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阿弟的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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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下整夜的润雨初霁,金乌半遮半掩露出小半身姿,风却不停,卷过院中刚露芽的贴梗海棠,吹得门扉窗棂飒飒作响。

    嘉玉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男人,顿觉头大:“左卿安,放开我。”说话间,嘉玉努力直起身体,奈何贴在腰上的大掌结实有力,嘉玉耗尽力气却无能为力。

    左卿安置若罔闻,黑眸幽幽,紧紧盯着她,又露出个心满意足的笑,“你还在。”

    他微微抬头,微凉唇瓣划过嘉玉的额间,大掌按住她的腰,而且还有越演越烈的之势,指腹寸寸蔓延向上。

    “左卿安,你疯了。”着急的朝门外看了眼,嘉玉又急又怒,“我是你嫂子,你想干什么?”

    三日前,左卿安从大同阅兵归来,路上遇见埋伏,受了重伤,她从小和左卿安一起长大,这几日忐忑不安,每日总要问个几道。没想到今天过来的时候,昏迷三天的左卿安恰好醒了,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呢,直接被人拽到他床上去了,现下紧贴在他身上,嘉玉差点浑身都燃起旺火来。

    去端药的丫鬟进来怎么办?

    左卿安直勾勾望着她,指尖隔着衣裙划过她纤弱的脊背,嘉玉忍不住浑身发颤,牙齿哆嗦:“你……”

    “姑娘,药来了。”挣也挣不开,正慌乱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嘉玉猛然听见丫鬟的声音,脊背一冷。男人也因为这声姑娘愣了下,嘉玉惊恐交加,不知从哪儿生出股气力,从他身上挣开,颤巍巍落在地上。

    刚落地,丫鬟青竹端药走进,看见床上睁着眼睛的左卿安,顿时一喜,嘉玉此时衣冠不整,不等丫鬟多说,立刻道:“青竹,去把林大夫叫来。”

    青竹应了声是,脚步飞快的出去。

    嘉玉见她没发现衣衫不整,猛松口气,又赶紧手忙脚乱的整理衣裙发钗。

    左卿安痴迷地看着忙手忙脚整理衣衫的嘉玉,她站在她面前,活色生香,不是这么多年来虚构出的幻影。

    确定妥帖后,嘉玉站在离床榻三米远的距离,今日这事简直荒唐的可怕,一想到自己被左卿安紧紧搂住,全身压在他身上,他甚至还,还亲她。

    她都不知道用什么样的目光去看他。他可是她未来的小叔子,一起长大的弟弟。

    嘉玉闭了闭眼,荒唐,太荒唐。

    “满满,我,我刚刚,干了什么?”她正准备出去,床榻上的人咳嗽一声,清澈嗓音里带着一丝自责,“我,抱歉。”

    嘉玉抬眸望去,左卿安坐在被褥里,表情无辜,他有张极其好看的脸,眉骨微高,眼眸深邃,鼻梁挺直,但因为脸型轮廓柔和,肤色极其白,越发显得他面如冠玉,温润端方。

    加之他从小乖巧听话,即使年前刚平定西南,被西南蛮族取了个凶神的绰号,嘉玉也很难把他和令人闻风丧胆的凶神合在一起,更不能把他……和刚刚那个强势霸道的男人想在一起。

    “我刚刚做了噩梦,梦见蛮族放蛇过来,全都缠在你身上,我刚刚帮你来着。”修长发白的手指紧紧攥着被褥,左卿安茫然道,“我睡迷怔了。”

    嘉玉心里存疑,可是十多年来,左卿安谦谦有理,懂事乖巧,加上半年前从西南回来,他也提过令人生惧的毒蛇,说那蛇让他做了好几日噩梦,现在他受了重伤,面色苍白,满脸自责的坐在床榻上,嘉玉不自觉就偏向了他。

    “对不起,满满。”他满脸歉然。

    既然他解释这是个误会,嘉玉深吸口气说无事:“那我先走了。”

