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郎骑竹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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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咴——”

    一人骑着雪蹄浅棕毛发的骏马探头探脑而来,瞅见陆衍之和董若怜暧昧一幕,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

    “喂,小衍子,几年不见,你可是越发禽兽了,连幼女都不放过。”董若怜扎着两个小角髫,寡寡淡淡的,如若不看到正脸,真会以为是个小孩子。

    陆衍之抱着她跳下树,脸色已经恢复平静,董若怜瞅着那双水井无波的眼睛,有些怀疑刚才的片刻柔情都是她自己的幻觉。陆衍之背对她,走向马背上的少年,那少年咧着嘴,眉眼英挺俊朗,黑发高高束起,额侧耷拉的碎发末梢微翘,着一身落落大方的玄色衣衫,握着一柄缀着深蓝色玉环的长剑,再蹬着一双软底的银边靴子,在阳光中将背脊挺得笔直。

    只是从这大大咧咧的少年口中唤出的“小衍子”着实让董若怜恶寒了好一会儿。

    “十位姑娘选出来了,小衍子。”少年跳下马,又笑道:“虽然害你唐突了美人是我的过错,不过几年未见了,你也不必对我摆这张臭脸吧!”

    陆衍之示意董若怜跟上,又抬脚朝着那少年踹去,“再叫我小衍子,我就让你真的变成小青子。”少年笑嘻嘻的躲开,调笑道:“小衍子~小衍子,哈哈哈……”

    满头黑线的董若怜跟在后面,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像电灯泡……

    三人结伴往九龙池行去,陆衍之看着那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柔意,对董若怜说道:“阿青一直是随着他爹爹在辽安,很少回来。所以对皇城这边的礼数不太了解,若他冒犯了你,我替他向你道歉。”

    喂,那种宠溺的语气怎么回事啊,她果然是电灯泡吧!董若怜不负责任的想。

    “说起来,你们应该认识吧。”陆衍之又道:“阿青是九岁跟他爹爹去的辽安,在那之前,他不是一直住在你们家隔壁么?”

    少年闻言,转过头看她,片刻恍然大悟:“哦!你是那个小胖妞吧,就是,被蜜蜂蜇了一脸肿包的那个,董……董若怜!对吧!我是余青啊!你还记得我吗?”

    董若怜满头黑线,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情,隔壁的房子她根本没有关注过。只能尴尬的笑笑,表示自己不太记得了。那少年登时不乐意了,一直在旁边说她小时候的糗事,以期她能想起他来。

    ——什么小时候迈着小短腿跟着他屁股后面跑,学他跳过米沟结果一头栽到米糠池里啊

    ——什么被他教唆去偷二娘的珠钗被罚两日不许吃饭啊

    ——什么后山竹林里扑兔子,挖竹笋,弄的满脸满身都是泥浆啊

    更有甚者,余青随他父亲离开的前几天,不知从哪弄了些蜜糖给她吃,还告诉她这些清甜的浆液是从树上那个圆筒子里借出来的,只要好声好气的与圆筒子说一刻钟的话,就可以去摘下来取蜜糖吃——

    董若怜信以为真,一个人跑去她家后院里,瞅着蜂窝说了好半天的话,才小心翼翼的拿起石头将蜂窝砸了下来,结果可想而知,六岁的小若怜,顶着一头肿包,哭得惊天动地,好几天都没能消停。

    隔壁的余将军听闻此事,将余青揪回来打了一顿,九岁小余青在这边嚎啕,六岁小若怜在那边呜咽,此起彼伏,那一晚上……整条街上的人都没睡着觉。

    没过几天,余青就跟着他爹爹去了辽安,董若怜顶着满头的包,没能去相送。

    从此,那条街上少了一个顽劣活泼的幼童,也少了顽童身后跌跌撞撞的跟屁虫,却多了一个性情跳脱,百无禁忌的疯丫头。

    身侧的余青还在喋喋不休的数说她的童年糗事,董若怜就不明白了,想让她记起他,为什么要说她的糗事?难道不是说自己的糗事么。虽然无论是说什么,董若怜也是记不起来的。

    陆衍之倒是听得兴趣盎然,时不时莞尔一笑。

    “我走的时候,你还是包子头大胖妞,几年不见,你居然出落得这样水灵了!”余青最后评价了一句,意犹未尽道:“我去凑热闹了,阿衍,我现在还是在老地方,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回辽安,你有空就过来玩。”语罢又朝着董若怜一笑,便快步离开了。

    董若怜松了一口气,也与陆衍之告别,仗着身材瘦小,敏捷地在人群里穿梭,片刻便没了人影。

    这厢大皇子的十位佳丽已经选□□了,以舞技见长的董若珠赫然在内。

    十位美人俏生生的站在圆台中央,环肥燕瘦,各有所长。董若怜挤到前排,寻了个舒适位置坐着,突然有种看星姐选举的错觉。

    忽然,从近楼阁处传来一阵骚乱,后排的人尚不知发生了什么,犹自扯着脖子打探,前排已经跪了一大片,“恭迎吾皇——恭迎吾后——”

    后排的人这才慌忙跪下,叩头问安。

    处在中心的董若怜,悄悄抬头看了一眼。

    一位妇人身着层层宫服,沉稳而庄重,头顶凤冠珠饰,熠熠生辉。细若削葱的玉手轻搭在一黄衣青年手中。那青年噙着温润的笑意,眉眼中满是谦逊之色,虽是耀眼的明黄色衣裳,却生生被他穿出了内敛的气质。这便是火云国的皇后和大皇子了——

    董若怜急忙看向那另一人,传闻中九头身,夜叉面的帝王,第一眼竟然觉得十分平实,不禁有些失望。

    “众人平身,不必拘礼。”帝王轻声道,低沉的嗓音里像是压抑着某种峥嵘的杀意,董若怜浑身一震,忙抬头,那九五之尊只朝这边扫上一眼,董若怜便觉得如坠冰窟,像是置身刀枪剑影中,铿锵之意奔袭而至——但仔细追究,又像是什么东西都没有感受到。

    她心中巨震,这就是那位“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帝皇,果然名不虚传!

