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琪昨晚睡得不好，今天一整个早上都没什么精神。三四节是英语课，他人倒是和平时一样稳稳地端坐在那里，只是老师讲课的声音徘徊在耳边，却进不到脑子里去，笔记也记得乱七八糟的。

    溜号的不只他一个，桑榆和王园欣今天也不在状态，两人头对着头藏在书堆后面说了半堂课的小话了。

    她们俩好像在争论什么，一时忘情，声音大了点。讲台上英语老师唰地回过头，目光如炬地看了过来。

    文实班的英语老师教学质量跟脾气成正比，人虽然瘦得像竹竿，嗓门却奇高。而且她说话相当刻薄，怼起人来男女不忌，能对着学生连喷半个小时不带重样的，有时候大家比起班主任，还比较怕她一点。

    纪念琪在她转头的同时不动声色地一脚踹上桑榆的椅子腿，同时伸出右手拧在了同桌程泽的大腿上。

    说小话的和打瞌睡的通通目光炯炯地坐直了身体。

    英语老师刚要发难，恰巧此时下课铃声响起，她悻悻地把教材扔在讲台上，盯了这边一眼，语气不善地说：“休息十分钟，下堂课测验，把纸笔都准备好了。”

    她走了之后，桑榆和王园欣立刻回过头来对着纪念琪双手合十：“谢神仙救命之恩。”

    程泽打着哈欠也跟着凑热闹地拜了拜，口齿不清地嘟囔着：“谢谢神仙。”

    王园欣鄙夷地看着他说：“程泽，你不会又上课睡觉了吧？你说你天天上课睡觉，然后放学再花钱补习，图什么呀？”

    程泽长得倒是一副白白净净的少爷样，只是浑身上下都仿佛写满“懒”字，整天没骨头似的，能坐着绝不站着，坐也是坐得东倒西歪的。

    他被掐了一把之后清醒了点，仿佛疯狂动物城里的树懒一样，呆滞地眨了眨眼睛，哦了一声，从桌肚里掏了掏，掏了包白色恋人出来：“感谢你们仨昨天帮我值日啊，请你们吃饼干。”

    他是个富二代，家里开家具厂，他爸小时候给人当学徒，没念到书，到了他这儿补偿心理作祟，拼了命地管他学习，从小一路花钱补习补到大，昨晚又有家教来补课，放了学就被家里派车接走了。

    程泽歪着身子一手撑着头懒洋洋地吃饼干，看纪念琪没动，伸手碰了碰他：“琪琪，吃啊。”

    纪念琪把书翻到后面看一会儿要测的单词，皱眉说：“不想吃。”

    程泽凑过来看了看他：“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纪念琪手里的笔翻了个个儿，用笔帽顶着他的额头推远了点：“吃你的吧。”

    程泽挑了下眉，伸手点了点桑榆和王园欣的肩膀，问道：“哎，我说你们俩，上课的时候在那嘀咕什么呢？吵得我觉都没睡好。”

    两个女生闻言对视了一下，王园欣到底没忍住，有点不好意思地冲着纪念琪说：“神仙，你弟弟……昨晚回去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啊？”

    纪念琪眼皮轻轻动了动，反问道：“说什么？”

    “就是……潘思颖啊，他怎么说？”

    纪念琪不解地抬眼看向她问：“潘思颖是谁？”

    程泽一手举着饼干“嗯嗯嗯”地示意，一面把刚喝进嘴里的水咽下去：“难得有个连我都知道的，我来说。艺术班的潘思颖吗？我跟她同桌吃过饭。”

    桑榆很惊讶：“你居然跟校花吃过饭？怎么没跟我们说过？”

    程泽若有所思地歪头：“她是校花吗？可我怎么觉得她还没琪琪长得好看。”

    王园欣翻白眼：“用你说，凡人能跟神仙比？”

    纪念琪警告地清了下嗓子，眼睛挨个扫过去。

    程泽举起双手表示知错了，接着问：“怎么说起她了？”

    桑榆偷瞄了一眼低头看书的纪念琪：“她好像要追纪念宇，昨晚理实班打球赛，她不但去了，还在中场休息的时候亲自给宇神送了水。”

    “哇，难得啊。”程泽摇头感叹：“那女的傲得像只大公鸡一样，上次连个正脸都没给过我，我光记得她那两个大鼻孔了，因为她老这样……”

    他伸长了脖子昂着头，眼睛左睨右睨地学潘思颖的神态，滑稽的样子把两个女生逗得哈哈大笑。

    纪念琪像没听到一样，哗啦一声把书翻到下一页。

    王园欣笑得直咳嗽：“你少在那儿瞎编排人家，人家从小跳芭蕾的就那样。再说了，人家有傲的资本嘛，长得好看，家里又有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桑榆纳闷：“我听说她立志要考上戏当明星，说高中不谈恋爱的啊？”

    王园欣抓狂：“谁管她怎么想啊，我只想知道宇神怎么想，以前他可从来没喝过女生送的水啊，难道这次要沦陷了？我还以为他天天跟神仙一起生活，能对美貌稍微免疫呢……”

    程泽鄙夷地看着她俩：“你们宇神哪学期绯闻不传个十回八回的，至于的吗？”

    王园欣想这个可不一样，这个段位有点高。她到底不放心，问纪念琪：“神仙，你弟弟对潘思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

    纪念宇啪地一声合上英语书，毫无情绪地说：“不知道。”

