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卧虎藏龙

字数:7426   加入书签

A+A-
御宅书屋备用网站

    自出桃源谷,柳然养尊处优,鲜少与人交手。兵刃相交的刺激会让柳然心潮澎湃,他迫不及待地要与真正的高手过招。方蝶仙在他眼中显然不够斤两,在这状元会中,只有席紫俊一人能入他的眼。

    席紫俊也是心高气傲,见柳然手上没有兵刃,也将飞虹剑还了冯笑生。

    柳然负手而立,边观察席紫俊,边在心中计算:幻风剑法中有几式是空展拳脚,方才用过的半式“幻化成风”已是至极,如此不能再用,以防眼睛毒的能参出他招式的路数。看来只好另用他招,随机应变。

    这时,柳然灵机一动,眼中精光一闪,席紫俊也猛然昂首,二人应时而动,正面交锋。

    席紫俊灵巧俯身,以右脚为轴,左脚闪电侧踢画弧。柳然提气空翻躲过,还未落地,便推出真气,直攻席紫俊背心。席紫俊临危不乱,摇身躲过。

    正当柳然要发难时,席紫俊却鬼魅般凭空消失。席紫俊用的竟是柳然方才的招式。场上忽然爆出炸响,众人错愕万千,喝彩连连。

    柳然沉稳如初,冷静判断。突然,一阵烈风袭来,柳然心道“来了”,然后插手下压,挡住席紫俊自下而上的飞身一脚。席紫俊继续发难,旋身用未被治住的右脚直袭柳然头部。柳然反应极快,侧头躲过,腾出一只手握住席紫俊右腿,然后陡然发力一转。照刚才治住方蝶仙的力道,这一击要让柳然得逞,席紫俊地双腿怕就废了,席紫俊机警应变,随着柳然发力方向旋身,甩开柳然落到台上。

    二人方一分开,喘气的功夫都没有,又同时发招。席紫俊以快逼人,飞速走出灵蛇步法,纯凭走位,逼得柳然频频变招。柳然也毫不示弱,同样快如惊雷,以八卦推手顶过席紫俊紧逼,并一刻也不分心地寻找席紫俊的漏洞。

    这时,柳然鹰目骤聚,轻哼一声,右手竖起双指,侧身探手绕过席紫俊,翻手,回力对准席紫俊风池穴点下。

    席紫俊目光如距,抬手去挡,格开柳然,却还是被柳然扫到风池穴。看似只是轻擦,可席紫俊面色剧变,脸上血气一冲,嘴角便涌出一口血。

    这一击虽诡异,却着实精彩,看台上的观者纷纷拍手叫好。

    西厢里,冯笑生、方蝶仙大惊失色,冯笑生更是关切地大呼出声。

    南宫逸陵皱紧眉,问南宫晓道:“老四,你精通拳脚,可能看出他这一招是甚么名堂?”

    南宫晓摇头道:“没有哪个外家功夫能不接触就重创敌人的,除非是……”

    “除非是灌了内力!”梁子澶接道。

    “那岂不成了‘清流引’了?”南宫晓惊道,“传言是由寰溯山庄的‘尚清决’演化而来,流云阁的少阁主怎会用寰溯山庄的功夫?”

    演武台上,席紫俊一股傲气地擦掉嘴角血渍,淡然道:“以气凝剑!”以气凝剑,化虚为实,以气剑攻击。施用者若无深厚内力,绝做不到化气为剑。

    众人皆以为这一战已达高潮,好戏便要开场了,这时,席紫俊昂首,冷目盯着柳然,抚平衣角,一拱手,竟退下了演武台,径直出了状元楼。

    登时一片哗然,这算是席紫俊弃权?

    见席紫俊走了,方蝶仙就全无兴味,对冯笑生一挥手,一个翻身跳窗出去。冯笑生一头雾水,因习惯席紫俊这个脾气也就没追出去。

    谁知,此时寒箫走下楼梯,站到柳然身旁,柳然会心一笑,与她一同出了状元楼。

    方一出门,阿棠和绿仪就迎了上来,阿棠从寒箫手里接过韶华斩,护食般地抱着。

    柳然与寒箫走在前面,阿棠、绿仪并肩跟在后面。阿棠支吾着问道:“主子不是赢了,怎么不赛了?”

    柳然挥着扇子道:“正主都走了,还有甚么意思?”

    “没懂。”阿棠挠着头傻笑着低声嘟囔。

    柳然心情不赖,又看着阿棠抱着韶华斩的样子好笑,遂道:“阿棠呀阿棠,那剑是个死物,怎好似比你的命还要紧?”

    阿棠是个实在人,立刻认真道:“这是阁主赐主子的宝物,当真比阿棠的命要紧!”

