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千予回到座位上的时候, 立刻察觉到气氛有一丝不同寻常的诡异。

    宁梓正在指手画脚地比划给周星域看, 她听不清他们两个的谈话内容, 只是能勉强从宁梓的面部表情辨认出她大概又动了什么歪脑筋。

    周星域端着他的高原骑士，时不时地抿上几口，惬意舒适地将腿支着, 时不时点点头应几声。

    等姜千予换好衣服走向他们的时候, 宁梓的表情又立刻乖巧起来，笑嘻嘻地朝她挥手：“下班啦。”

    姜千予“嗯”了一声, 随意问道：“聊什么呢。”

    宁梓：“就聊聊你小时候的事情啊。”

    姜千予看她一眼：“我小时候可没你潇洒。”

    宁梓小时候野得很，踩着小滑板满小区得跑, 和男孩子打架还占上风, 到最后整个小区的小孩都跟着她跑, 她的辉煌事迹据说传遍了整个大院，以至于她还被冠上了金牌野丫头的头衔。

    一点也看不出面前娇小白嫩的小姑娘曾经称霸过整个小区。

    宁梓嘻嘻哈哈糊弄过去，把自己的饮料杯递给她：“十子，我喝不掉了，这半杯你帮我喝呗。”

    姜千予接过杯子, 拔出吸管, 直接抿了一口。

    周星域听到宁梓对姜千予的称号，感到有点好笑，于是问道：“石子？这是什么称呼。”

    “你不知道吧，我告诉你。”宁梓托着下巴, 眼睛盯着姜千予, 笑眯眯道来, “姜千予同学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老师让我们练写自己的名字，结果她把名字写的歪歪扭扭，好巧不巧那天来了个代课老师，还以为她的名字叫姜十子，千字少一撇，予字少一点。”

    宁梓又似乎想到什么，提醒道：“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这么叫我们家千千，她脾气很差的，不喜欢别人这么叫她。”

    姜千予哼一声，看不出来是生气还是无奈：“知道你还这么叫我。”

    “嘻嘻。”宁梓挽过姜千予的胳膊，轻轻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做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下一句话的音量低不可闻，仿佛是在自言自语道，“我这不是看周同学不是外人嘛……”

    姜千予没听清楚她在嘟囔什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然后说：“程佑之什么时候来接你？”

    “不知道，我让他晚点来的，别打扰我们叙旧。”宁梓看着周星域，饶有兴致地问道，“周同学明天有兴趣和我们一起看电影吗？”

    姜千予眯着眼睛，吸了一口饮料，声音也像夹着冰似得：“我明天要去和你看电影吗？我怎么不知道。”

    宁梓来南城，姜千予理应是要陪她，不过通常她都会拉着男朋友去看电影，这次罕见地把她也带上，葫芦里一定卖了什么假药。

    其实她大概心里有数，只是不想戳破。

    宁梓啧了一声，谈到男朋友，一脸的嫌弃样：“是程佑之硬要跟着我去看的，让你一个人当电灯泡多不好，我拉着周同学陪你啊。”

    周星域轻笑了一声，随即说道：“我很乐意。”

    两个人一唱一和极有默契，一下就把她架在了那个位置，不过姜千予本就不想拒绝，不置可否，只是潦草地问道：“明天几点？看什么？”

    电影内容对宁梓来说往往不是重点，她答道：“随便什么，越晚越好。”

    *

    宁梓最后在手机app上买了四张vip电影票，3d魔幻电影，晚上十点的场次。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宁梓把电影院定在了周星域家附近的商场里，周星域提议让大家一起去他家吃饭。

    所有人一开始答应得好好的，到了下午，宁梓忽然说临时有事去不了了，等到晚上电影院再见。

    周星域又已经买好了火锅食材，作为一个遵守诺言的人，姜千予只能勉为其难地独自去周星域家。

    姜千予临出门的时候，原本衣服都已经换好了，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想了想，从抽屉里抽出一支睫毛膏和口红，在脸上涂涂抹抹了一会儿。

    她平时从来不化妆，买了基础的化妆用品也只是留着备用，可是今天她忽然来了兴致，对着镜子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的五官，再化了个淡妆才出门。

    周星域的家在南城新区，姜千予按着地址开着导航，寻到他家很容易。

    姜千予进小区的时候遇到了点麻烦，保安反复询问问过她要去的楼和房号，她报了号码，保安一时又联络不上业主周星域，最后还是另一个年纪较长的保安队长看她不像是个可疑分子，才放她进去。

