在风口浪尖,哪里有时间料理她,若不是这两人,她又与谁结过仇。想来想去也没个结果,但既然已经出府,担心也没用,只要警惕些就好了,转念一想,那神秘少年说不定就是一个故弄玄虚的神棍,心里的忧虑又减少了好几分。
艳阳蒙着一层纱,不温不火的散射着人间大地,催得人昏昏欲睡。好在此时已经是九月中下旬秋深时分,不消多时,天幕下的艳阳逐渐西沉,大片红云自边际漫上,将人们的身影拖成了朦胧而纤长的形状。
寻常人家已经开始准备晚餐了,九龙池中的人群也陆陆续续的向啖杏林走去。董若怜混在人群里,一脸兴奋。要知道她一大早就被爹爹和主母赶出了府门,出门前就匆匆吃了两块枣糕,午膳的时候她又与相府其他人分散,什么都没吃着,早就饿得生无可恋了。
——无聊的混了一整天,要不是冲着这顿宫膳,她早就开溜了!
此时听闻马上开饭,董若怜眼神如狼似虎,泛着幽幽的光,一副吞山平海的凶煞样,把周围的人骇得皆平挪几步,悄悄摇头。
啖杏林如其名,植了一大片杏树,此时开得正清妍,一阵凉风吹过,枝头轻摇,三两杏花回旋而下,依恋的跌在人们的肩头上。芬菲三月桃杏开,此时值九月下旬,却也有这般美景,董若怜不禁暗暗称奇。
不多时,来宾们便各自寻了位置坐下,董若怜也找到了自家的主母和二姐的位置,挨着轻轻坐下。
“怜儿?你跑到哪里去疯了,一整天不见人。你父亲让你来,就是看你快要及笄了,让你来见见世面,你可有瞧见什么心仪的公子?”主母不无责怪的说道。
“妹妹还小,难免性子野了一些,主母也不要怪罪才好。”身侧的董若芸浅浅笑着,倒是难得的为董若怜说了一句话。许是脱离了相府那个如履薄冰的牢笼,董若芸也比平时开朗了不少,说话间眉眼带笑,脸颊酡红。董若怜当下心中有数,多半是这位姐姐今日另有际遇,心情大好。
董若怜嘻嘻一笑,见主母眼中带笑,并无怪罪之意,不禁玲珑心思一转,主母膝下无子,又对自家娘亲心怀愧疚之情,想来对她也是情绪复杂的,当日她遇险,凭她爹爹重利不重亲的性子,那黑脸小哥暗卫多半是主母派去保护她的。秦氏母女多年来在府中飞扬跋扈,原主人委曲求全装疯卖傻,主母看在眼里,并没有时时去帮衬,由此见得主母也并未就非常喜欢她,不过,稍加努力,说不得可以将主母拉到她的阵营中,那可是大助力。
心思流转间,皇后已落座,此时的皇后已经褪去了繁复的宫装,换上一件暗红色的常服,因为这次宴会打着宴请天下的旗号,所以并没有特别注重高低贵贱的分位,皇后被一群女眷簇拥在中间,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
不多时,菜品就被陆陆续续的上上来了。
雕刻着福禄的冬瓜盅,金鼎佛跳墙,烧鹿肉,松鼠桂鱼……确实有很多现代没见过的菜肴,董若怜双眼放光,就准备大快朵颐,不料一转头看到主母的警告眼神,想来主母也是见惯了她的野性子,生怕她在这种场合出丑……
董若怜只好暗暗叹了一口气,老老实实坐着,等皇后宣布开餐后,轻巧的给主母布了菜,才默默的吃了起来,没想到同桌的女眷居然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董若怜看得心惊,这些人的肚子是铜墙铁壁吗!她还没吃够啊!余光瞟到主母的目光,董若怜只好恨恨的啃了一口酱肘子,放下了碗筷。
此时天色尚不晚,突然人群中一阵喧哗,董若怜抬头一看,原来是大皇子携董若珠入了场,款款坐在皇后身边,董若怜的位置离皇后很近,只是刚刚光顾着盯着眼前的美食,倒没注意皇后身边就坐着那位“神主”。
皇后端庄一笑,“玉离,今日我皇儿招亲,着左相长女,如何?”唤作玉离的灰眸少年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董若珠,道:“帝后,这位小姐对于大皇子,并不是最佳选择。”董若珠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尴尬。身侧大皇子爽朗大笑,“玉离,今日无论你说若珠是不是适合我,若珠我也是娶定的。佳人在侧,岂能唐突?”
玉离认真的点了点头,“虽然不是最佳选择,但也是近亲之像。”大皇子看着董若珠稍霁的脸色,刚想把话题带过,皇后突然出声,“那,依玉离之见,谁才是我皇儿的最佳人选?”
此话一出,听在耳中的众人们忙看向神主,神主依旧是毫无波澜的模样,也不答话,只是往董若怜的方向看了看,周围的人顺着神主的目光,正好看到目光尽头端坐的董若芸。
“这不是左相府的二小姐吗?难怪说是近亲之像,难道董若芸更适合大皇子?”
“铁定没错了,神主说的话还有假吗?”