    左卿安垂眸遮住眼中的深色,乖巧的嗯了声。

    刚刚要是丫鬟再晚点进来多好,醒了两个时辰,好不容易熬到她来到他床前,他才有机会接近朝思暮想多年的人。

    他怎么只能隔着恰当的距离,远远的看着她。

    想到刚才肌肤相贴的美好,左卿安微微垂着头,无声的笑了笑。

    嘉玉扭头离开左卿安的房间,到底是未出阁的黄花姑娘,从没和哪个男人如此接近过,难免有些郝然。只是才到门口,她听见几声重咳,撕心裂肺的咳,想到他身上的重伤,嘉玉不由回头看去,左卿安低着头,骨节分明的手掌按在胸前,面无血色,羸弱无辜。

    “很难受吗?”嘉玉心里的担忧胜过害羞,重新回到他床头问。

    左卿安抬起头,冲嘉玉安慰的笑:“无妨。”

    他总是这样,明明是王府公子,却有什么事总不想让人担忧,嘉玉叹一口气,让他躺下。

    “你回去吧。”左卿安声线温柔。

    “躺下。”嘉玉重申。

    他望定她,末了浅浅一笑,重新躺在床上,嘉玉给他捏了捏被角,虽然她心里有些怪异,这可是十八年来,她初次和某个男人如此接近,不过想到这个人从小陪着自己长大的左卿安,且又是个误会,嘉玉很快便把这股情绪强压下去。

    这时候,丫鬟青竹带着大夫走了进来,嘉玉连忙从左卿安的床前闪开,左卿安被大夫挡住他的目光,微微眯了眯眼。

    “郡王爷底子好,虽然伤口深,但未及肺腑,是不幸中的大幸,醒来后好好调理番便是。”林大夫检查完,重新开了药单便退出去熬药。

    嘉玉心微松,看着床上的人,叮嘱一番后才说离开:“好好养伤,我走了。”

    说完嘉玉扭身要走,左卿安忽然叫住她,柔和的嗓音非常虚弱:“满满,今天是我失礼了。”嗓音十分抱歉。

    嘉玉却闭了闭眼,他怎么又提起刚刚的误会,她都已经忘了,他现在提起来,刚才那幕再次浮现在嘉玉眼前。但卿安说的恳切,她了解他的秉性,是真的很抱歉做出那种事。

    “以后不要再提了。”嘉玉头也不回,匆匆撂下这句话,立刻步出房门。

    左卿安看着嘉玉的背影,安静久久后,遗憾的舔了舔唇。

    嘉玉离开左卿安的房间,旁边耳房守着的贴身丫鬟如夏跟了出来。

    “小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如夏担忧地问。

    嘉玉脚步一僵,她深吸两口气:“可能是卿安的房间太热了。”她拍了拍脸,手指刚刚摸上去时,嘉玉心狂累。

    如夏不疑有他:“小姐,幸好郡王爷醒了,世子和王爷回来后,也能放心了。”

    嘉玉出了院子,点头说是这样。她的父亲和平王是好友,十一年前,更是为保护平王而死,父亲死后,本就体弱的母亲也追随而去,沈家只剩下她一个独女。平王感念父亲的恩德,怕她孤女无依,定下她和平王府长子左存平的婚事,王妃更是把她接到王府,亲自抚养,本来定好她十七岁完婚,但三年前她十五岁时,王妃去世,按例守孝三年,今年年初出了孝,平王选了日子,今年年末成亲。

    不过此时平王和世子并不在府内,两个月前,平王妃生母报丧,平王和世子去杭州送老太君最后一程,左卿安因为军务在身,就没去杭州。

    卿安和自己同岁,他和自己的关系从小就要好,老实说,因为未婚夫左存平幼时在泰山求学,相处不多,他为人沉稳内敛,古板严谨,比不得卿安乖巧懂事特别爱粘人,未婚夫妻的关系远远不比他们的深厚。

