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律修好几天以后才察觉到, 在自己将承诺的字据给了萧玟玉后, 萧玟玉对他的态度，似乎明显急速冷淡了下去。

    多次去请是拒绝, 自己去过一次萧玟玉也不肯见。

    只是他被萧玟玉给予的美好击昏了头，人是在给他闭门羹吃他都没有察觉。再加上他的确忙, 忙到只有思念萧玟玉的时间, 并没有再去深入思考萧玟玉这样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的空闲。

    当初萧玟玉离开王府，除了那块帕子是被他带在身上以外，其他什么东西都没带。就连顾律修同帕子一起送给他的那个香囊，也只是被放在房间的盒子里, 并没有带在身上。

    顾律修最思念萧玟玉那段时间，这个香囊他日日戴在身上——明明最初是要送给萧玟玉的东西，最后却成了他用来慰藉相思的。

    但后来不知怎么的, 香囊就丢了。

    顾律修因此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就怕萧玟玉跟这个香囊一样，丢了就再找不回来。

    不可思议的是, 在萧玟玉回到他身边后，香囊竟然也回来了。

    顾律修是在书房找书信。在架子那儿翻找的时候大概晃动到了上排架子，那香囊竟就从上面掉了下来, 落在他的头上。

    命中注定，顾律修想, 这肯定就是命中注定, 曾经失而复得的东西, 一件一件地都回来了。

    该将这个香囊再给萧玟玉才是。

    ——也就是这个时候, 顾律修才意识到，上次他见到萧玟玉，还是他给萧玟玉立字据的那天。

    这对顾律修而言绝非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心里隐隐约约有些怀疑——莫非他对我服软，向我提这提那，只是为了从我地方讨一张护身符给他师兄？

    但哪怕是真的，在不得到萧玟玉亲口承认前，顾律修并不愿意相信。毕竟这对他未免太残忍了些，他等萧玟玉等了三年，以为一切尘埃好不容易落定的时候，再告诉他原来一切却是萧玟玉设下的圈套陷阱……他如何接受？他绝对不会接受。

    ——

    萧玟玉在自己的小宅邸里。

    许是压在心里最大的那块石头已经落地，这几日他的心情是很不错的。已经懒得打发顾律修派来的下人，就算说话也都是冷冷冰冰的。

    萧鸣鹤最近正在计划将横在他们中间的两间宅屋都买下来，再偷偷从里面打通了。这样一来，他们仍能算住在一起，平日里来去看管也依旧方便。

    萧玟玉就在考虑真通了以后，这两个屋子该拿来什么用。

    他其实很喜欢池塘，贤亲王府里的一个锦鲤池他就很喜欢，可他自己的宅邸太小，别说没有池塘了，连院子都小气巴巴的，如真有了多余的地，他一定要挖一个池塘出来才行。

    除了池塘，还有练功房，他的功力才恢复这么点，得趁着夏天身子受得住时抓紧练。也许这样，冬天还能更好过一点。

    萧玟玉还没决定将来自己要去哪里。京城是不会待的，待在这里定日日要受顾律修骚扰。本想着就躲在灵幽庄一辈子算了，可他不能暴露灵幽庄，暴露叶绮灵。也想过要不同萧鸣鹤一样四海大地自由游历一番，遗憾的是身体又不允许。

    将来到底该如何，他自己也不能决定。

    所以还是将眼下能做的事情先做好罢，他轻松地想着，譬如池塘旁边要再搭个秋千架子才行，最好跟灵幽庄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他趴在案前想着描着，伺候他的下人突然急匆匆地跑过来说：“……大人，有贵客……”

    萧玟玉看下人紧张的模样第一反应是顾律修来了，可再一想，下人也不会称呼顾律修为贵客：“慌什么，我出去看看。”

    萧玟玉从容踏出书房，但看到站在院前的人是谁后，立刻就不淡定了。

    竟然是乔装打扮后的顾嫣然。

    倒把这个小公主完全给忘了，可萧玟玉怎么都想不到她竟会自己上门。要知公主私自出宫是多大的罪过，顾嫣然这是不要命了吗，竟敢出宫来找他。

    萧玟玉连忙拉了顾嫣然进书房，随后将门关紧：“……公主，你怎么……”

    只是萧玟玉话未说完，顾嫣然就扑进了他的怀里：“……我听说你被皇帝哥哥下狱了，我好担心你，你再也不进宫，我怎么都等不到你……”

    “……”萧玟玉一时无言。本以为这个小公主年纪小就胆子小，没想到他们顾家人都是这么个脾性，又霸道又执着的。原先以为这个栖霞公主好把握些，如今看来，真不愧是顾律修的妹妹，身上流着真是同一条血脉。

    对这个公主，萧玟玉是有些愧疚心的。毕竟她年纪小，自己一开始也只是利用她稳住萧鸣鹤。而这段时间他忙着对付顾律修，完全将这个小公主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可谁知，小公主竟对他钟情到这种地步。

    “……公主，我没事，倒是公主你，快回去吧，要是被宫人发现你私自出宫了，后果不堪设想……”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顾嫣然倔倔地道，“我会去求皇兄将我赐婚于你，我会保护你的，你做我的驸马吧！”

    “……”先前他还真是一点都没发现，这些个顾家皇族中人，是不是都这般强硬的？

    见萧玟玉有所犹豫，顾嫣然又道：“……怎么，你还不愿意吗？你还不愿意娶我是吗？”

    “……公主金枝玉叶，而下官出身草莽……如何敢高攀？”

    “你只说你心里有没有我，若你心里有我，天地又有何惧，出身又算得什么，自古是为下嫁的公主有多少，偏我就不成了吗？”

    “……”萧玟玉感觉头都痛了起来。

    可此时此刻还是将顾嫣然劝回去要紧，他习惯性地想要先哄，结果门外下人又道：“大人，贤亲……”

    萧玟玉猛地打断，他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瞎囔囔什么！”然有一计又很快上了他的心头，他道，“不管是谁来了，你只告诉他，我在会很重要的客人，谁都比不上这位贵客，原话告诉他，让他在门口等着就是了!”

