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赤脚大夫加了点其他的东西进去, 刺激人的大脑, 让人有一种醉酒的错觉。

    除了村长和赤脚大夫家盖了砖瓦房，其他家都是比较寒碜的, 石头泥土和木头做出来的房子，怎么瞅着都是一个大写的“穷”字。

    “二、二蛋妈？”一个有些怯懦的声音，冲着凌芳叫了声，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凌芳眨了眨眼，瞅了眼对方抱着的孩子，隐约记得这人是昨日里见过的女人, 好像是村里……张大胖的媳妇？

    矮子村有三姓，沈、张、孙, 其中沈姓因为村长的缘故，一众日子过得算是好的, 孙姓也因着孙赤脚的缘故，也勉强过得去，唯有张！

    不过张家也有意外, 那就是张大胖了，这小子是张家这一代土生土长的唯一的张家血脉, 那些买来的孩子再如何是张家的儿子, 但是在张家人心里, 还是不如张大胖。

    所以张大胖才能在一众张姓人的支持下, 单独买了个媳妇, 据说花了一万块。

    也就是这个女人了。

    “二蛋妈, 你, 你是来找二蛋的吗？”

    “嗯。”凌芳点头，瞅着对方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道，“这几天我比较空闲，你要是也没事，可以来找我说说话。”

    矮子村的夏天，大伙儿都是没事的，男人一般就约着打牌，一毛钱的牌，也能玩儿的舒坦；女人忙完了屋子里面的事情，便也是三三两两聚起来说话。

    当然，这些女人都是生了孩子的，那些没生孩子，就继续锁在家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那，那会不会太打扰你呢？那我明天就找你说话。”女人生怕凌芳改了注意，说完这句后，又给凌芳说了沈明熙在隔壁家，便急匆匆的走了。

    转眼又是新的夜晚降临。

    凌芳照常一脚踹下沈大壮，然后盘腿坐在床上，和沈明熙说话。

    不过，今天没有故事。

    “明熙，你今天去见了几个……阿姨？”

    “三个阿姨！”沈明熙数数也不知道是怎么学会的，后来在凌芳的指导下，都快要会九九乘法表了，怎一个高智商了得？

    “那你能告诉妈妈，都是哪些人吗？她们……现在什么情况？”

    “大河的新媳妇，在哭，哭的可难过了。妈妈，她为什么那么难过，还要对我笑啊？笑的我都难过了。”

    凌芳摸了摸沈明熙的头，没说话，只是心生酸楚，哪怕现在恨不得跳出去毙了这些渣渣，却又只能按捺住脾气。

    毕竟现在她的力量还不够，就算逃出了矮子村，矮子村外围的高山村，长寿村以及李家村，又要怎么过得去？

    这些村子虽然没有矮子村贫穷，甚至长寿村是出了名的富裕村，可是外地人又有几个知道他们是靠着贩卖人口富起来的……

    换句话说，这几个村村村相护，若是跑了个孩子也就罢了，毕竟小孩子就算是侥幸跑出去了，也并不能给他们带来多少麻烦，反倒是女人！

    但凡谁家女人跑了出去，那么就会发动整个村子里面的人找，不管如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妈妈？妈妈？”

    “……抱歉，妈妈刚才走神了，小明熙方才说什么？”

    “妈妈，我说大狗媳妇的舌头没了。”

    凌芳：“！”

    凌芳只觉得一股子的冷气从脚底板升起，浑身剧寒，但是很快，就被暴虐的冲动取代。

    “妈、妈妈？”沈明熙缩了缩脖子，有些害怕，不敢说话了。

    凌芳察觉到这点，赶忙收敛了几分，用手使劲的揉了揉自己的脸，然后才勉强露出个笑容，继续问。

    “妈妈？”

    “乖，不怕，妈妈吓到你了，妈妈不是生你的气，妈妈是气那些……对阿姨们如此的人，乖，不怕！告诉妈妈，还去看了哪个阿姨？”

    “……还看了大牛家的新媳妇，不过，妈妈，她好像要死了。”

    “怎、怎么回事？”