    不过有件事说来也怪,平王和王妃是厚道人,对她这个孤女照顾有加,从不嫌弃。但对于次子左卿安,却冷淡沉默,王妃更是有种恨不得没生下他的愤怒,平王爷则眼不见心不烦。嘉玉实在不明白,左卿安模样乖乖巧巧招人疼,为什么他们不喜欢他。

    这样想了一路,嘉玉回到她住的春林堂。

    与此同时。

    左卿安躺在床上闭目眼神,她刚刚才来过,房间里还有淡淡的暖兰香,左卿安想着现在的处境,觉得不错,上辈子他傻,明明像男人喜欢女人一样喜欢她,却认为她是姐姐,等她们婚后才弄清楚自己的心意。不敢面对成了嫂子的嘉玉,他领兵去守大同,但成亲不到一年,新婚夫妻为个女人和离。左卿安正打算去找她,却因为属下通敌,丢了宣府沿线好几个重镇,哪怕后来他又给抢了回来,但二十万的士兵,只剩下五之一二。皇上免了他的职,流放西南,那时他身上的蛊毒严重,还以为命不久矣,幸好她来了。

    后来皇上两个皇子都没了,从宗室选太子,因为某种不可说的原因皇上挑上他,那个位置也不好坐,阴谋诡计,防不胜防,想到满满被逼着喝的那杯毒酒,左卿安闭了闭眼。

    他费尽心思回来,该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嘉玉三日都没去看左卿安,前些日子他昏迷不醒,王爷世子又没在府里,她实在放心不下。现下他醒了,到底男女有别,未来嫂子老是去小叔子的房间传出去也不好听,嘉玉便没去了,但也不可能不管他,每日找伺候左卿安的下人问话,过问他一日三餐,时时去大夫哪儿走动,也渐渐放了心。

    “郡王爷今日用了两碗蛋羹,脸上也很有血色,大夫说,太阳好的时候就可以出去晒晒太阳。”青竹坐在绣墩上垂头禀告。

    嘉玉闻言悬着的心又松了些,让青竹好生照料,青竹垂头说奴婢知道,起身行礼时,脚跟不小心被绣墩绊了下,差点摔倒。

    嘉玉见状,叮嘱道:“青竹小心点,不然怎么照顾好郡王。”

    青竹听见郡王两字浑身一颤,咬着唇嗫嚅地说:“奴婢知道,奴婢知道。”说着匆匆就准备离开,嘉玉却眉头微皱,不对,青竹的表现不对,刚刚听见她提卿安的时候,她面有异色,分明是有事隐瞒自己。

    “青竹,站住。”嘉玉倏地站起来,“郡王身体果然如你所说?”嘉玉性子端方温柔,对下人也总是和颜悦色,很少有这种严词质问的时候,青竹脚尖发软。

    “怎么了!”嘉玉绕到她面前质问,加大音量,“不说是吧!”说着嘉玉侧身抬脚往外走。

    青竹顿时急了,猛地跪下:“沈小姐,是郡王不让您担心,专门命奴婢这样说的。”

    什么?嘉玉又急又怒,根本没心留下来听青竹怎么说,都是她的失误,明明知道卿安自小就是妥帖为人着想的性子,就算有什么事,也是闷在自己心里,怎么能愿意别人为他操心。她真的糊涂了。

    左卿安的院子在平王府左侧,距离嘉玉的院子有快一炷香的时间,今天却用了往日一半的时间都不到,就到了左卿安的院子。

    守门的丫鬟看见嘉玉,脸色一变:“沈小姐,你怎么来了。”

    嘉玉平日里对丫鬟小厮的行礼都会微微点头,今日连理都没有理他们,踏脚进去,左卿安躺在床上,面色红润,但这种红不是那种正常的红,她伸手摸了摸,温度高的烫手,嘉玉眉头微拧,问旁边伺候的青花,嗓音微沉:“还想瞒着我!怎么回事!”

