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沈嘉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根筋不对, 本来只打算走个过场的相亲饭局，就因为多看了一眼……

    然后看见了那个在梦里十分熟悉的背影, 鬼使神差就和对方约了下一顿饭。

    这太不像他了。沈嘉晏隐隐觉得,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渐渐失控, 似要脱离他按部就班的生活轨迹。

    这感觉……不太妙。

    沈嘉晏的脑子乱成一团，刚走近家门, 就被一声夸张的惨叫惊得收回了思绪。他不紧不慢地开门进去，果然就见他的双胞胎姐姐正鬼哭狼嚎地在客厅里逃窜, 而他威风八面的老母亲正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哦不, 是鸡毛毯子追在后面。

    至于另外三个姐姐……

    坐在餐桌旁的沈嘉馨捧了一份环球经济时报在读, 看也不看那边。她身侧的沈嘉容则是悠闲地享受着英式下午茶，与盘腿而坐一边嗑着瓜子的沈嘉睿形成了鲜明对比。见到沈嘉晏回来还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过来一起看戏。

    沈嘉晏默默走了过去，刚坐下就被沈嘉睿塞了一袋瓜子。他也不嗑, 给自己添了杯茶, 然后看向那边正打得激烈的“战场”，随口道：“她又作什么妖了？”

    “她？厉害了！”沈嘉睿嘴上不停, 边嗑边道，“今天相亲她约了四个男的！”

    沈嘉容抿了口红茶, 淡淡道：“同时。”

    沈嘉晏无语：“该不会……还约了同一个地点？”

    沈嘉容勾了勾唇, 意思不言而喻。

    “哼, 就是欠收拾！”沈嘉馨也冷冷开口。

    沈嘉晏默默喝了口茶。这一看确实是沈嘉玥干得出来的事, 结果想都不用想, 肯定是被抓包还被人告状到家里了，不然老妈怎么会生气到家法伺候呢。

    “等等等等一下！妈你冷静点，你听我解释！”沈嘉玥喊冤道，“你给我的相亲名单都快30个了，就算一天一个都得一个月才见得完。我现在一天见4个，一周就全部搞定，这效率不是提高了嘛？”

    邝巧曼握着鸡毛毯子的手颤了颤，真想把这不省心的熊玩意塞回肚子里眼不见为净，“有你这么办事的吗？这是相亲，不是搞面试！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你懂不懂？再说了，你这样在几个人之间跑来跑去，还能静下心来和他们聊聊天，深入了解吗？”

    “哎哟……来来去去不都还是那些话题，今天多大了家住哪里啊做什么工作啊，没意思！”沈嘉玥还嘴硬，余光瞥见坐在角落的沈嘉晏，像是找到了靠山一样连忙躲到他身后，连声音都莫名多了几分底气，“反正我看一眼就知道这人到底是金刚钻还是镴枪头，喜欢自然就会上，您就不用给我操~心啦~”

    “金刚钻？”还镴枪头！

    “不不不不，妈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你还想哪个意思啊？”

    邝巧曼气得举起鸡毛毯子就想打，视线一扫却对上了沈嘉晏那惶恐无辜的小眼神，心想：脸像他爹那么帅，而且还没买保险，误伤了可不行。左右看了看，还是无从下手，只好“啪”地一声打在沙发上。

    打完这一下，邝巧曼憋在心里的火气也泄~了一半。偏偏沈嘉玥还想转移话题，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知道你气什么，不就因为乔沣他送我回来吗？你以为我乐意啊！要不是当时周围有狗仔……”

    一提到乔家人，在座的几人都忍不住觑了一眼沈嘉容的反应。

    “够了！”邝巧曼打断她的话，沉声道，“我不管那是偶然还是他有意帮你，你都最好不要和姓乔的有任何瓜葛！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视线落到一边事不关己还在悠然品茶的沈嘉容身上，邝巧曼心中酸涩又带了点愧疚。

    说到底，和乔家的联姻是她一手促成的，让二女儿快要变成离婚女的也是她，邝巧曼心里又怎么能好受？

    其实，沈嘉容和乔逸的婚约最初不过是沈括还在世时，乔逸父亲开玩笑定的“娃娃亲”。乔逸的父亲乔安生曾在沈括创业最艰难的时候拉了一把，两人因此结下深厚友谊。沈嘉容刚出生时，乔安生带着刚满3岁的乔逸参加了满月宴。作为乔家孙辈里最小的孩子，乔逸自小养成了个霸道性子，一见到白白~嫩嫩的小婴儿沈嘉容就觉得稀罕，像抱了个好玩的玩具似的不肯撒手，嚷着要抱回去当妹妹。