    沈明熙犹豫了下，还是道：“我之前见过她一次的，她还给我糖，说让我报、报警……但是……今天我去看她，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她……”

    “流血了。”

    “哪、哪里流血了？”

    “就是……屁股，妈妈，她屁股下面好多好多血！”

    凌芳心头松了口气，这只是流产，回头她偷偷给对方看看，应该能保住一条命！

    不过，这矮子村，还有周边的这三个村中的恶行，她一定得尽快曝光，然后，离开这里！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夏天过去，秋天来临，村子里面的男人女人都忙了起来，凌芳也把沈大壮给整治的服服帖帖，然后将人撵出去收稻谷，然后她美其名曰在家带孩子。

    实际上，则是开始谋划离开。

    交代女人们帮忙收集必要的东西，和几个嘴巴严实的女人探讨路线，还有频频上山采药，研制想要的药粉……

    “妈妈，真的要离开这里？”沈明熙小小声问，小人儿忍不住因为离开，而有了小小的烦恼。

    “是的，妈妈会带小明熙，一起离开！”

    “可是……可是……我们要去哪里呢？”

    “去城里面，去……”凌芳迟疑了下，还是道，“去妈妈的家，去见你的姥姥和姥爷，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按照原先走向，沈明熙离开矮子村后，经历了种种后，才找到了自己生母的父母，然后成为备受宠爱的孩子。

    只可惜，那个时候沈明熙已经彻底歪了，再多的亲情和关爱也换不回对方的正常成长。

    更别是，彼时他还有个很不好的参照物存在。

    沈明熙不知道姥姥姥爷究竟会不会喜欢自己，但是他觉得，妈妈的家，就是他的家，所以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凌芳一切准备妥当，就等着秋收过后，所有男人准备好好放松的那一天，正式逃离。

    然而。

    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她准备离开的前一周，人贩子来了。

    十来个女人，赤果果的被丢在地上，当做货物一样让男人围观，挑拣，最后好一番讨论后，留下了五个；而带来的三个孩子，其中一个因为生病，直接当场摔地上砸死，还笑说这算是路上的损耗，没什么……

    多大方啊！

    多大气啊！

    惹的不少村里面的男人羡慕崇拜的眼神，就连村长都愈发讨好了几分。

    凌芳知道的时候，看着地上已经断了气的孩子，突然就觉得……

    自己是不是太仁慈了？

    曝光这里？

    揭露这里？

    那又怎么样呢？

    且不说能不能成功曝光，就算是曝光了又如何？大华国的法律法不责众，哪怕是人贩子，难道几个村里面的人都丢进监狱？

    都枪·毙？

    呵！

    只怕是到最后反而监狱都不用进，甚至连千辛万苦来找孩子的父母，连自己的孩子都带不回去——

    因为人多势众！

    因为法不责众！

    凭什么？

    凭什么？！

    “妈、妈妈……”沈明熙看着自己的妈妈小心翼翼的将那个死掉的孩子给抱起来，又给对方擦了擦脸，然后还给对方挖了坑，还把对方给埋了……

    心里有点小小的嫉妒。

    可是嫉妒同时，又有些害怕，他觉得，此刻的妈妈，真的好可怕，像是很生气、非常生气、非常非常生气一样。

    “妈妈……”

    凌芳回头，看向沈明熙，摸了摸他的头，认真道：“明熙，这些肆意伤害别人的人，都是坏人。坏人都是要受惩罚的，知道吗？所以明熙，以后你不能做坏人，知道吗？”

    “妈妈……”

    “别怕，妈妈会一直陪着你的。”只是比陪着你更重要的是，老娘要好好干掉这些人渣！

    是夜。

    本来正在村长家吃饭的一群人，本来还吃得好好的呢，一股子不知道打哪儿来的香甜气息钻进了他们的鼻孔，然后一个个的就肚子开始不舒服，然后一个接一个的去茅房拉肚子，结果……

    一个都没回来。

    第二日。

    村长家的女人醒来后，推醒了酒桌上还醉着的男人，又问了几句，便去茅房一看——

    十来个人贩子，竟不知道怎么地就扎堆的掉进茅坑里，死的不能再死了！

    “啊——”女人惊恐的尖叫声，打破了村子里面的宁静。

    “哎，听说了吗？听说那些人掉茅坑里，死了！”