    青花还没有说话,左卿安慢慢睁开眼,偏头看向立在床前,因为忧切气息不均的嘉玉,挣扎坐起来:“满满,我没事。”他忍不住咳了声,但那声咳被极力压制,生怕被人注意,嘉玉连忙扭头,扶他坐好:“你怎么起来了。”

    左卿安摇摇头,说无事,嘉玉瞅着他脸色通红都快能煮鸡蛋,心里很不得骂他一顿,但他又这样温柔乖巧的看着自己,嘉玉心一软,想说他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只觉得心里烧的慌。

    嘉玉从小按照最标准的名门闺秀教养长大,加上小时候身子骨弱,这些年努力调养身体好了不少,但却养成不急不躁的性子,这么多年来,除了左卿安能让她气急败坏,还没有另外的人出现。

    “外面天冷,你怎么走过来没穿披风。”正不知道怎么说左卿安呢,他先皱眉开口道。

    嘉玉的目光跟着他落在自己的指尖上,纤细的指节微微发红,如今正是二月倒春寒的几日,天寒地冻,她平时身子不太好畏寒,很注意保暖,但今日实在太着急,根本没顾得上,他倒是一眼瞧出来了。

    “你倒是指责我来了,我倒问问你,明明身体不适,为什么让青竹骗我。”嘉玉的口气有些别扭。

    左卿安听后,柔声解释:“我现在本来就很好,何来的骗你之说,你别操太多心。”说话间,左卿安让青花拿件披风过来给满小姐披上。

    左卿安小时瘦小干瘪,但自从习武从军后,身体素质好了不是一点半点,十分耐寒,即使受了伤,屋子里也只远远在墙角添了个火盆,不像嘉玉,放了好几个取暖的火盆。

    “我不冷。”嘉玉让丫鬟把披风给拿下去。

    左卿安伸手,阻止她的行为:“满满,披上。”说完话,他捂着唇,仿佛想要极力克制什么一样。

    “怎么了?”嘉玉顾不得披风,垂着头着急问。

    “我……”刚说一声,他偏过头,按着胸口的位置猛咳几声,嘉玉直起腰,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好一会儿他喘过气来,笑着看她,“嗓子有些痒。”

    表情十分云淡风轻,嘉玉能相信他才怪,准备亲自去问林大夫他到底如何了。

    “嘉玉,我真没事。”左卿安强调。

    她才不听他的,冷着嗓子问旁边低头站着的青竹:“你说,郡王的身体怎么样?”

    看了眼床上体弱气虚的公子,青竹小声道:“郡王前夜发高烧,差点烧糊涂,这两天更是吃什么吐什么。”

    “好大的胆子,居然瞒着我!”现在平王和世子都不在,她虽然没有过门,但平日和左卿安的关系最为亲密,这种事怎么能瞒着她!

    青竹跪在地上,咬着唇不敢发一言。

    他见状,扯了扯嘉玉瘦弱的手腕:“满满,是我让她们不准告诉你的,你要是想生气,生我的气就好了。”

    “你!”嘉玉茶色眸子带着点愤怒,左卿安又拽拽她镶毛衣袖,面上表情一派无辜,他此时本就体弱,乖乖巧巧的坐在床上,清秀孱弱,嘉玉想说他都不忍心说出口,最后咬着牙狠狠道,“这几日我来守着你,看你还怎么瞒着我。”

    他摇摇头:“不用,我身子骨好,过几日便痊愈,你别多动心神。”

    说起来,由于平王平王妃不喜欢卿安,所以虽然他性子乖巧,但到底养成几分执拗孤僻的脾性。嘉玉来王府之后,虽然王妃王爷对她甚是怜惜,但到底寄人篱下,她经的事多,比常人早熟,总是爱照顾他,后来年岁渐长,他秉性里的执拗孤僻不见,变成温润君子,很多时候到时照顾起她来了。

    “费什么神,不过是守着你罢了。”嘉玉说,“免得你又哄我。”言辞凿凿,没有丝毫可以商量的余地。

    左卿安碰过嘉玉手腕的指腹背在身后,相互摩挲,无奈道:“那听你的。”又咳嗽一声,叫人再端两个火盆上来,说冷。

    嘉玉叹口气,他从小就不怕冷,前两天昏躺在床上还呼热,她畏寒怕冷,这两个火盆分明就是给她叫的。

    说到做到,嘉玉怕左卿安再命下人报喜不说忧,今日除了找林大夫过问病情,其他时间都守在他的院里,也顾不得什么年岁渐长,男女之防。亲自监督他吃药吃饭,直到金乌西垂,嘉玉再不好留在他院子里,才起身准备离开。