    柳然拿扇子敲一下阿棠的肩,戏道:“那以后它就归你管了,你可要看好。”

    阿棠狠狠地点了头,绿仪让他逗得掩起面忍着笑。

    柳然玩笑过了,才正经对寒箫道:“原以为能看个比试切磋的热闹解闷,没曾想竟是出顶无趣的戏文。”

    寒箫没想到柳然三两下就摸清了状元会的门道,笑说:“少阁主看出来了,这不过是众星拱月,捧的不过就是场子里那几个纨绔,给他们涨涨声威罢了。”

    “倒是那个席紫俊还真有几分意思。”

    “这席紫俊藏得深,过往是属下小瞧他了。”

    “他是个什么来头?”

    寒箫垂下的眼睑一挑,道:“蜀中人士,行侠仗义,名震巴蜀。来平江不过二年,居无定所,行踪飘忽。”

    柳然眉头一皱,笑道:“仅此?你们麝香馆也有失算疏漏的时日。”

    寒箫笑而不答,又问:“少阁主打算下一步如何办?”

    柳然道:“利用南宫家暂先稳住平江。”

    寒箫领了命,心下有了盘算。

    *—————————————*

    柳然、席紫俊走后,南宫晓一直提不起兴致,就连冯笑生与南宫逸陵夺魁的激烈一战都没看进去,直到最后冯笑生大意踩出演武台而败北,他才回过神来。

    状元会一完,南宫晓便寻机先走。出了状元楼,他便直奔万利赌庄,兜里银两输个干净,手痒也解了,大骂一声“手气背”悻然打道回府。

    走至一条隐蔽小巷,巷尾有细碎脚步声,南宫晓顿时心生戒心,猛一回头,却见一个绿衣女婢缓缓走来。

    绿衣女婢在他面前停下,施上一礼,道:“南宫公子有礼。奴婢绿仪,奉流云阁幻世仙子令,请南宫公子过府一叙。”

    南宫晓怔住,脑里不争气地现出寒箫的倩影。去还是不去?南宫晓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绿仪引南宫晓上了一顶软轿,半柱□□夫到了流云阁平江分坛。南宫晓进了外厅,寒箫已在厅中等候。

    南宫晓满脸茫然,寒箫却悠然笑道:“多谢南宫公子赏光。”

    南宫晓慌乱还礼道:“仙……仙子客气。”

    婢子奉茶后全部退下,厅里只剩寒箫与南宫晓两人相对而坐。南宫晓敛目,想要四下望又怕撞上寒箫的眼眸,只蜷着腰,探着头,样子笨拙扭捏。

    寒箫淡然一笑,道:“今日冒昧请公子来,想必公子也猜得出寒箫用意。”

    南宫晓立刻傻笑道:“仙子哪的话,小可蠢笨,猜不到的。”

    “公子谦虚了。此刻没有旁人,公子不用费力掩饰。”南宫晓待要反驳,寒箫眼神直逼南宫晓,淡而利,“通宝钱庄和万利赌庄的生意可还好?”

    幽幽一句,南宫晓脸上猛地一白,然后默然低下头未作回应。

    寒箫又道:“前些日子阁子里的暗人冒昧到公子的铺子里走了一遭,算是长了些见闻。”

    南宫晓听完肩膀轻颤,忽然阴沉一笑,再一抬头,眼中竟像是注入精光,傲然立起身子,通身英朗之气,整个人脱胎换骨,斜眼一眺寒箫,道:“仙子好灵通,小可那些琐事都一清二楚。”

    寒箫上下打量了眼前男子,道:“公子坦然相对,寒箫也开门见山。流云阁并无恶意,惟期与贵府合作。”

    南宫晓立时道:“怕不是合作,是要我南宫家给流云阁卖命吧。”

    “话不可这般讲!”

    这声音听着耳熟,南宫晓猜出来人是谁,遂道:“那三姑奶奶说,怎的讲好听?”看样子,这次的会面就是南宫安宜牵的头。

    南公安宜从里间出来,从容道:“互惠互利。”

    寒箫轻轻一笑,看着南宫安宜道:“关夫人说的不错。”

    虽早已猜到南宫安宜省亲并不简单,但见她与流云阁勾结还是让南宫晓一惊,他没想到南宫安宜竟如此明目张胆。南宫安宜又何尝不是惊讶于流云阁的神通广大,南宫晓在南宫家装傻充愣了这些年,若不是听寒箫道破,她也是始料未及。

    这对姐弟在这般情境之下相见,实在讽刺。

    南宫晓暗忖,流云阁会找上他,又知道他私下开了通宝钱庄和万利赌庄,那自己要谋家产的心思肯定也藏不住。流云阁周旋于各国之间,不少官员都私下与流云阁交通,而南宫家早就是树大中空,他一直认为南宫家如果找了流云阁做靠山,那些油水足的生意往来就有了把利刃开路,必定会更加兴旺。

    思量左右,南宫晓道:“那仙子倒是说说,如何互惠互利?”