    新小区就是麻烦，她心里想道。

    原本说好的她到楼下了给周星域发个微信，他能直接从楼上给她解锁，但姜千予还未到周星域住的八号楼门口，就停下了脚步。

    因为她远远看见两个人，其中一个人的身影有点儿熟悉，她隐隐约约辨认出那是周星域。

    他怎么会站在楼下？

    姜千予从包里掏出眼镜戴上，再走近了几步。

    视线变得清晰了一些，她站在灌木丛中，没有人听见她的脚步声。

    其中一人果然是周星域，他对面站着一个男人个儿和他一般高，穿了件暗色的紧身衬衫，连外套都没披一件。

    俩人似乎在交谈些什么，姜千予只感觉到那个男人浑身散发出一种戾气，他眼神牢牢盯着周星域，光是从气势上就足以将人压垮。

    周星域还是一如既往地轻轻扬起嘴角，口中似乎在说些什么。

    但他说话的内容，似乎一下就把对面那个男人激怒了，男人靠近了几步，伸出拳头，对着周星域就砸过去。

    周星域没有躲，他的那个拳头不偏不倚，直接砸到了他脸上。

    姜千予心中一颤。

    血立刻从周星域的鼻腔里流出来，滴滴答答，一滴滴落在了地上，站在他对面的男人似乎也想不到他竟然没躲开，右胳膊刚抡起来，停顿了一下，又垂下。

    他没有躲。

    甚至连防卫自己的安全意识都没有，他只是抵着墙角站着，嘴角仍有一丝弧度。

    姜千予就在这时，忽然喊了一声：“周星域。”

    两个人听见有人在唤周星域的名字，一齐侧过头，周星域身边的男人眼神也落在了她身上。

    姜千予毫不畏惧地看他，眼神愈渐冰冷。

    周星域听见她叫自己的名字，腿往前迈了几步，长身而立，他弯起嘴角，朝她轻轻一笑。

    就这么一笑，姜千予觉得他笑时的神经好像牵到了她身上，让她有一种欲望走上前，站在他的身边。

    就在这时，周星域身边的男人转过身，眼里刚刚那点狠厉劲儿被一双金边眼镜堪堪遮住。

    他说：“周星域，我说过了，我的事，你少管。”

    说完，他转身就走，高大瘦削的背影瞬间隐没在夜色之中。

    ……

    那个男人走了之后，周星域走上前，对姜千予道了个歉然后说：“走吧，先上楼。”

    姜千予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递给周星域，他接过去，抹了一下鼻子，纸巾马上被鲜血给染红。一大片一大片开出了红花儿。

    他指了指纸巾，笑笑说：“可能吃饭要等一下了，我先上去收拾一下，很快。”

    都什么情况了，周星域竟然眼里心里想的还是吃饭。

    姜千予瞪着他，良久，才抬睫，语气不温不热：“周星域，我看你是真的有病。”

    *

    姜千予没有想过，她生平第一次去到一个成年男性的家里，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帮他止血。

    还好周星域家里常备急救箱，纱布创可贴什么的应有尽有，姜千予打开急救箱，一眼就看到她送给周星域的那小瓶碘伏，整整齐齐摆放在显眼的位置。

    她低下头，拎出几块儿纱布，递给仰卧在沙发上的周星域。

    周星域接过去，笑了一下：“不用，马上停了。”

    姜千予蹲在沙发底下的地毯上，头靠在周星域那侧，轻声问：“痛吗？”

    “不痛。”周星域把手放在额头上，回答道，“小时候打的架比这个严重多了，我哥也是，这么多年了，下手还是没轻没重的。”

    姜千予觉得不可置信：“你哥？亲生哥哥？”

    虽然她在远处，但那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她都能感觉出来，带着一股阴冷与暴戾劲儿，是一种让她觉得非常不舒服的气息。

    这样的人，竟然是周星域的哥哥。

    周星域闭着眼，答道：“是啊，家里人不懂事，我能怎么办，只能担待点了。”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姜千予拿下他堵住鼻子的纱布，抬起头，检查了一下他的鼻子，确定血止住了，才坐回到沙发上。

    周星域坐了起来，靠着沙发，坐得离姜千予又近了一些。

    姜千予支着下巴，眯着眼，问道：“你为什么不打回去？至少挡一下。”

    姜千予不知道周星域家有什么难言之隐，但对于她来说，一脉相连的兄弟，就不该拳脚相对。

    如果不是她唤了周星域一声，他哥哥也许还会再下手，一点兄弟情义都不讲，为何偏偏他要对人家客气。

    周星域又靠姜千予凑近了一点儿，他也学姜千予支起了下巴，毫不避嫌地直视她。

    他压着嗓子问：“你是在心疼我吗？”

    姜千予听到他这句话时，翻了个白眼给他：“你少打马虎眼。”

    周星域见到她的反应，嗤笑了一声，视线里聚着光，就这么一直撑在那儿，直视姜千予。

    他真诚又坚定地说：“我的拳头，永远不会对准我的亲人。”

    周星域停顿了一下，眼神轻柔地落在姜千予的身上，从头到尾都散发出一种柔和又明亮的光芒。

    他说：“我的拳头这么威风，当然只能用来保护我心尖上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