    人说相由心生,帝皇相貌平平,分明就是直逼“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境界。

    帝皇携皇后在远处的楼阁坐下,大皇子随侍左右。

    礼官打开薄绢,开始宣读招亲宴的规则,第一轮已经比拼了才艺,第二轮就断不可能再这么简单。

    果然,规则宣读完毕,董若怜就翘起了一丝明朗的笑意。

    简单来说,这次的考核是让十位才女自己分为三组,三人一组,胜者进行最后的角逐。小规则里可蕴含了不少东西,其一,三人一组,一共三组,在最开始便淘汰一人,而且是由才女们亲自淘汰的。皇城势力盘根错节,无论怎样选都会得罪人,这考验才女们的人际关系和最大限度减少损失的智慧;其二,如何分组成了很重要的事情,若是强强联手,倒是不用担心出线的问题,只是最后的角逐就是与其他两位强者竞争,不太保险。若是找两个弱的,又担心自己连出线的机会都没有,得不偿失,这是考验才女们的自信心和关键时刻的两难选择;其三,能在这么多人里脱颖而出本来就是各有所长,很可能谁也不服谁,那么在竞争过程中的合作协调就会出非常大的问题,这又考验了才女们的个人能力和统协手段。

    堂堂一国大皇子的正妃,自然没有那么好当的。

    脑子稍微清明一些的围观者,思忖片刻便懂了规则的用意。场中的才女们先前没想到过是这样的方式,有些心性弱的女子已经开始有些焦躁。

    董若珠神色淡定的站在原地,礼官宣布开始之后,立刻就有几位才女围拢了过去,再看另一边,镇南王之女尹秋莲也是步履未曾移动,便获得了一批拥趸。场上的才女们鲜明的分了两拨,仔细一看,正是五五之数。

    董若怜在下面啧啧嘴,这就有意思了。

    一个队伍只能有三个人,两边势必要分出四人来组成新的队伍,而这四人中就必定有淘汰的一人。众人这时骑虎难下,即使是知道自己夺不到大皇子正妃的桂冠,也绝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那多余的一人。

    不禁都眉眼低垂,呼吸急促,生怕自己被排除出去。

    “可有人愿与我一队?”此时,一个微弱的声音绽开,从尹秋莲的队伍中走出一位才女,听口音,好似不是皇城人。

    董若怜好奇的瞅着她,需知现在站出来可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董若怜原以为十人会一直这样僵持着,直到尹秋莲和董若珠亲手赶人,没想到这个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女子居然主动站了出来——

    她拍了拍旁边的人:“老兄,这姑娘什么来头啊?”身侧那不知什么地方的小官一脸无语的看着这个叫自己老兄的小女娃子,好脾气的为她解了惑。

    原来这女子是场中唯一一个没有皇城背景的才女,是从不知道哪个乡下小县来皇城寻亲戚的,因为下得一手好棋,才进了十强的队伍。

    周围不明所以的围观群众,听那小官一说,瞬间看向那无名女子的眼神就从惊诧转变到理所当然,也开始有人小声议论,说这女子是自知无门,又没什么身份,所以才想着淘汰了算了,以免后面出丑。

    董若怜却觉得不然,她是最会看人情绪的,那女子眼中的斗火烧得正旺盛,哪里像旁人说的那样。而且,此女未经栽培,就能凭借着一手好棋走到这个地步,要知道,棋者善谋也,现在多半是她走的一着险棋,以退为进,兵不血刃。

    果然——在旁人惊诧的眼神中,董若珠轻移莲步,走到无名女子面前,说道:“我加入。”

    尹秋莲也微微一笑:“那我也加入吧。”

    众人哗然,只有少数人似是早已料到这样的结局,不动如山。

    董若怜轻微嗤笑一声,看形势就知道,董若珠与尹秋莲那是棋逢对手,怎么可能在一开始就对立,若是有一方输了,是断断不会服气的,那时就会责备自己的队友不争气。如果要让对方心服口服,最好的方法就是两人一同进退,然后角逐最终的宝冠。

    不过——这无名女子也不简单就是了。

    场中女子见状,这才明白过来刚才自己有多愚笨,其实也不怪她们,身在局中,又十分害怕自己被淘汰,再加上阅历尚浅,哪里看得清这里面的门道。

    现如今,一个个面色赧然,急忙开始寻找同伴,凑成了两队。一位平时较少与她们来往的才女被直接淘汰。朱门府邸,当众丢了这样的脸,回去还不知道要受到什么样的责罚,所谓平日里站的有多高,跌得就有多惨,享受什么样的生活,就要承受什么样的桎梏——那女子想起以后种种,面色惨白,最后由婢女搀扶下了高台。

    实际上,尹秋莲与董若珠联手,加上个颇有胆识的无名女子,其余两队已经可以说是没有什么还手之力了。但碍着王孙贵族悉数到场,不战而屈人之兵实在太过丢人,几位才女也只能硬着头皮,等待即将到来的一切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