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脚穿了一双老旧的布鞋。灰尘和泥土交杂在布面上，早已看不出它原本的颜色，边缘处更是破烂不堪。

    脚跟离地，只有脚尖虚虚地点在地上。光看这只脚，江隅就觉得，这个人是被吊起来的。

    “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迷？”姜藤越笑得像个800斤的孩子，“哦——我知道了，你不会爬不上来吧？！要不要我拉你一把？”

    江隅一边和姜藤越说话，吸引着他的注意不让他回头，一边利落地跨上舞台。

    可是他的耳朵似乎出了一点小问题，他不解地揉了几下。

    姜藤越似乎也发现了江隅的异样，俯身问道：“你耳朵怎么了？”

    他后来又说了些什么，江隅一个字都没有听见。

    明明起初只是轻微的耳鸣，他没有太过在意，只以为是经历噪声之后，或多或少带来的后遗症。但之后的发展却完全不对劲了。

    开始他还能听到姜藤越说话，后来耳鸣完全盖过了环境音，也渐渐不再是尖锐的哨声，此起彼伏地有了节奏和音调。

    江隅浑身一震，这就是林瑶刚才唱的歌词，冷漠又平静，此时居然直接转化成了脑内循环模式，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好在这怪异的变化并没有给江隅带来太大的影响，充其量就当戴了耳机听歌，除了听不到其他声音之外。

    他摇摇头，对姜藤越的话语敷衍过去。同时微微侧身，快速朝姜藤越的身后瞄了眼。

    无数根透着光的线，细细地绑姜藤越身后的人偶上。最关键的是，它依旧背对着江隅。

    背对着，可为什么脚尖向前？

    此时已经不容他再花时间去思考。丝线操控着玩偶的手高高抬起，手攥成拳，悬在姜藤越的头顶。

    “没事。”江隅说。

    “那就好。”姜藤越说着就想转过身。

    “低头！”

    江隅手中小刀已经就位，在姜藤越茫然听从他的话低下头时，刀尖已经在空气中撕裂一道口子，径直朝着他背后的东西飞去。

    砰！

    一声闷响后，所有的银丝骤然断裂，在空气中散成灰尘。人偶顿时失去了支撑，轰然倒地。

    几下细微的弹跳声被淹没，又逐渐趋于沉寂。

    姜藤越心有余悸地回头，看到身后这个怪异的人偶时也是习惯性地身体往后一仰，想要离得更远一些：“艹！什么鬼啊！江大佬是你救了我吗？”

    江隅甩了甩手，刚才掷刀时有些用力过猛，手指活动起来有点不太利索了。他垂眸看了眼倒地的人偶，应该是组装失误的原因，才会导致人面朝前脚尖朝后的现象……

    江隅侧身看着身后的那些，不论是从身体线条，还是其他各个角度，只要没有露出木头的部分或是看到脸，都足以以假乱真。

    只是，眼前这个会是谁的脸呢？

    “没想到我的刀在关键时刻还是很管用的，看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只要用得好，刀就是好刀。”姜藤越缓过神，还不忘夸他的迷你小刀。

    江隅根本没注意到姜藤越在说话，也没有回答。他走过去，想要把人偶翻个面。

    “等等！”姜藤越想要先拿下自己的刀，手忙脚乱地就想拦住江隅。可是江隅似乎充耳不闻，自顾自的就已经在人偶边蹲下。

    姜藤越按住人偶，一边拔刀，一边指着耳朵，用口型问：“这里怎么了？”

    江隅扯了下嘴角，无奈地摊手，说道：“我现在脑子里在循环歌剧，信不信，特别有逼格。”

    姜藤越小心翼翼地拉长袖子，在刀刃上擦了好几下，抬头给了江隅一个迷惑的眼神。

    “不管你信不信，它真的在循环，要是我有蓝牙功能就好了，还可以给你共享一下。”

    人偶比江隅想象中要重得多，最后还是姜藤越搭了一把手，他们俩才合力江人偶翻了个身。

    “嘶，这就是个木头人儿啊。”姜藤越这时胆子奇大，还伸手在人偶的脸上怼了几下，“连脸都没有，怕不是个半成品吧。”

    江隅顺着人偶脸颊的弧线向下，这条接缝虽然极其细小，但仔细感受下去，一条细痕微微凹陷。

    他腿压上人偶，借着力左右拧动了一下它的头，果然松动了。

    “居然可以换头？！”姜藤越来了兴趣，“这不是和你那个小玩偶一模一样吗？”

    然而江隅根本听不见他说话，他也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江隅现在是一个“半聋人”，要交流起来着实麻烦，没纸没笔，他也不会手语。

    但，只要是个人，他一定会肢体语言！

    姜藤越也不例外，手在空气中画了个火柴人，另一只手从头的位置捏住，做了一个拔的姿势。

    江隅：？

    “哎呀！”姜藤越也懒得承认自己的肢体语言垃圾到家了，做什么肢体语言，拿实物不就行了吗？他从背包里翻出玩偶，放到人形玩偶边，就差没有直接上手拔头了。

    “一模一样！”

    江隅看懂了，嗯了一声。随即抓住人偶的腿，对姜藤越说道：“另一条腿也帮忙抬一下。”

    姜藤越不是很懂他的这个动作，但也照做了。

    哗啦。

    人偶的身体是中空的。里面的内容物随着倾斜的角度逐渐变大，开始显露出它们真实的面目——

    不下十颗的小头在江隅和姜藤越面前堆了一座小山。

    这画面，光是想想就挺惊悚，更别说直接亲眼看见了。

    姜藤越手颤颤悠悠地伸向小山：“我看到我的头了……”

    江隅拧着眉，把小山平铺到地上，一个又一个地挨着排了队。这些小头无一例外，都和他的那一颗一模一样。人脸几乎完美，除了是缩小版以外，完全挑不出缺点。可以确定的是，他面前所有的这些小头，都可以与玩偶的身体相连。

    姜藤越拿着自己的头，心情复杂。他抹了把鼻子，没想到他也有一天会有这种难能可贵的机会，对着自己的头说话。

    再看看眼前的头，一个个都是熟悉的面孔。胡诵成，方霏，秦钟……

    江隅安静了很久，半晌才道：“既然它们出现了，那就先收起来吧。”

    这些头的出现一定不是意外，而是特意放置的。歌词正好循环到“灌入思想”这句，江隅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行吧。”姜藤越直接把头一个个都扔了进去，抱着江隅玩偶，把拉链拉上了。

    “你不放进去？”江隅问。

    姜藤越摇头，还又把玩偶抱得更紧了一些。

    “……”这操作江隅看不太明白。

    突然，警铃大作。姜藤越猛地抬头，紧张地四处看着。

    “怎么了？”江隅重新背上包，活动了几下肩膀，就往剩下那几个人偶走去。他已经好奇很久了，却总是半路杀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阻拦他。

    这次杀出的是姜藤越。

    姜藤越四下看看，起初还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是这铃声越来越急促，说起来这声音他似乎也不是没有听过………

    烟雾警报器！

    姜藤越心道不好，他本以为火根本不会烧到这里来，然而他还是低估了。

    江隅也隐隐闻到了烟的味道。虽然这里还没有明火，但烟雾却早已钻了进来，席卷走新鲜的空气。

    “火！”

    姜藤越在前面开路，他率先跑到门口，一连推了好几次：“靠！什么垃圾门！是从外面被反锁了吗！”

    江隅紧赶上来，手往门上一拍，一个发着光的钥匙图案隐隐在门上显现，大门应声而开。

    姜藤越的眼睛里充满了崇拜，大佬的大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江隅锤了一下：“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