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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拔舌断断续续道:“好啊,好啊……我看见了……什么,仙人和……和魔物两情相悦……一万年前……是这样,一万年后……还这样,真是……可笑,可笑……”

    沈画一挑眉,一些记忆浮上脑海,他道:“你对我们之间的事如此清楚,难道你就是当日的假陈升?”

    拔舌嗬嗬道:“重华仙君……好眼力……我数次……挑拨你们……没想到万年后……你们感情这样深……”

    “我到现在……也不明白……重华仙君,”拔舌一双红彤彤的突出大眼望过来,加上满面的血污和扭曲的容貌,很有些形容可怖,“尊上……也是魔物,你……你就因为……喜欢他……就谋私不杀他……吗……”

    沈画道:“小韶从前没有伤害过别人,后来犯错也受到了惩罚,如今也没有做伤天害理之事,我为什么要杀他?”

    拔舌哈哈大笑,喉头的血腥呛得他难受:“伤天害理?谁……谁规定的天?谁规定的……理?还不……还不都是你们……这些人!”

    “你们……凭什么……把我们称作……邪恶,称作……魔物……就因为我们……吃你们的肉?喝你们的血?那……那你们不是也吃……其他动物的肉……喝其他……动物的血?你们可以把那些鸡狗当作食物……凭什么……凭什么我们魔族不能……吃你们的肉,喝……和你们的血……”

    “这……这世上……强者为尊……你们比我们强,就能随随便便……将我们打入地底,把我们定为邪恶。那……那我们反抗……有什么……不对……”

    “我们……也可以将你们……定为异端……圈养……成食物,就像……你们对……猪鸡做的那样……”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凭什么……”

    沈画忽然道:“你有什么不甘心?你自己也说强者为尊,既然没有打过我们,那么你们永远是邪恶。”

    拔舌忽然噎住,它笑一笑,艰难地执着洛九韶道:“那,那他……也是吗……”

    洛九韶看过来。

    沈画没有看他,反倒笑道:“强者为尊,我虽不才,也就只差一步成圣,这下界也就只有我是最强。他的安危我能负责,他的行为我能制止,我能保证他堕入魔道也不会站在修者的对立面上,那他就永远不是邪恶。”

    拔舌听闻此言大笑:“好啊,好啊,不愧是……重华仙君。”语罢,它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来:“可惜,这下界,也要不存在了呢。”

    ☆、乱世(十九)

    远处的众人听不见这边的对话, 沈画和洛九韶也都没有开口。

    拔舌继续道:“万年以前……你借天雷……除掉魔君,大乘镜的雷劫……果然……不同凡响。我这躲在角落里的……小喽啰也……也身受重伤。后来我吞吃了……一群魔物,才勉强……爬到了昆仑山脉的后山……躲避,结果……就看到了一样东西……”

    沈画神色一变。

    “轮回盘……掌管这下界的轮回。我在上面……动了一点小手脚, 那盘子上……就裂了个缝隙。这万年以来……下界的灵气……日渐稀薄, 你们连个……化神期的都接不上……到时便是我们魔物为尊……”拔舌嘴角一咧, 配上它的突出大眼和满面的鲜血显得极其扭曲,“我本来……并不想毁掉这个下界的,可惜……你们那个……过来封阵的老头……倒挺有一手,惹得九婴发怒……叫那个……蠢货……毁了后山。”

    拔舌笑, 笑声里一股大仇得报的快意:“我活不了,你们谁都别想……”它话还未完, 一道寒光直插在它脖颈上。

    沈画拔出探渊。

    洛九韶道:“他没有说谎。”

    沈画道:“我知道。”

    洛九韶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沈画看了一眼身后,道:“先将他们送回伽蓝寺去。”

    就此决定后,两人带着其余众人回伽蓝寺。

    准备离地而去前,尽管沈画早已可以御空飞行, 洛九韶却仍是从身后揽住他的腰,一双眼睛殷殷地看着对方。沈画也没有拒绝,而是随着他上了飞剑,末了还回头笑着摸了摸洛九韶的脸颊。

    钟泽感觉最近牙疼的次数有点多。身后众人眼观鼻鼻观心。

    等到踏入南苑山脉的地界时,头一个迎出来的是孟清。

    他一双眼睛在回来的人当中扫了一圈, 当下脸就白了:“李岚她……”

    钟泽一看他面色不好,当即捉住对方道:“我们进屋说。”语罢,他还瞟了一眼陈升, 示意他跟上。

    陈升连忙拽住孟清另一边道:“你别着急,我们给你说。”

    三人一同进了一旁的房间。沈画和洛九韶到了伽蓝寺庇护的区域内也放松下来,开始坐下来打坐调养。倒是跟随回来的其余众人还没从自己身边竟然有如此传奇人物,以及宏伟壮阔的打斗场面中脱离出来,开始私下里小声讨论起来。

    一旁留守伽蓝寺的诸位弟子精力充沛,都悄悄竖起耳朵倾听。等他们听到谈话内容时,整张嘴张的都能塞下一个鸡蛋。有人大着胆上前询问,那最先开始说话的人悄悄瞅了一眼正在打坐的沈画和洛九韶,见两人都没有出声打断的意思,便放心地说起话来。

    于是,原本只是小声的讨论,渐渐发展成一片窃窃私语,时不时夹杂有惊呼赞叹和羡慕崇拜之声。再过了没多久,连膳食堂过来送饭的小沙弥都知道这伽蓝寺内坐着上古的重华仙君和魔君了。

    陈升他们从房间里出来时,就听见一个昆仑宗弟子道:“你是不知道,当时我们沈师兄,连续剑光换长剑,长剑换剑光,期间引天雷无数次,生生将那九婴老贼的八个蛇头硬是切下去五个!”