    “满满,我送你。”左卿安闻言,想从床上起身,他胸口受了刀伤,动作太急扯到伤口,眼看要滑到,嘉玉眼疾手快扶住他,左卿安嘶了声,结实宽厚的大掌落在嘉玉的腰间,借着她的力重新在床上坐好。

    “你动什么动。”嘉玉没什么好气。

    他讨好笑道:“没想到我站也站不稳。”话落,依依不舍的把大掌从她腰间拿开。

    嘉玉没注意这些,再次叮嘱一番:“好好养伤,下地不急于这时。”

    他乖乖巧巧说好,嘉玉仔细端详他好几眼,才缓缓离开。

    等嘉玉背影消失不见,左卿安看向房里的两个大丫鬟,神色由温柔变得冷淡,声音没什么波动地说:“你们做的很好,林大夫今天是怎么告诉嘉玉的?”

    青竹青花两人垂着头跪在地上,青花说:“林大夫说,主子这几日病情反反复复,伤口不留神就要化脓,前夜亦是发了高烧,好不容易才退下去,必须得多注意,忽略不得,只是郡王不想她担心,令他告诉她郡王底子好,如今能吃能睡,伤口复原很快。”

    青花她边说话边告诉自己,公子如今身子骨很弱很弱,就如她说的一样,绝对不是日渐强壮,没烧没痛,要不了几日便能伤好如初那种,绝对不是!绝对和林大夫说的话一模一样!

    轻轻嗯了声,左卿安满意的点点头,让两个丫鬟下去。

    等丫鬟下去后,他掀开被子走下床榻,步履稳当,和刚刚下床就要跌倒的孱弱少年如若两人,打开紫檀木大柜,拿出嘉玉今天披过的黑色镶绒披风,忍不住埋首其间,用力的嗅了嗅。

    自那日左卿安哄瞒自己后,嘉玉每日泰半时光总是在他院中度过,左卿安很乖,尤其是嘉玉守着他时,哪怕吃什么吐什么,也逼着自己多吃东西。嘉玉看着,免不得多心疼几分,十八岁的少年,正是青春肆意的时候,他却为了守护家国,受了重伤,不过接连几日下来,他的伤好了不少,也能下床走动。

    这日,冷了几日的天回暖,阳光暖而不炙,嘉玉听林大夫的意见,让小厮扶着左卿安坐在院中躺椅上,晒晒快长霉的身体。

    她坐在他旁边紫檀木镶珍珠的圈椅上,后背靠着凤穿牡丹迎枕,手里拿着针线,正在做女工。

    嘉玉绣的是个荷包,八挂纹纳锦的青色荷包。她性子稳,做这种需要耐心的事总做的很好,左卿安看她绣了几日,毛丝颂顺,尽态尽妍,马上就要完工。

    “满满,给我的吗?”左卿安偏头问。

    嘉玉抬起头:“给你大哥的。”

    左卿安脸色一僵,忽然牙开始疼,他淡淡的嗯了声,不说话表情却让人看得出有些失落。

    嘉玉最瞧不得左卿安这副失落伤心的样子,想说你喜欢那就送给你,但如夏的提醒言犹在耳,未婚夫左存平性子严谨,对她虽然也算敬重。但两人相处时间少,平日也没什么话讲,如今马上要嫁给他,如夏让她给他做个荷包,显得她挂念他,你往我来,未婚夫妻的感情才能日渐甚笃。

