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玟玉终是留在了王府, 从他知道顾律修的目标是自己开始, 就知道这一天怎么都躲不过的。

    萧玟玉连着几日病恹恹, 没怎么休息好，也没怎么吃好，跟顾律修大吵一架后, 浑身都冒冷汗。

    顾律修不敢跟他再吵, 见萧玟玉不说话了，就赶紧找人去请太医, 再要下人进来伺候他擦身换衣。

    萧玟玉浑身力气被抽空，顾律修一走, 悬着的心飞速下落, 架不住疲倦的侵蚀, 衣服还没换好他就睡过去了。

    顾律修回来见萧玟玉紧闭双眼，还以为他是昏过去了，内心顿时满是自责懊恼。等太医终于到了，急急地拖着去看，结果太医道, 只是睡着了。

    顾律修再问：“人到底怎么样？”

    太医说的话竟同那日萧鸣鹤跟顾律修说的差不多, 说这身体只能靠慢慢调理保养，宜静养，不宜再习武。

    顾律修一听不宜习武就急了，虽然萧玟玉又在这件事情上骗了他, 可萧玟玉还有武功对他而言其实是个好消息。至少武功再慢慢练就好了, 但太医这么一句, 顾律修的心又凉半截：“不宜习武是什么意思？”

    “六脉有伤，怕是先前习武急于求成而留下的。而且从脉象来看，还偶有复伤，这需得痊愈了才好，否则对身子伤害太大。”

    顾律修想也是，若萧玟玉知道自己还能练武，肯定巴不得快点恢复先前的功力，这倒符合他的脾性。但一想到萧玟玉急于求成却反伤自己，这又让顾律修非常自责。好好的一个人，都是因为自己的错，才变成这样了。

    顾律修又问了许多平时该注意哪些地方，该吃什么补好，该怎么休息好，管家在他一旁，眼明手快地将太医的话都记了下来。

    而萧玟玉这一觉却睡得非常沉。

    这段时间他食欲不振夜不能寐，又病着拖着，整个人都十分乏塞郁结。

    与顾律修大吵大闹一顿，虽耗精费血，身体的力气像是完全被抽空了，但睡得反而更好。

    醒来的时候不仅身体的疲惫沉重感消散了大半，头终于轻便了些，精神也好了，萧玟玉甚至觉得自己还能跟顾律修再吵一架。

    就一点，他实在饿，饿得烧心。

    有下人时刻守在他身边，就等他醒。见他醒了，一个赶忙去通知顾律修，一个连忙上去伺候服侍。

    萧玟玉道：“……快拿点吃的来。”

    就怕萧玟玉醒来会饿，食物早已有现成的备下。萧玟玉喝了几口粥，只觉索然无味又放下了。倒是加了芋头的糖水，他吃下了一整碗。

    胃里有了东西，身子才渐渐安稳下来，手脚也有了力气。

    可就是胸口处还闷闷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

    萧玟玉咳了几下，也不见得舒服，倒扯着了似的开始疼。

    他伸手揉揉，顾律修正好进来，看到萧玟玉坐起在床上，连忙走了过去：“玉儿，你醒了？”

    萧玟玉看到顾律修就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开口，喉头涌上一股甜腥味，竟吐出了一口血来。

    这口血出来，萧玟玉终于觉得浑身的气通畅了，胸口也不堵了，呼吸都舒服了。

    就是急坏了顾律修，哪有人吐血后反而还舒服的道理，他怕萧玟玉的病情只是更加重了，连忙找人去请太医。

    萧玟玉看顾律修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他刺刺冷冷地开口：“……我吐血，你找什么急？昨儿可是你说的，我要真气死自己，你反还干净的？”

    顾律修不敢再惹他了，萧玟玉真要出点什么事，那简直是要他的命。顾律修在萧玟玉床边坐下，本想摸摸萧玟玉的手，但最后仍收了回去：“……又只跟我记仇，我还说你是我的命根子，你怎么不听？”

    萧玟玉哼了一声，无比讽刺地说着：“我听了，可你做到了吗。没见过有谁这么对待命根子的。”

    “……”顾律修没法还嘴，萧玟玉这本旧账就算翻上一辈子，他也只有这样闷声不吭的。

    萧玟玉再道一句：“再者，好听的话不见得做到，狠了心的事倒是不说都要做到。这做起来的事可比说出来的话要人记忆深刻多了。”

