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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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说她哪来知道的鲁郡在不久之后会爆发战乱,单说她要发一笔国难财便足以叫燕行震惊。
她一女郎啊,哪里来的胆子与气魄说要发国难之财。
这若被人知道,是要戳她脊梁骨的。
“女郎……”
燕行拱手,欲问,却被萧茵扬手拦下。
“燕行,我行事自有我的想法,你只要听命于我便可。”
女郎的眸子漆黑如墨,似幽谷深渊,又似浓黑深空,平静、深邃又压抑。
燕行望着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缓了片刻,才声音发涩地吐出一句,“女郎,此事有违道义,事关重大,属下需谋划一番,再禀于女郎。”
“嗯。”萧茵平静地应下一声,似并未在意他的那句“有违道义”,只道:“要快,三天之内安排下去,留人在洛阳办此事,不要被诸世家的人发现。”
燕行看她一眼,低头颔首,拱手一礼:“是,属下告退。”
退出三步,转身之际,萧茵幽幽叹息一声,开口:“燕行,你要记得,逢此乱世,过于仁义,是活不下去的。”
燕行脚步微停,侧头用余光看了她一眼。见她目光深深,不知凝望着何处,也不知在想着什么。但他却能透过那双眼,感受到她隐隐释放出来的悲凉。
他微点头,收回视线,快步离去。
戌时,城主府主殿之中,灯火通明,笙歌燕舞。
洛阳城主高坐于主位之上,殿上左右两边分坐各世家之人。
殿中以红砖文石为界,郎君居于左侧,女郎坐于右侧。
在这些年轻的郎君与女郎里,崔泽又是不同的,他同颜公等人一样,席位在殿上刘顺义左侧,颜公之下。
殿中声乐不断,舞姬妖娆。
“哈哈哈……”刘顺义朗笑,举杯敬众人,“诸世家南迁建康,乃我大宋之幸,此杯敬诸位,诸位一路辛劳。”
“城主客气。”
“敬城主……”
众人同饮,刘顺义左右看去,又是一阵朗笑,“来来来,诸位不必客气,尽情放纵,此间美女俊儿,但有需求,尽可取之。”
美女是指殿中舞姬及跪坐于一旁服侍的婢女,这些都是为世家儿郎准备的。
世人尽风流,席上搂一美人嬉戏,或至一侧欢好,在世人看来,均是寻常之事。
至于那俊儿,便是指一旁身份低微,长相俊美的男宠了,也可以是娈童。
供女郎或有特殊喜好的郎君选择。
要说这男宠,世家女郎不一定没有,但这都是关起院门后的事,少有会光明正大贪欢的。
毕竟她们还要有个好名声,嫁入旁的世家去。
因而席间的俊儿,基本没人动。
但从刘顺义准备的这点来看,此人寻常必也是个声色犬马,什么都玩得开的。
此宴只为接风洗尘,此时殿上诸人都是放松的,没多一会儿,很多儿郎怀里便都多了美人,吃着怀中美人酒,醉眼看着歌舞,仿若四海升平。
刘顺义看着殿中的旖旎的场面,脸上笑容满满,颇为自得。
转眼看崔泽一人坐于案前,品着清酒,看着殿中舞姬跳舞,他眼睛眨了眨,同崔泽搭起话来。
“三郎怎不择一佳人作陪?”
崔泽望向他,眼中清明,笑容清浅,“满殿皆佳人,择其一,又遗憾其他诸美;不若品美酒,赏诸美,无憾。”
刘顺义先是一愣,而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人言三郎风流,果不其然!来,同饮此杯。”
崔泽笑着举杯,与其同饮。
这会儿,舞姬一曲已跳完,纷纷退下,殿中声乐暂停。
紧接着便有奴仆以屏风做掩,引着一抱着琵琶的琴姬上殿。
隔着屏风,众人只看得见一窈窕的身影缓步上前。
其脚步轻盈,腰肢纤软,未见其面,已被其勾了一魄。
待琴姬于殿中琴前坐好,左右奴仆迅速撤下屏风,叫琴姬样貌露于众人面前。
殿中响起细微的议论声。
“好一美人也。”
“美哉美哉……”
只见那美人,着一身水粉纱裙,抱着琵琶,以半臀坐于圆凳之上,腰身细软。
往上,衣带束缚之下,双峰饱满,露出一半莹白圆润,娇媚可人。
偏那张脸,清丽如仙,不染风尘。
一时殿中诸人均被这美人吸引了目光去。
美人盈盈目光扫过众人,抿唇一笑,莹白如葱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拨,动人的琴音随之响起。
琴音如玉珠走盘,清脆悦耳。
嘈嘈切切,余音绕梁。
一曲毕,琴姬起身福礼,众人拍掌称赞。
“好!”
“美人琴技妙也!”
众人的反应,刘顺义十分满意。
这是他府上养的琴妓,绝色美人,琴技一流,每每宴上献上一曲,总会引得称赞,叫他面上十足光彩。
刘顺义颇为得意地问崔泽,“听闻三郎琴技卓然,三郎觉此琴妓如何?”