    沈括见自己香香~软软的小女儿被个臭小子抱在怀里，颇有几分心气不顺，直接对乔安生道：“让你儿子找你媳妇去，想要妹子找自家娘生！”

    乔安生也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道：“小逸，妹妹是沈叔叔家的，不能抱回家。不过，如果你想天天和她一起玩，爸爸倒是还有一个办法……”

    乔逸双眼亮晶晶的：“什么办法？”

    “小逸把妹妹娶回家当媳妇，妹妹就可以天天陪着小逸了~”

    “乔安生你想得美！”

    “那不然我把我家胖小子打包送到你家入赘也行……”

    “谁稀罕！”

    ……

    就这样，乔逸打小就没少被他爹调侃这件事，小一点的时候他还会乐呵呵地跟着嚷“娶媳妇！娶媳妇！”，长大一点意识到他爹就是逗他好玩以后，中二少年乔逸对他爹口中常提到的“容容”就产生了抵触情绪。尤其是乔安生每次还都一副“别人家的孩子好棒棒”的表情，让乔逸既憋闷又不忿，甚至后来只要一听到沈嘉容的名字都条件反射地牙痒痒。

    相反，因为沈括对闺女被惦记上这件事颇为不爽，所以在家里连提都不愿意提。每次乔安生非要分享自家儿子又怎么调皮捣蛋时，沈括转头就拿他来当反面教材教育孩子们。这也导致了沈嘉容从很早的时候就形成了一个根深蒂固的认知——“乔家那小子”就是个无可救药的熊孩子。

    后来，随着沈括病重，沈氏集团因为内部权力斗争陷入到了危机当中。原本只是安心当着富太太的邝巧曼也不得不立起来，直面一群虎视眈眈的集团董事。她的想法很简单，丈夫辛苦大半辈子为他们撑起一片天，她怎么也不能让它给塌下来。

    于是她从零开始，学经营学管理，还要兼顾五个孩子，每天只睡四个小时不到，硬生生把自己从一个温婉柔弱的家庭主妇逼成了铁血手段的女强人。因为她很清楚，那个说要成为她最坚硬的铠甲保护她的男人已经不在了，她若不坚强又能软弱给谁看呢？

    孤立无援的邝巧曼选择了求助乔安生。在她的多番软磨硬缠之下，乔安生最终点头愿意通过注资的方式帮助沈氏集团渡过难关，但碍于乔家内部反对的声音众多，邝巧曼无奈让步，答应了乔家以联姻为前提来巩固合作的要求。

    她原本想着，哪怕乔逸再顽劣，有乔安生这个对沈家还颇为照顾的公公在，沈嘉容嫁过去也不会过得太差。可她万万没想到，沈嘉容都还没嫁过去，乔安生就生了一场大病，从乔家掌权人的位置退了下来，然后乔沣就在一众子侄中脱颖而出，成为了新一任接班人。

    乔沣掌权后，邝巧曼就隐约察觉到这个深不可测的年轻人对沈乔联姻的不喜，甚至还隐秘地做过些小动作。要不是两家聚会的时候，两个年轻人稀里糊涂在房间里过了一夜，这婚还不一定结得成。

    然而乔沣除了在两家联姻的问题上下过绊子，在其他方面倒没有表现过一丝对沈家的不满，这让邝巧曼一时也拿捏不准这位新任乔家掌权人到底是敌是友。

    乔沣，这个连她都看不透的年轻人……

    邝巧曼看向这会已经挤到了姐姐们身边，没脸没皮求掩护的小女儿，只觉得头又开始疼了。她丢开手上早已没有威慑力的鸡毛毯子，无奈地说了句：“反正以后见到他，你就躲远点，别招惹他，知道了吗？”不然就她那脑袋瓜子，还玩得过乔家的当家人？

    “谁招惹他了，每次不都是他找的茬……”沈嘉玥含~着一嘴零食，忍不住小声嘟囔。

    “你说什么？”

    “我说知道了。母上大人说的都对，小的一定铭记在心，有事没事都一定不会去招惹那冰山大魔头的！”但要是他主动招惹的话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邝巧曼瞧她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也不想再管，转而看向沈嘉晏：“晏宝，今天……感觉怎么样？”

    捧着茶杯的手一顿，沈嘉晏知道母亲是在问相亲的事，斟酌了一下，才说了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答案：“我们约了下一顿饭。”