    嘉玉虽然没期待什么情情爱爱,但也不希望未来两人相敬如冰。

    至于卿安,她自幼关系和他就好,从她学做女工开始,不知道送给他多少个荷包香囊,嘉玉也没多想,从小长大的情分,她心里拿他当弟弟,做些不算贴身的荷包外衫也算不得什么。

    不过左卿安偏头咬唇的失落样子……

    “那给你。”他既然受伤,还是对他好一点。

    身后的如夏听了,垂头默默叹口气,小姐老这样,每次给世子爷做的东西要是被郡王看见,绝对归了郡王。小姐总觉得郡王性子好,但她看着,郡王有些时候却有霸道……只对小姐。

    左卿安摇摇头:“是你给大哥的,我不要。”

    “真不要。”

    算了算今日恰好是大哥带那女人回来的日子,左卿安点点头:“大哥是你未婚夫,你给他做一个荷包是应该的,我有一香樟木箱子的东西都是你给我做的,不和大哥抢这个。”这样一说,他心里顿时舒坦不少,恐怕大哥从满满那儿得到的东西还没他的十之一二。

    但其实十之一二,他也不想给。

    “那行,等这个荷包做好了,我给你打络子,挂在你佩剑上面,你天天换着。”嘉玉笑眯眯地说。

    “嗯,我等着。”

    说笑之间,外面传来奴仆兴奋的禀告声:“二公子,沈小姐,王爷和世子回来了。”

    什么……

    嘉玉的脸色一喜,从椅子上坐起来:“到哪儿了?”

    听奴仆说到平王府所在的正顺街口,估摸着进府时间,嘉玉和左卿安去正房迎他们。

    左卿安瞅见她脸上遮挡不住的喜悦,垂头掩住眸中深色。

    平王年过不惑,身姿清瘦,是当今圣上的同母胞弟,封王后留在京城,脾气温和,平日里不管尘事,倒是喜欢修佛听经,养花看画。若不是亡的是平王妃之母,他也不会去杭州。

    进正堂看见嘉玉在等他,他慈祥笑道:“嘉玉这些日子瘦了。”

    嘉玉摇头:“林叔您才瘦了。”平王单字林,她便这样称呼他。

    坐在圈椅上的左卿安抬头叫声父王。

    闻言,平王脸上虽然笑着,却不如对嘉玉的温和,见他受伤有些虚弱,到底嘱咐了句:“好好养伤。”话罢,他也不在正堂停留,两个月走之前刚养了盆紫色海棠,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他心急火燎的想去看。

    平王走后,嘉玉抬头,看向三米之外的那个沉稳男人,他容颜俊朗,身姿笔挺,穿着褐色窄袖圆领锦袍,面容微倦却不改他的俊美无涛,嘉玉叫大哥。

    左恒明微微颔首,而后看着左卿安:“怎么这么不小心?以后出门多带些侍卫,伤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修养几日便好。”左卿安笑着说。

    左恒明嗯了声,这时,他身后走来个女子,左卿安看见她,无言的笑了笑。

    “卿安,嘉玉,这是秀秀,以前在王府住过,你们应当有印象吧?以后她便住在王府,嘉玉,她比你小些,你好生照顾她。”左恒明说道。

    嘉玉看到薛秀秀那张脸,愣了下,很漂亮的一张脸,平王府全都是龙章凤姿之人,尤其是左卿安。但眼前的薛秀秀神色楚楚,虽然脸色忐忑有些不安,一双桃花眼潋滟多情,如水波迎人,朱唇秀鼻,容颜虽然娇媚但脸上却带着几分干净透彻,既娇且清。端的是绝色美人。

    四年前薛秀秀也来王府住了大半年,那个时候她还只有十来岁,肉嘟嘟的小矮团子,没想到长大倒是容颜绝美。

    左卿安目光在她身上转了转,而后看向嘉玉。

    “秀秀,还记得我吗,我是嘉玉。”嘉玉笑着说。

    薛秀秀咬着唇,说我记得。话落看了眼左恒明,左恒明向来沉稳的腔调微不可查的柔软了点:“以后你们在王府好好相处。”