    “真的死了？”

    “嗯，我亲眼去看了，一个个死的可惨了！哈！老天有眼，他们……”

    “嘘嘘！别乱说。”

    “我怎么乱说了？他们本来就该死，一个个吃人血馒头长出来的人渣，老天爷早就该收了他们，要不是他们，我……”

    女人说到这里，顿时说不下去了，眼睛一酸，别开了眼睛。

    其他几个女人虽然不都是从这个人贩子手上被卖过来的，但是对人贩子的恨，那都是一模一样的，可是……

    恨，又有用吗？

    想到即将出逃的计划，她们又忍不住觉得，也许有用呢？

    沈大壮在听到人贩子都死了的时候，就觉得浑身发冷，尤其是想到昨天晚上半夜出了门的自家婆娘，就愈发的想要瑟瑟发抖。

    “是她，是她……肯定是她！她……她是个魔鬼！魔鬼……怎么办？怎么办……”

    “她，她会不会杀了我？她……会不会杀了、杀了我？”

    一连一两天的功夫，沈大壮都躲在被窝里面，双眼紧闭，想要借此来缓解自己的害怕，可是一闭上眼睛，就忍不住回想起那些人贩子死的凄惨模样，便也就忍不住更加的害怕。

    也就在这时候，村长吹响了召集的口哨，声音响亮而又急促。

    这是，有人跑了？

    “怎么回事？怎么又吹哨子了？这不昨天才赔了他们一笔钱吗？难道长寿村的人又来了？”

    “不知道啊，哎，村长还在吹，我们快去吧！”

    因为人贩子死在矮子村，还一次性死了十来个的缘故，前几天汉子们连粮食都来不及收，又不完全放心婆娘乱跑，已经一天一夜都在地里忙活的他们，压根就没发现自己婆娘，又或者孩子，又或者甚至孩子和婆娘，都不见了。

    待到他们呵欠连连，不满的聚集在村长家门口的时候，听说村长给几个儿子买的共·妻不见后，还忍不住调笑了几句……

    就在这时候。

    吓了好几天的沈大壮，突然站出来说：“我的婆娘……婆娘也不见了，还有我儿子……”

    这话一出，就像是打开了某种奇怪的开关，因为有一个汉子也跟着开口了，他说：“我婆娘，好像今天也没来送早饭啊……”

    “我媳妇也是！”

    “我……我也是……”

    这一下，整个村子里面的人都炸了！

    只是，不待他们急吼吼的去追，就突然听到熟悉又奇怪的声音，而后侧头看过去的时候，就见着本来该在山上忙活着囤积食物的野兽，一个接一个的冒头了。

    “这是……这是野猪！”

    “那个是蛇……好大、好大的蛇！！”

    “啊啊啊啊啊啊——老虎，怎么山上会有老虎——”

    “狼，好多的狼……”

    矮子村被野兽围村的时候，凌芳带着五十几个女人，外加十来个孩子，已经快要走到李家村的范围了。

    她将手里袖珍的小砍刀给儿子，然后从身上摸出了一溜的绣花针。

    是的，绣花针。

    这是她这几个月来，让其他女人用各种办法让男人去外面买来的，因为是针，所以男人倒也没多想，让她有机会弄到了上千的针。

    当然，除了绣花针，凌芳还准备了一背篓削尖的树枝，旁边一个稍微健壮点的女人，身上也背着一背篓，同时，每个女人手上都拿着农具。

    身体好些的是锄头，砍刀，身体不好的是镰刀，有好几个是没有孩子拖累的则是一手握着菜刀，一手握着镰刀。

    这些原来因为被拐卖，经受了长期欺辱、压迫的快要弯了脊梁的女人，这一次却都是站直了身体，哪怕羸弱无力，她们也要为自己拼一把！

    “之前我就跟大家说过，这一条路会遇到很多危险，但是如果闯出去，我们就会有机会见到我们的爸爸，我们的妈妈，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