闻言,那殿中琴姬微微抬起眸,朝崔泽瞧去,目含情意与期待。
崔泽淡淡而笑,放下手中杯盏,言:“人美曲美,城主实风流也。”
刘顺义哈哈而笑,拍腿道:“三郎若喜欢,今夜大可领回去。”而后眼神示意了下那琴妓。
那琴姬双颊泛起红晕,抱着琵琶便欲往崔泽身边行去。
崔泽微微笑着,磊落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城主好意,泽心领了,美人便罢。”
那琴妓脚步一顿,立在殿中间不动了,略微无措地望向刘顺义。
刘顺义眯眼看了看崔泽。
气氛倒算不上紧张,只有几分凝滞。
在此僵持间,殿中突然响起一阵女郎“咯咯”的清脆笑声,“城主怕是有所不知,如您琴姬这样的美人,此行世家中也有一人呢,日前总缠在三郎身边,三郎怕是烦了,今夜才拒了城主您送上的美人恩。”
此言一出,殿中气氛明显一变。
颜公等人脸色不由难看起来。
他们均知她所指何人。
众人望向说话的那女郎,不是别人,正是王氏女郎王玥。
刘顺义望了她一眼,余光瞥到崔泽眉峰微凝,倒是来了兴致,“哦?不知是怎样的美人,可在席上?”
左侧郎君席上,萧蕴脸色已经阴沉难看至极,阴阴地盯着说话的王玥。
那王玥也不知是因喝了酒还是这一路来真被萧茵刺激大了,当下还咯咯笑着道:“她啊,她就是萧氏阿茵啊,擅埙还擅琴,十足的美人呢。”
刘顺义挑了眉。
王玥不等人接话,伸手指向萧蕴的方向,道:“那蕴小郎,你的阿姐呢?今日席上怎未见她?”
萧蕴面色阴沉,阴狠地盯着她,手中茶杯狠狠地掷在了桌案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冷冷道:“女郎喝醉了?”他问出一语,又自行否了,“哦,不像,瞧着倒似吃了屎!”
此言一出,满殿又是一静。
坐上的王公,脸色已是难看至极。
如此粗俗的话,叫王玥面色瞬间涨红,气恼道:“你、你胡言!”
萧蕴依旧阴冷地看着她,全然不顾场中众人作何感想,“不是吃了屎,怎满嘴喷粪?”
“你!你……”王玥豁然站起身,脸色通红地伸出手指指向他。
萧蕴自不会被她的架势唬道,依旧端坐在席上,只冷冷看她。
王公自觉丢人至极,喝道:“女郎吃醉了,还不带她下去!”
立刻便有下人上前,要带王玥离开大殿。
王玥不敢置信,唤道:“叔父……”
王公这一支是琅琊王氏旁支,王玥却是琅琊嫡支的女郎,因某些缘由留在了旁支这里。故而寻常在王氏里,她身份颇为高贵,众人多避让与她,便是身为一家之长的王公也会多给她尊严。
她不曾想,今日萧蕴如此辱她,王公竟未出一言帮她,还叫人带她离殿。
王公并不为所动,只吩咐:“带女郎下去。”
见此,王玥知叫他回心转意已是不成,知此场合下不能大闹,她恨恨地看了萧蕴一眼,跺脚走了。
她走后,王公端起酒杯同刘顺义请罪,“城主大量,我王氏女酒后失态,出言无礼,还望城主见谅。”
刘顺义事实上有点懵,不知怎就闹了这么一出,但王公既同他请罪,他自不能不给面子,“哦,无妨,女郎年轻,吃醉了而已,无妨无妨。”
饮下一杯酒后,刘顺义好奇问:“只那萧氏阿茵是……”
王公憋红了脸,拱手道:“城主有所不知,萧氏阿茵乃兰陵萧氏一族之女,虽非正统嫡支,却也不该由我王氏之女将其同一琴女较之。”说罢,举杯面向萧蕴方向,拱手道:“此是我王氏家教不严之过,还请蕴小郎原谅则个。”
王氏一家之长同他道歉,萧蕴自不可再端着。
他站起身,回了一礼,算接受了他的致歉。
却一语未发。
明显还在气头上。
王公有些面上无光,却也不得发作,谁叫是他们理亏,只得讪讪坐下。
刘顺义却被之前王玥的话引出了几分兴致,手握着杯盏摩擦着,望向萧蕴笑道:“观小郎之貌,尔姐必是倾城绝色一美人了,今日席上怎不见尔姐出席?”
立在萧蕴身后的豫游,闻言眯了眯眸子。
萧蕴垂下眼睑,举起手中茶杯道:“家姐体弱,行车劳顿,染了风寒,故今日未能出席,望城主不怪。”
“哦……”见殿中气氛微僵,刘顺义自知不适合再追问下去,朗笑道:“不怪,自是不怪,来来,诸君饮酒同乐,来人,起声乐……”
殿中复又欢乐起来。
坐于席上的萧蕴,脸色却阴沉如水。
崔泽低头饮着杯中酒,亦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