    “真的？”邝巧曼一听似乎有戏，不禁喜笑颜开，“我就说，晓晓这孩子一看就合我眼缘，人长得漂亮，做事又干练……”

    知道母亲一时三刻唠叨不完，沈家姐弟都默契地该吃吃该喝喝，等到邝巧曼停下来歇口气的时候，沈嘉晏才赶紧站起来，道：“妈，我还有些设计没弄完，先上楼了。”

    邝巧曼有点无奈：“难得周末，你也该好好歇息一下。”

    沈嘉馨瞥一眼小弟，帮话道：“dequeen准备春季上新了吧？乔纳森跟我说，很期待你的新设计。”乔纳森是国际女装品牌medusa的总设计师，在第一次遇到沈嘉晏的时候就称他为“宿命的对手”，对沈嘉晏放弃设计回沈氏集团出任总裁一职很是不满，认为他“不务正业”。

    “那就让他擦亮眼睛等着。”一说到他的专长领域，沈嘉晏不禁弯了嘴角。

    邝巧曼不再多言，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儿子也只有说起这些时眼神泛光，她也舍不得再阻拦。

    等回到工作间坐了下来，沈嘉晏却看着眼前空白的设计本发起了呆。

    没有灵感没有灵感没有灵感……

    他无力地趴到桌子上，手上一边转着铅笔，突然想到，好像是从上次一口气设计完一系列七套的春季special开始，他的灵感就忽然离家出走了。

    难道是最近被老妈催婚催得紧了？不对，他哪一天没有不被催的。

    难道是最近压力大？也不对，他明明每天都吃好睡好……等等！难道就是因为他睡太好了？

    他不由在心里算了算，似乎……还真有一段时间没做哪些不可描述的梦了。

    沈嘉晏捂脸：“……”他竟然成为了以春梦为灵感之源的设计师……

    就在他兀自纠结凌~乱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

    “老铁老铁，听说你跟凌家那位小公主相亲了？感觉怎么样？有戏吗？”电话一接通，对面那头就传来徐光曜那吵吵嚷嚷的声音。

    “哦……原来姓凌啊。”他手还在不自觉地转着铅笔，漫不经心地回道。

    徐光曜恨铁不成钢：“哎你……你这人很不够意思耶！人家饭都请你吃了，好歹也要记得名字啊！”

    沈嘉晏不想和他谈这个，转而道：“上次你说要搞个模特大赛，进展如何了？”

    徐光曜有点不乐意了：“大好周末你要跟我谈工作？”

    “不想说那就挂了，周一记得跟我汇报。”

    徐光曜暗自腹诽了两句，还是说起了正事：“发出招募公告后我们收了有几百份简历吧，我挑了一下，既符合杂志风格又hold得住dequeen设计风格的大概就十来个吧……”

    “那我让你特别留意的呢？”

    “你让我特别留意什么？”徐光曜愣了一下，才隐约想起来沈嘉晏似乎塞过一组身材尺寸数据给他，让他留意投简历的模特里有没有符合的。当时他一看就气笑了，身高三围也都罢了，竟连头身比、腰~臀比、肩臀比等等都有明确要求，这沈大~爷是存心折腾他的吧？

    徐光曜费尽口舌，好说歹说总算让沈大~爷让步，只看个身高三围就得了。他掐指一数，还真有四五个大概符合的：“数据差一点点的无所谓吧？就一两厘米……”

    “不行。”

    “……”去你沈大~爷！徐光曜没好气道：“那就只有两个了！”

    沈嘉晏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还想说什么时，就听徐光曜又说了句：“强迫症！”

    他不再解释。

    他知道，旁人大都难以理解他的执着，然而追求完美是所有艺术工作者的“通病”。

    他在设计中苛求到极致的黄金比例，是他一直以来追求的“完美之美”。就如《米洛斯的维纳斯》的断臂，大家看似欣赏的是它的残缺美，然而它断臂断得那么恰到好处，多一分少一分都会破坏它原来的美，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完美”呢？

    从前对着一组冰冷的数据，他知道那样的比例组合该是完美的，却并没有太大的实感。然而当他看到那个女人穿上他的设计，美得那般鲜活，他就觉得，他亲手丈量过的尺寸都仿佛有血有肉，光是默念那一组数字都叫他热血沸腾。

    徐光曜见他久默不语，只好道：“怎么样？就两个了，你见还是不见？”

    “先见一下吧，实在不行就……”

    “就怎么样？”

    沈嘉晏终于停下转笔的动作，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名字——

    唐珂。

    实在不行的话，找正主总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