    “这……”对方可是贤亲王，再给这下人三个胆子他都不敢这么说。

    “听不到我说什么了吗！还不快去！”

    “是……”

    等下人走远了，萧玟玉再对顾嫣然道：“公主，我这儿来人多，你不安全，还是先回宫吧。”

    顾嫣然还不肯：“我若无做好最坏打算，哪里会出来，你只管告诉我你的想法……可若你心里无我，不愿意娶我，先前又何苦来接近讨好我？”

    “……公主，这……”

    “好与否，你给我句明白话……”顾嫣然巴巴地看着他，“你成了驸马，便是皇上的妹婿，皇上不会再为难你的……”

    只是萧玟玉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书房门就被狠狠踹开。

    萧玟玉毫不意外，可顾嫣然明显被吓了一跳，等她看清来得人是谁后，更是整张脸都吓得惨白。

    来的正是顾律修。

    顾律修听到下人的传话，登时就冒火，其实那时他已经进来了，只是意思意思才叫下人去通知萧玟玉一声，只是没料到会得到下人那番话。

    这让顾律修本就因疑惑而上下不定的心立刻炸了。他倒要看看什么人面子这么大，比他还大。

    挥开下人，顾律修就进去了。

    可打开门看到萧玟玉跟一个女子暧昧不清地靠在一起时，他的脑子瞬间都只有空白了。

    他看了很久才慢慢回忆起来，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他们最小的妹妹，顾嫣然。

    虽一年之中也就与顾嫣然只见那么一两面，但有多少兄弟姐妹，顾律修都记在心上。那片刻他只觉得很荒唐，一个尚未及笄的公主，竟然敢私自离宫，还与男子独处一室……是了，他们正是独处一室，顾律修的眼神都带上了杀意，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若是他再晚些来，萧玟玉会跟顾嫣然发生什么？

    面对顾律修，顾嫣然完全没了刚才那番质问萧玟玉的气势，她哪里能料到在这里会遇上顾律修，眼下身子都开始颤抖。

    萧玟玉不动声色地将顾嫣然护到自己身后，面色冷淡地问道：“贤亲王怎突然大驾光临？”

    这个明显保护偏袒顾嫣然的动作对顾律修而言是如此刺眼。他瞪了萧玟玉一眼，却是对顾嫣然说道：“嫣然，你好大的胆子，身为公主，竟敢擅自离宫。”

    萧玟玉抢在顾嫣然开口之前先道：“王爷说笑了，这哪里有公主？”

    “你身后是谁？”

    “是我一个小妹妹罢了，今儿不过来看看我。”

    顾律修都要给气笑了，向前几步就把顾嫣然拉了出来：“你妹妹？”他看着顾嫣然，面色宛如恶鬼，“你是他什么小妹妹，不妨跟我说说？”

    顾嫣然都不敢去看顾律修，只低着头：“……皇兄……”

    萧玟玉道：“王爷何必如此……”

    “我何必如此？！”顾律修盯着萧玟玉，眼眶赤红，“如此为何此？！你们又是何此？！”

    顾嫣然到底年纪小，顾律修的面色太过吓人，她都快哭了，却还是倔着说：“……皇兄，今日是我擅自离宫，与叶大人无关，皇兄要罚便罚我吧……”

    “皇室公主，私自出宫！要是被人传出去，整个皇家都要为你蒙羞！我自然是会罚你，我会狠狠地罚你！”顾律修今儿是带了人来的，一下子就把顾嫣然拉到门外交给手下，“把公主送去王府，再派人传话去宫里，就说今日公主是承太妃之义去了王府，晚些时候本王会亲自送公主回去！”

    手下看到一位公主竟然被王爷从萧玟玉的书房里拉出来，顿时面面相觑，但到底是顾律修的手下，立刻道：“是，属下明白。”

    小小的书房，此时只剩了顾律修跟萧玟玉两个人。

    萧玟玉如今是真的毫无惧色，面对周身气场骇人的顾律修，他心跳如常，一丝紧张都没有。

    顾律修缓缓转身，双眼已充满了危险：“……你与嫣然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她为什么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找你？”

    萧玟玉看到顾律修宛如一只想要竭尽全力保持住最后一丝骄傲的颓兽，心中竟升起了一种异样的快感，虽然这快意之感莫名牵动着他的心脏有些作疼，可此时此刻，他很想就这样将顾律修的最后一丝骄傲都踏碎了。他开口：“先前王爷问我，安置好师兄跟缀锦阁后，自己打算如何……王爷还记得吗？”

    顾律修自然记得，他示意萧玟玉说下去。

    于是萧玟玉就残忍地说了下去：“我打算，高攀娶公主，做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