    王园欣还要问，桑榆给她使了个眼色，一脸“看吧，告诉你他们兄弟俩不熟”的表情。

    上课铃响。纪念琪从压在书堆下面的透明盒子里数出四张a4纸，捻开了往前一递说：“要不要？”

    “要要要。”

    “谢神仙赐纸。”

    其余三人纷纷抽纸，立刻就把下课说的八卦忘了个干净。

    午休铃响，底下的学生们窸窸窣窣地蠢动起来，英语老师知道他们急着去食堂抢饭，只得不情不愿地喊了下课。

    话音刚落，有腿快的已经窜出了教室。桑榆边慢吞吞地把笔收进笔袋边回头问：“中午吃什么？”

    程泽像根面条一样瘫在桌子上，嘴巴压得嘟起来说：“吃面吧，今天我想吃乔记的红汤面。”

    纪念琪从来不去学校食堂。去了也没法安生吃饭。桑榆和王园欣也倒罢了，难得程泽懒成这样，也愿意每天多走半小时的路陪他去校外吃午饭。

    吃过饭后两个女生去旁边的文具店买小玩意，纪念琪跟程泽照例去图书馆躲清静。

    校图书馆座落在学校东北角，花木扶疏曲径通幽的，风景倒好。只是馆里书籍刻板老旧，不对少年男女的口味，加上常年不开空调，冬冷夏热，因此人迹罕至，存在的意义大于实用。

    纪念琪却十分喜欢那里，烦闷的时候找点艰深晦涩的书占占脑子，心里能安静些。程泽喜欢那里倒没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椅子宽大舒适，空气又好，睡觉比较舒服。

    程泽身高不到175，比纪念琪还高个几公分，虽然衣服整日穿得松垮垮的一副懒散模样，但胜在人瘦，又清秀，走在端凝挺拔的纪念琪身边，倒别有一种形神皆散的潇洒。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地歪头躲过一丛桃花枝，嘴里“呦”了一声：“又一对儿小鸳鸯。”

    这附近一到春天花开得团云浓雾一般，地方又隐蔽，常有小情侣来偷偷谈恋爱，纪念琪见怪不怪地撩了一眼，看过去却是一愣。

    那棵最大的重瓣樱打了满树的骨朵，树下的男生宽肩窄腰大长腿，大概是嫌热，只穿了白色短袖t恤，运动裤挽起一边的裤腿，裸露的肢体青春勃发的，不是别人，正是纪念宇。

    他背对这边，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倒是看得清对面的女孩长了一张十分典型的“校花脸”，一头长发柔顺笔直，学校规定不准散头发，她取巧地两边不知怎么挽了一下别上去，露出漂亮的下颌线。

    纪念琪不认得脸，但认得校服裙下那双光溜溜的长腿。

    只是校花看上去并不像程泽说得那么目中无人，此刻含羞带怯地看着对面的男生，手里捏着一盏小小的嫩绿色石莲，不知是收到的，还是准备送出去的。

    “哇，”程泽盯着校花的长腿小声感叹：“我好像突然get到校花的美了，是谁这么有魅力……哎？”

    纪念琪没等他话说完，拉了一下他的衣服说：“走了。”说完回过身去，绕了另一条小路去了图书馆。

    纪念宇回到班级时，受到了凯旋勇士般的接待，十几个男生鼓掌欢呼，还有嘬着手指吹口哨的。

    学校里属艺术班的美女最多，只可惜相比较于架着眼镜的理科班书呆子，美女们更倾向于运动全能的体育班帅哥，他们向来只有眼馋的份儿。

    但那又如何呢？艺术班最漂亮的女生，整个学校的校花看上的可是他们理实的班长！

    而且是素来以高冷著称的校花当着所有人的面，放下身段主动约走了他们宇哥！

    简直一雪前耻，扬眉吐气，与有荣焉好吗！

    纪念宇受不了地看着这群傻狍子，抬手示意他们安静点：“你们这是想把隔壁老王招来吗？再扣班级分儿的话何老板就要犯心脏病了。”

    教导主任姓王，办公室恰巧跟理实的教室挨着，学生们于是顺理成章地给扣了个隔壁老王的外号。

    “宇哥，怎么样，校花说什么了？”

    “以后见面我们是不是要改口叫嫂子了？”

    男生们七嘴八舌地围上来八卦，还有个别人怪声怪调地打趣：“宇哥今天上几垒了？摸到手没有？”

    纪念宇笑着摇头，卷起桌上的练习册挨个脑袋打过去：“想什么呢一个个的，校规不许早恋不知道吗？”

    “切——”大家摆手起哄，别人也就罢了，宇神跟他们谈校规校纪？

    “你不会是连校花也看不上吧？”一个男生难以置信地问。

    “不能吧，那可是校花啊！”

    “是啊宇哥，要是连她你都看不上，那得是什么天仙才能入你法眼啊？”

    纪念宇没回答，只是笑着赶大家回座位。

    众人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来，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散了。

    纪念宇等到人走光了，才掏出手机翻看刚刚偷拍的那张照片。

    空旷无人的阅览室里，两个男生背对着镜头并排坐在一起，右边那个趴在桌子上在睡觉，左边那个手里抱着书，眼睛却看着窗外，表情怔愣而忧伤。

    照片的构图和光线意外而巧妙地碰撞在一起，配上纪念琪完美的侧颜，像是一张有故事的电影海报。

    纪念宇嘴角噙着点笑意，拇指摩挲了一下屏幕，看了一会儿后收起手机打开了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