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宣靖远宣奎山只是愣了一瞬, 紧接着还是那副和气慈蔼的模样, 笑问宣念远：“念远，这是？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也不和爸爸打声招呼？“

    宣念远没有说话，只有宣靖远找着存在感，试图往宣奎山脚边爬。

    “你怎么把弟弟绑起来了, 你弟弟又闯祸了？“

    宣念远还是不说话，只是听完嘴角溢出了一抹轻描淡写的笑意。

    他咳嗽的欲望还是克制不了，心口总是有些躁动, 呼吸还有些喘不上来。

    宣奎山走到近前了，才发现宣靖远为什么反应那么大。

    宣念远手里拿着把小巧精致的刀子, 又或者说是匕首也行, 信手拈着, 就垂在宣靖远脖颈边，偏生宣靖远被绑着, 跑也跑不掉，只能任由这要命的玩意儿悬在动脉上。他毫不怀疑, 宣念远都不需要怎么用力, 就可以用这刀在他脖子上划开一个口, 他的血便喷涌而出，到那时大概连宣奎山都救不了他。

    说起来，宣念远其实对他这个弟弟并不算差。

    俩人差不了几岁, 只是宣念远素来沉稳。俩人一同跟着宣奎山经商, 宣靖远心思明显跑偏, 宣念远大概是病中无聊，别的爱好也没有，反倒比宣靖远学得好，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早前，大概是宣念远还没因为哮喘染上心脏病的时候，宣靖远惹了什么事都爱找这个哥哥帮忙。他不想在宣奎山面前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不懂事尽知道惹麻烦的不孝子形象。

    但后来他游手好闲寻花问柳声明渐起，他爹对他恨铁不成钢，教训了几次，放弃了，而他也放弃了再向宣念远求助。

    他还记得自己最后一次找宣念远帮忙。

    他和一帮狐朋狗友又是赛车又是赌博，欠了一屁股债，刚好不久前宣奎山训了他一顿，他没好意思找宣奎山要钱，便找了宣念远。

    往日宣念远都很好说话，这次大概是夸张了些。

    宣靖远含含糊糊吞吞吐吐说了实话后，宣念远看向他，眼底古井无波，仿佛他在他眼里已经是个死人。

    只是他说出来的话恰好相反：“靖远，你哥万贯家财也要被你掏空了。你明知道你哥这个人钻钱眼里了。“

    宣靖远低头，一脸羞愧状，心里想的却是，你钻钱眼里了，那我爹不是爱钱如命。

    他真看不出来宣念远钻钱眼里了。据他观察，宣念远比他爹厉害得多，做什么都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那钞票就跟长了翅膀似的知道往他卡里飞。他见过他赚钱时懒散又无聊的样子。

    宣念远抿了口茶，轻飘飘扔出一句话：“这样吧，你让你那些朋友们来，我和他们玩，告诉他们，我梭/哈，他们随意……“他一顿，”知道梭/哈是什么意思吧？“

    宣靖远茫然。

    宣念远一笑：“就是我名下所有财产，全部赌上。“

    宣靖远震惊：“什么？“

    “他们要是能赢我，钱都给他们，这次你欠他们的钱也一笔勾销。要是不能赢我，以后你和他们玩什么，他们都不能为难你。“宣念远轻叹，望着宣靖远，目光如朝旭，笑容却带着凉意，”靖远，哥哥这么为你着想，你感动吗？“

    宣靖远当然感动，感动得快哭了，尤其是宣念远说到做到，和他那些狐朋狗友约定山道赛车的时候。

    那山路就是宣靖远上去都悬着一颗心，更何况是常年不怎么自己开车的宣念远，他还病着，一副病入膏肓的垂死样。

    可是宣念远一路超车，弯道更是不要命地踩油门，愣是第一个冲线，下车的时候，他脸白得像纸一样，可笑容还是一如往常，镇定自如，带着些微嘲弄。

    宣靖远那些狐朋狗友算是都服了，宣靖远惊服的同时也很好奇，中途宣念远哮喘难道没有发作过吗，要是发作了，他是怎么做到一边开车，一边控制病发的？

    这事，宣靖远没费什么功夫就明白了。

    宣念远不是常人，他不要命，他是真不把命当回事，所以生死时速的紧迫与危急影响不到他一丝半点，所以他才能这样镇定地和人飙车。

    债是轻易解决了，可是打那以后宣靖远也颇安分了一段时间，再惹麻烦，也只是厚着脸皮去找宣奎山了。

    其实，这么久以后，宣念远真没把他怎么样过，但是宣靖远每每对上宣念远的视线，背后都总有一丝凉意，他总觉得，在宣念远眼里，他就是一个死人。

    没想到，这一天竟然真的来了。

    这病痨鬼冷心冷清，凉薄得可怕。

    他还不想死，他老婆没讨孩子没生，花花世界还没看尽，现在死了也太他妈划不来了。

    他心里哭着喊着，求他老爹千万救他一命，惶惶然抬眼，又对上宣念远那看死人的目光，吓得惊惧抽搐，打了个哆嗦，眼前一黑，竟然晕了过去。

    宣奎山松弛的面部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念远？“

    宣念远慢条斯理抽了纸，轻轻擦拭干净雪白的刀锋，又拿过一个苹果，悠闲削皮，像是看不见地上厥过去的宣靖远。

    宣奎山耐着性子又喊了一遍：“宣念远，你，你这是做什么，他是你弟弟!“

    宣念远大概是没做过这些琐事，皮削得薄，被他一刀削断，闻言不削了，把那削了一点皮的苹果递过去，语气温和不失尊敬：“我是你儿子吗？”

    宣奎山表情僵硬，正要回答，却被他打断了。

    “要是是，”宣念远语速极慢，黑黝黝的眸子吸收掉了所有光芒，“我现在就都还给你。”

    宣念远问他：“不知道怎么还父亲您才满意，不知道为你消灾解难这么多年，血吐得都能做一大盆毛血旺了，够不够还。要是还不够还，肉做成馅，骨熬成汤，您都再吞回您身体里去？”

    宣奎山被他说得脸青一阵白一阵。

    宣念远笑道：“原来您也会恶心，不知道王利头朝地栽在你面前的时候您恶心了吗？这辈子都喝不了牛奶吃不下豆腐了吧？真遗憾。”

    宣奎山愤道：“行了，别说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宣念远笑了笑，还真不说了，慢慢划着手机。

    房间寂静一片，宣奎山却浮躁得找不到出口喷发。

    无声中，宣念远的手机响起来，叮叮咚咚，竟然是开心消消乐的游戏音效。

    宣奎山浮躁慢慢涨升成暴躁：“你到底来做什么的？”

    宣念远过了一关，对他的暴躁无知无觉：“自然是过来等死。“

    他道：“不过我这人大方，又爱热闹，不独死，独死不如一起死。“

    宣奎山：“ 念远，这么多年，我对你没有二话吧，你现在来和你爸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你妈走得早，早年你被人贩子拐卖，是我忽视了你的教育，现在让你成了这样一个神经病，你果然是病久了，精神也不正常了？“

    宣念远扬了扬唇：“是啊。“

    说话间，宣念远手机又响了一声。

    高显：“人已经到了。“

    宣奎山：“念远，难道你真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

    宣念远没说话，看向门口，与此同时房门被敲响，片刻直接打开，一行穿着制服的人进来，当头掏出证件：“警察，追捕杀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