“这样的公开场合,那位相府长女的脸真丢尽了啊……”
“可不是……”
周围窃窃私语包围着董若珠,此时她只觉得自己如坠冰窟。威望如此之高的神主说董若芸更适合大皇子,那她……
她不会蠢到认为大皇子真的凭那一舞就爱上了她,这一切不过是打着情爱幌子的政治婚姻罢了,既然都是相府之女,那么是她还是董若芸又有什么关系。
“唉……”大皇子轻轻的一叹,握住了董若珠的柔荑。“玉离说笑了,诸位,今日只是神主大人开的一个小玩笑,诸位万万不能放在心上,不然毁了相府二小姐的清誉就不好了。”
听闻此言,神主不置可否,只轻轻的垂下了眼帘,周围听到的人也连连装作没有听到过这句话,大皇子扶起面色有些苍白的董若珠,向皇后请安告退了,说是要亲自送董若珠回府。
大皇子走后,气氛仍然有些凝滞,皇后莞尔一笑,“诸位这是怎么了?难不成酒菜入不了诸位法眼?”众人赶忙拱手称谢,气氛才渐渐热络起来。
过了一会儿,灰眸神主也向皇后请安离开。董若怜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差不多是结束的时候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皇后就退场了,宴上的人便也纷纷请辞。董若怜跟着主母和二姐坐上了回府的马车,董若芸此时尚还有些惶惑,不知为何神主会突然说她更适合大皇子,又担心回去之后被大姐记恨,一路上心神不宁。
董若怜倒是若有所思,今日之事,入了那么多人的耳,肯定不可能是大皇子三言两语就善了的,等到明天……这件事就会成为满皇城的谈资。况且……董若怜回想起神主那个眼神,分明是透过了她身前的董若芸,看向了她。
—一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
不知这位神主是何目的,但既然众人都认为神主说的是董若芸,那暂时祸水就引不到自己身上,董若怜不禁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咻——”
“咴——”车外的骏马忽然长鸣,整个马车突然间剧烈颠簸起来,主母眉头一皱,刚要掀帘子,一柄小巧的羽箭从马车侧面刺入,穿过了华美的帷幔深深没入了软席。董若芸惊慌的叫了一声,董若怜看着那支只剩一半在外面的羽箭,突然反应过来,她们遭遇了刺客!谁的势力?是董若珠派的人?是大皇子的人?还是别有用心的其他人?
脑中电光急转,但此刻情景却不容她想太多,又是一枚羽箭从她脸颊险险擦过,董若怜听到外面的喧哗和惨叫声,甚至听到了暗卫黑脸小哥的声音,深知不可坐以待毙,刚待去掀车帘,一枚羽箭照着董若怜飞速袭来,眼见已经避不开了,董若怜脑子倏然炸响,一片空白。忽闻耳边惊呼:“若怜!”然后便觉身子一阵旋转,董若怜大口喘着气,瞪着身侧的董若芸,那一箭太快,直奔她心口而来,若不是董若芸推开她,此时她可能已经……
后怕中突然看见董若芸苍白的脸色,推开她的时候,董若芸直直撞上了羽箭,此时那支羽箭深深没入董若芸的腹部,殷红的鲜血从纱衣中沁出,董若芸浅浅□□一声,豆大汗珠沿着发际滚落,因失血而泛白的嘴唇无力的张合,董若怜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慌忙的扯下自己的衣袖,想要给董若芸止血。
可她虽然是穿越而来,却并不懂什么急救知识,眼看着董若芸呼吸越来越微弱,董若怜手下越见慌张。主母嘴唇微抖,轻轻环住董若芸,让她靠坐在自己身上,不住的安慰她。鲜血把整个软席染成了妖冶的颜色。
忽然,车帘被人从外面掀开,董若怜不断的撕扯衣物,按住董若芸的伤口,竟顾不上抬头看是谁。
“董夫人,董小姐,实在抱歉,我来迟了。”
董若怜抬头看向那人,竟然是……今日在桃林才见过一面的余青。
“外面是什么情况?”主母声音颤抖的问。
“来不及解释,先让我的人把二小姐送去医馆,此地已经被皇城军控制,已经安全了,我还要去追逃掉的余孽,来不及见礼,还望董夫人见谅。”说完便扬手,两位黑衣蒙面人低声道:“得罪了”就要接过主母怀中的董若芸。
董若怜见状,下意识扯住了余青的衣角,“你要去追余孽?带上我。”余青一愣,看见她血污混着泪水的脸,狼狈而倔强,一时间有些迟疑。
主母犹豫了一下,道:“若芸我来照顾,你小心一些。”主母本不愿让董若怜再去趟浑水,但见董若怜的眼神,忽然觉得很疲惫,便轻声嘱托了一声,再没有说别的话,便跟着两位蒙面人被一群身着铠甲的皇城军保护着上了另一辆步辇。
董若怜哑着嗓子,道:“带上我。”,余青仔细看了看,发现她身上的血不是自己的,又见她坚持,只得叹了口气,“……好吧,但你要跟着我,不能乱跑。”说着便跨上马,又把董若怜扶上了马,令他有些惊讶的是,董若怜上马的动作异常利落。来不及细想,高呼一声,雪蹄爱马如离弦箭,朝着远处奔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