    不知什么时候到场的普惠竟然一改往日冷淡的神情,双手合十,似乎颇有些兴致道:“黑云之下,高空之中,沈施主白衣黑发,剑挑雷电,必定是好一番美景。”末了又喃喃道:“可惜我竟不在场。”

    另一位寒山剑派的筑基期弟子激昂开口道:“是啊!仙君神情清冷,气质出尘,在漫天雷光中依然面不改色,手起剑落又是三个蛇头。难怪万年以前昆仑宗的洛道友一见倾心二见倾情,自此心生业障,铸下大错。”

    普惠道:“阿弥陀佛。”

    那昆仑宗弟子又接过话头道:“好在今生两人又托生到了一块,这可真冥冥之中,命中注定,天道要为这二位圆一段情。这不,这两位自小青梅竹马,早就心意互通,情谊相许,从前在我昆仑宗就时常形影不离,眉目传情,叫我等无人相伴之人时常心生酸楚,暗自落泪。”

    那寒山剑派的筑基期弟子道:“好一段感人肺腑的感情!好一场旷世绝恋!”

    钟泽:“……”

    陈升:“……”

    刚得知所有真相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的孟清:“……”

    沈画咳了一声。

    那两位沉浸在剑挑雷电的美景和感人肺腑的旷世绝恋中的弟子这才惊觉正主的存在,连忙住口眼观鼻鼻观心。

    沈画听着这些话心里面很是害羞,他虽然从不吝于与洛九韶公开显示感情的良好,但是被人这样拿到台面上来说还是让他感到有些难言的羞耻。不过一旁的洛九韶却一直翘着嘴角,饶有兴味地听着。沈画本来就对他十分顺从,体内昆山玉碎记忆恢复后又对他心存愧疚,因此也就一直没有出声阻止,让对方听了个尽兴。

    好在孟清他们这时候出来了,他终于有理由正大光明地打断了。

    沈画咳过之后,便将拔舌所言告知了众人。

    原先面上还残有兴奋之色的众人这一下都神情凝重起来。

    钟泽道:“轮回盘碎了会怎样?”

    沈画道:“轮回盘掌管下界轮回,倘使轮回盘毁坏,这下界的轮回就会被破坏。万物生长,繁荣,枯萎,新生都会被极大影响,下界很有可能因此覆灭。”

    陈升道:“这么严重?那有什么方法可以补救吗?我们可以帮上什么忙吗?总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吧。”

    沈画道:“我目前的想法是,我和洛九韶先去昆仑宗看一看,去看看轮回盘的情况。如果无法补救,我们可能就需要去上界一趟了。”

    陈升疑惑道:“去上界?你们怎么去?沈画你现在还可以飞升吗?”

    沈画摇头道:“我们去青州,找重明鸟。”

    当日,沈画和洛九韶启程去了昆仑。

    两人站在飞剑之上,望着那曾见过的熟悉的景致。曾经的良田千里现在已是一片杂草荒芜,曾经的集市村庄现在已是荒无人烟,倒是那青山还绿,水自长流。

    等到了昆仑宗门前,两人降下飞剑。那高大的山门已经坍塌,苍劲有力的昆仑宗三字已经蒙上厚厚的灰尘,断壁残垣间生出星星点点的杂草,不时有窸窸窣窣的虫子爬来爬去。

    沈画叹道:“我记得半年前我们曾从这里出来,往琼州那边去。”

    洛九韶道:“是啊,那时我还跟你说,每次踏出山门回望时,我都有种熟悉感。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从前我跑下青云梯后回望时太绝望,以至于换了个身子还这样念念不忘。”

    沈画垂着鸦羽般的睫毛轻声道:“那时候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总把你当做小孩子。其实我知道你对我是那种想法后,我竟然觉得如果是你好像也不难接受。若是我能早点发现你的心情,也许你就不必遭此一劫。”

    洛九韶握住他垂在身侧的纤细的手腕往前走道:“根本就不是你的错,只能说造化弄人。况且重来一遭也未必不好,我不是天生魔胎,就也有了人该有的七情六欲,复杂心思,就能够体贴你,爱护你,照顾你。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只能叫你一味地包容我,让你费尽心力。”

    沈画轻轻笑道:“你的嘴真甜,这么一说,我就觉得现在也挺好的了。”

    洛九韶道:“我的嘴再甜,不也都是说给你听。况且,我的嘴哪有你的甜。”

    沈画斜了他一眼,却又忍不住笑起来。

    洛九韶道:“笑什么?”

    沈画道:“笑你,我觉得还是以前的你可爱,那时候小小的一个胖娃娃看着我,什么都要我教,什么都要我管,犯一点错就委委屈屈地看着我,叫人心都化了。哪像现在这样,油嘴滑舌。”

    洛九韶不置可否,凑过去从身后抱住沈画道:“我哪里油嘴滑舌,明明说的都是实话。而且那么小有什么好,跟你在一起只可能成为亲人,成不了道侣。况且我长不大,你这里谁来满足?”他说着,还挺了挺胯。

    沈画懒得理他,道:“放手。”

    洛九韶紧紧抱住:“不放,就不放。”

    沈画被他缠住,无奈笑道:“你这样我怎么走路?”

    洛九韶道:“就这样慢慢走,抱着走。反正也没几步路,你让我抱抱又怎么了?”

    沈画无奈,只好任他去了,只当自己背了一个大号的奶娃娃。

    两人耳鬓厮磨一样走了好一阵,终于走到原先后山的位置。沈画看着一地的灰尘碎石,虽然明知希望渺茫,还是先施了一个清洁术。

    表层的浮土灰尘被很快除去,只剩一地碎石。

    没有更好的办法,两人只能运用神识搜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