    还好太医很快就到，他们之间不用就这笔旧账再继续。顾律修忙站了起来，要太医给萧玟玉诊脉。谁知这会儿萧玟玉就不配合了，大喊着要太医滚出去，脾气说变坏就变坏，凶得太医都不敢靠近。

    顾律修只想把萧玟玉捆扎实了逼着让太医看看，可昨天太医才说了这个人要静养，不能大动肝火，否则伤心伤肺，再看地上那口血，顾律修真是肉都疼。只好先叫太医出去了，自己单独留下来说好话：“……你说你要怎样，你便是心里怨恨我，也犯不着折磨自己啊。”

    “你明知故问。”萧玟玉抬眼看着顾律修，“你把我师兄放了。”

    “……我原先并没打算要你师兄的命，我答应过你的事情，我自会做到，不会真要你师兄死。但我原先也真打算废他条胳膊手臂的，要他知道，跟我作对是什么下场……”见萧玟玉的脸色立刻变得不好起来，顾律修忙道，“不过现在，只要你把病养好，乖乖听话，我就把你师兄安然无恙地从牢里提出来。”

    萧玟玉又不傻，顾律修这句话的重点并不在于把病养好，而在于后面的乖乖听话。他知道现在自己没有办法，更不能去质疑顾律修。鬼知道他要是质疑一句顾律修的话是否可信，顾律修会不会就干脆破罐破摔真要萧鸣鹤死了。

    心里留有这层顾虑，萧玟玉一时三刻只是沉默，没有说话。

    顾律修大概察觉到了萧玟玉对自己的不信任，这让他心里有些难受——虽然也知是自己导致了这样的结果，可他如今在萧玟玉面前除了萧鸣鹤以外便再无其他筹码，一旦萧玟玉认定自己彻底失去信用，那怕是萧鸣鹤都威胁不了他了。

    顾律修咬咬牙，似乎有些不情愿地道：“……十五天，最多十五天，我就把你师兄从牢里提出来……”

    萧玟玉看了他一眼：“……十五天？”

    “我说了，这回对你师兄发难的人是皇上。”

    “皇上好好的为什么要发难我师兄？”

    顾律修当然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思索了一下还是没告诉萧玟玉，毕竟这由头说出去都怪尴尬的，要让萧玟玉知道顾律奕对他师兄有意，还不知他会是什么反应，说不定连自己都被波及：“他是皇上，谁能揣测透他的心思？更何况这回……”

    “这回什么？”

    “……皇上太喜欢你师兄了，恩宠招致不少流言蜚语，眼下太后都知晓了，这回就是因为太后也向皇上施加了压力，所以才变得难办。现在皇上就算现在想要你师兄出来，也不能为了你师兄断断然伤了母子之情。”

    “……”

    “所以不得不多需要一些时间，至少等你师兄不那么招人注意了，等流言平息些，才好要他出来。”

    “……那你保证，最多十五天。”

    顾律修看着他：“那你也保证，这十五天，乖乖听我的话。”

    “……”这交易显然是不公平的，可萧玟玉并没有第二个选择。他盯着顾律修许久，不断告诉自己，怕什么呢，顾律修还能对自己做什么呢，至多也就这十五天里被他限在王府里不能出去罢了。眼下自己身子还病着，顾律修难道还逼着一个病人侍寝么。最后萧玟玉终于松口，“好，我答应你。”

    顾律修满意地笑了，但还有些压着，似乎不敢把心头的喜悦全部展示出来：“你放心，十五天后，我就要你师兄来见你。”

    ——

    十五天，十五天。

    这十五天，顾律修到底要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萧玟玉不得不防，毕竟他是被困在了王府。自己出不去，外面的消息也进不来。

    可一两天过去，他发现自己只是被限制在了长竹院，而顾律修并没有对他做什么——顾律修甚至还有点忙，忙到萧玟玉根本见不到他面。

    萧玟玉只有在下人的口中听到他。这药是王爷叮嘱了要看着叶大人喝下去的。这点心是王爷嘱咐了特意要叶大人吃的。这个点王爷吩咐了奴才们要伺候着叶大人小憩休息了的。

    不仅如此，顾律修还特别君子。将床让给他了不说，一星半点逾越之举都没有，自己每晚就睡在外间的榻上。头一晚萧玟玉还疑惑顾律修是准备搞什么鬼，可那晚他真倦了，后来睡了过去，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第二晚萧玟玉不敢睡太沉了，他不信顾律修真一点动静都没。