    左卿安眼眸微眯,上辈子他没注意,当了几年帝王后察言观色的能力锐增,前世满满和他和离后他知道原因在这个叫薛秀秀的表妹身上,可那时候身在大同,也不知具体发生什么,如今仔细看来,他这个大哥或许已经微露端倪。

    左恒明不是话多之人,几个月不见,简单寒暄几句,找不出别的话说,便让大家各自休息,又对嘉玉身后的桂嬷嬷说:“桂嬷嬷,好生照顾表小姐。”

    桂嬷嬷应是,平王只娶王妃一人,无侧妃姨娘,王府现如今没有女主人,嘉玉又没过门,王府内务名义上是两个大嬷嬷管着,但其实很多事是嘉玉来的,毕竟王妃崩时,嘉玉已经十五岁,而且是平王妃亲手教出来的,没人比她更熟悉府上内务。不过说未婚妻管家的名头不好听,一般都是王府嬷嬷出面。

    叮嘱完后,左恒明带着左卿安离开,嘉玉身边则跟着薛秀秀。

    薛秀秀的性子像小白兔一样,茫然无辜,和她妩媚多情的容颜相差甚远,嘉玉柔声对她介绍王府里的点滴,她来的太匆忙,王府根本没有准备,她和嬷嬷决定让她住写月楼,那儿环境优美,亭阁精致,但长不住人,最起码也得收拾两日,嘉玉让薛秀秀先在她的西厢房暂住。

    “可以吗?”和她说完安排后,嘉玉柔声问。

    “嗯,我听你的。”薛秀秀看她两眼,柔声说好。

    两人闲谈中,到了晚间,今日是平王和世子归家的日子,一家人总要团团圆圆地吃顿便饭,到了时辰,嘉玉带着薛秀秀去正厅。

    左卿安已经到了,因为是普通家宴,平时也没那么多注意的,也不知他在怎么挑的位置,后背竟然对着迎风口。嘉玉皱眉走进去,左卿安扬起抹笑容正要和她打招呼,嘉玉语气不不快:“怎么坐这,这儿对着风,小心着凉了,换个位置。”

    左卿安冲着她笑:“我有些热,能不能就做这儿。”

    嘉玉摇头:“现在不行。”要是平日她肯定不管她,但是现在他可有伤在身,可不是健硕强壮的左将军。

    “好吧。”他站起来,可能冷风吹久,微微有些头晕,按着脑袋,朝一边偏过去,嘉玉瞳孔一缩,连忙扶住他。

    左卿安很高,嘉玉在女孩子间算不得矮,但他依旧比她高了大半个头,唇瓣恰好到她发间,他往右偏,嘉玉伸手搀住他腰,两个人身体微错,他结实硬朗的右后背十分偶然的撞上她左胸绵软处。

    嘉玉顿时浑身一颤,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来。这感觉远比那天来的激烈,所有敏锐触感集中于某一点,远比在无数点上放大来的更加让人心慌。

    他却像对这碰触无知无觉般,竭力立直身子,左恒明此时走进花厅,见状扶好左卿安,有他帮忙,嘉玉顿时松了口气,连忙抽身后退两步,就连左恒明看她一眼,都未曾注意道。

    左卿安被左恒明扶着坐好,左卿安遮住眸中的遗憾之色,再抬头已是苦笑:“这几日可真是无用。”

    拍拍他肩,左恒明劝道:“无事,等你伤好。”

    左卿安抬眸看向嘉玉:“满满,你怎么不坐。”他表情非常简单,简单到根本不可能让人怀疑刚刚相撞是精心设计的谋划。

    见他根本没注意到刚才那意外的接触,嘉玉也把脑中那些东西压下:“嗯。”

    左恒明看着门口傻愣愣站着的薛秀秀:“你站哪儿干吗?”