    “少阁主助公子夺得家产,顺手端了公子最看不惯的海通会。”寒箫眼波凝凝,看得南宫晓心中一颤。

    南宫晓收束心神,道:“家产予我不就是予了流云阁,这些年流云的扩张必然需要大量经费支撑,我南宫家别的不多,就是砸得起银子。至于那个倭党的海通会,见不得人的生意我看着是眼红,多少是断了我的财路,但他手底下往来的东西恐怕流云阁也是忌惮的,早晚也要清肃了。这么看来,我并未讨到好处。”

    寒箫道:“若这样一说,似乎公子并不想与流云阁结交。”

    南宫晓忙赔笑:“仙子言重了,我就说我笨嘴笨舌。为何不找大爷来谈一谈,大爷谈生意可比我在行?”语毕,又看了一眼南宫安宜,不动声色地质问她为何出卖自己一母同胞的兄长,转而扶持一个庶出的弟弟。

    南宫安宜道:“嫁为人妇,南宫家由谁当家已与我无关,我要的,只是流云阁出手化解我夫家的危机。”

    南宫晓笑道:“三姑奶奶,你是婆家出了变数,亲家老爷开罪当朝丞相,你又在老太君那寻不到援手,才要求助流云阁。我为何非要被流云阁左右?”

    寒箫眼角一倾,道:“公子的万利赌庄和府上最大的买卖,公子该一清二楚。”

    南宫晓皱起眉,沉默不语。

    寒箫眼神尖锐,直逼南宫晓,道:“贵府所开一十又八家‘仙悦居’,表面上是瓦肆,实则私下出售五石散。而公子的万利赌庄更是倒卖五石散的据点,南北交运的五石散有不小一部分是经公子的手,而其余的便是大多经南宫家之手。这些五石散供给朝廷各大官员和大宋天子,以溃大宋根基。南宫家是在办卖国之事,南宫公子,寒箫说的可对?”

    南宫晓早知他们会搬出这个,遂道:“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五石散的买卖上系朝廷重臣,下联江浙群商,背后还有人撑腰,牵一发而动全身。”

    寒箫毫不退让,虽面色和缓,却气势逼人:“如今,汉人受尽异族欺凌,卖国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若在这个档口将南宫家的勾当大白于天下,公子要如何挽回千夫所指的局势!”

    南宫晓不怒反笑,道:“你这是威胁我?”

    寒箫却道:“不是威胁,是让公子看清形势。再者说来,海通会刚巧在泉州港倒运火器给西夏人,这引了寰溯山庄的注意,使得南宫家运送五石散也有了顾忌。这几日临安城的五石散在黑市过天价,恐怕都是因为南宫家不得已斩断货运的缘故。海通会一日不除,寰溯山庄迟早会发现贵府上的买卖,届时除了流云阁,可没人保得起南宫氏一族。”

    南宫晓注视着寒箫,故作叹息道:“我在南宫家可做不得主。”

    寒箫道:“公子谋划多年了,迟早的事。”

    南宫晓又不依不饶道:“经仙子玉口一说,南宫一族倒是岌岌可危,非借流云阁之力无以自保了。如此口才,小可佩服。但我也不是个脑子不转弯的,除非,是有什么立竿见影的甜头。仙子也明白,我南宫家的人可从不做亏本买卖,也不敢有何奢望,唯一事相求。”

    寒箫看着南宫晓精明的奸商样子,淡淡笑道:“公子早想与我流云阁合作,今日的会面正和公子之意,连条件都事先备好了。既然这样,那寒箫便许给公子这事,如何?”

    南宫晓道:“是仙子许的,不是流云阁许的,那分量可不同。”

    南宫安宜笑道:“四弟当真有为商之才,这个字眼也能抠出来。”

    寒箫回眸一笑,道:“公子要寒箫代阁主许诺,寒箫也做不得主。”

    南宫晓望着寒箫,意味深长道:“小可也不得寸进尺,只求你那位少阁主一诺。仙子能代你那少阁主来谈判,想必这个权力还是有的。”

    “好,”寒箫笃定道,“公子请讲,是何事要差寒箫去办?”

    南宫晓一改玩笑的辞色,道:“请流云少阁主助我演出戏。”

    从流云阁出来,南宫晓步行回府。这一路上,南宫晓一直皱着眉。

    南宫世家的金漆大门傲然立着,南宫晓昂首望着一片金碧辉煌,嘴角噙着玩味的笑,然后低下头,换上猥猥郁郁的模样,走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