    结果顾律修也只是在半夜进来看看他而已。

    那样轻手轻脚地进来，坐在他床边，静静地看着他。萧玟玉不想理顾律修，只有装睡。可顾律修迟迟不走，就坐在那里。萧玟玉装睡都装不下去，心火渐渐旺了起来，正好抬起一脚踹在顾律修肚子上：“滚出去！”

    顾律修没料到萧玟玉会突然踹他一脚，还是没什么防御的肚子。但他并不敢说什么，只是讲一句：“……我就想，看看你睡得好不好罢了……”

    萧玟玉又是一脚：“你滚出去我就睡得好了！”

    顾律修竟然也没再说什么。挨了萧玟玉两脚，被萧玟玉吼了两次滚，他还真就这么出去了。

    可顾律修越是这样守规矩，萧玟玉心里就越是不安。

    他不会觉得顾律修是在变好，他只觉得这是风雨来前的宁静。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五日，到第六日，整个王府气氛的突然变得有些喜气起来。虽然萧玟玉被限制在长竹院不能出去，可进出往来的下人们，个个都忙忙碌碌且面带喜色。

    管家更是亲自带着从宫里来的秀女给他量身，说王爷吩咐了，给叶大人做两身新衣裳。

    萧玟玉只觉奇怪，好好的为什么要做新衣裳。

    可管家老奸巨猾，任凭萧玟玉怎么旁击侧敲，都不能从他嘴里掏出一丝情报来。

    萧玟玉再忍不住下去，他一定要知道顾律修在搞什么鬼。

    然而顾律修一日忙过一日，这两日连白天都见不到他一面。晚上萧玟玉在内屋他在外屋，因为顾律修没有再在晚上偷偷进去看他，以至于他连顾律修到底是什么时候睡下了什么时候又起来了都不知道。

    直觉告诉萧玟玉，顾律修一定背着自己在搞鬼，而且搞鬼的内容肯定涉及到自己。

    与其到最后被动再被告知顾律修到底要做什么，他宁可自己主动去问清楚了，省得被吊着难受。

    可白天也不见得顾律修在长竹院，去哪里了都不叫人知道。萧玟玉没那么耐心再等，只想从长竹里院出去。

    但是看守的侍卫严格恪守着顾律修交代的命令，并不肯让萧玟玉出去。萧玟玉才不管侍卫说什么，不让他出去，他就直接动手了。

    侍卫又不敢跟萧玟玉动手，只好分了个人赶紧去通知顾律修，所以等顾律修赶到的时候，已有三个侍卫被萧玟玉打伤，而萧玟玉自己也累得气喘吁吁。

    顾律修一看就头疼。叫人带侍卫下去看伤后，自己去哄萧玟玉，扶着他回房间，语气无比温柔：“……你生气，砸东西打人都使得，只何苦把自己累成这样。不过才好了些，你又开始折腾自己了。”

    萧玟玉懒得跟他扯有的没的，现在顾律修嘴里一句哄人的话他都不愿意听。他只问：“你这几日在忙些什么？”

    顾律修一时没答上来。

    这更证实了萧玟玉的心中所想，顾律修肯定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我瞧着下人们来往都是满脸喜气的，王府里是发生什么好事了，你说出来，让我也喜庆喜庆？”

    进了房间，顾律修挥退了所有下人，等只剩他们两个了以后，他才慢慢道：“……原本这事，打算过两日再告诉你的，不过眼下你既问了，我就跟你直说了。”

    萧玟玉盯着顾律修，意为要他说下去。

    顾律修清了清嗓子，不让萧玟玉察觉说这话时其实自己也有些紧张：“七日后，皇上将下圣旨，册封你为君候……那天，也就是我们大婚之日……”

    萧玟玉一下还没明白过来顾律修的话，等他发现顾律修就是认真的以后，眼睛都直了。大概是觉得顾律修的做法太过荒诞疯狂，萧玟玉反而冷静，这回到没有气急攻心，他都不觉得有气，只想笑：“……你可别做梦！”

    顾律修一副铁了心的模样，开口说了四个字：“乖乖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