    薛秀秀眼底唔了声,小步小步挪在他旁边坐下。

    等平王来后,安安静静用完晚膳,平王先停筷离去,其余四人一起离开花厅,兄弟两人的院子在王府左侧,嘉玉在右侧,出花厅后,到岔路口,左恒明叫住嘉玉:“嘉玉,我有事对你讲。”

    嘉玉微微一愣,旋即说好。

    左卿安眼底光芒微闪,被小厮搀扶,慢慢离开两人。

    左卿安和薛秀秀两人离开后,左恒明微低头,看定嘉玉,从宽大袖口中取出一玉佩,玉佩是澄澈无杂质的上好白玉,雕刻成小牛的形状,栩栩如生,憨态可掬。

    他说:“这个是在杭州偶然看见的,和你生肖相符,恰好送给你。”

    未婚夫婿的好意嘉玉自不能推却,他自由就是肃正的性子,极少送礼物给她,倒是左卿安,出门归家的日子,总是能拿上箱箱的东西给她,不拘是吃的用的,用他的话说,在外面见了新鲜东西,总想让满满也看看,不留心就攒了这么多。

    说起来他小时候出门逛街总是爱往家里带东西,可是爷王妃对他冷漠,不苟言笑,受的冷遇太多他也不想凑上去。左恒明这个大哥又嫌他玩物丧志,逼他读书习武。久而久之,好玩的好吃的新奇的全都只送到她面前。

    伸长纤细白皙的手指,嘉玉伸手接过:“谢谢大哥。”

    见她收下玉佩,不知怎的左恒明居然松了口气,就像是愧疚后给了弥补:“那我走了。”

    嘉玉叫住他,从腰间取出个荷包:“大哥,这个给你。”

    荷包做工精美,纹路细腻,挑不出丁点不好,他心没有半分波动,抬腕拿过,难得赞美了句:“绣的很好。”

    简简单单四五句话,未婚夫妻的会面到了尽头,如夏提着白纱灯,走在游廊上,嘉玉垂眸看着玉佩,把她收进袖中。

    他能有这样表现已经很好,她不祈求两人间有什么刻骨铭心的爱,相互扶持,他给她嫡妻的尊重,她为她守好内宅,生儿育女,嘉玉已经满足。毕竟越浓厚的感情,越容易灼伤彼此。

    就如……她的父母。

    两人异向而去的庭院祚阶后的密林处,有人以黑夜沉影为挡,掩身其后。男人黑幽眸光落在两人赠玉送荷之地,他淡笑一声,问身后小厮:“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嗓音无波无痕,仿佛随口一问,但却让人心生惧怕。

    小厮哆嗦几下,像鹌鹑样垂着头,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索性左卿安也不需要他回答,他伸手让小厮搀住他,扮好伤重模样,自问自答:“当然不是。”

    嘉玉褪下罗裳红裙,温热舒适的热汤包裹四肢百骸,热气蒸腾模糊她的视线,刚刚那一撞着实有些力道,这些年金尊玉贵的养着,肌肤越发娇嫩,碰着磕着,总能留下淡淡淤青。

    庆幸这块地方绵软浑厚,虽然隐隐约约还有些不适,没什么痕迹,嘉玉悄悄松了口气,把它抛之脑后。

    沐浴清洁后,她换上柔软精致的亵衣,如夏取出毛巾火笼烘干头发,嘉玉躺在床上,她放下挂在银制西葫芦帐钩上的乳白色床幔,躬身退下。

    嘉玉睡觉不喜欢人在屋里守夜,大丫鬟都睡在旁边的暖阁中。

    嘉玉睡得迷迷糊糊时,模糊中似乎梦见什么,仿佛有个男人坐在她床头,一眨不眨地凝眸看她,她含糊一声,旋即梦境更深。

    “满满,你喜欢他吗?”床榻旁男人骨节分明的撩开她额间碎发,弯腰柔声问道,两人隔着两寸不到的距离,温热浓厚的呼吸全洒在她嫩白面上。

    这自然是等不到她的回应的。

    他缓缓笑了下,大掌探入被中,找到纤细瘦弱的小手,不慌不忙的分开她的指节,和她十指相扣。紧接着身子覆在其上,轻轻咬住她的耳垂,温柔澄静嗓音从摇晃不断的床幔中传出,如情人呢喃,多情柔骨。

    “满满,你说,你不想嫁给他,只想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