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隅站在那里，一时有些茫然。刀插在玩偶上，这里面的挑衅意味似乎已经很明显了。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偌大的空间一下子安静到一切声响都无处遁形。头顶灯光接触不良的滋滋声，远处仿佛有水滴的滴落声，在极度的安静中逐渐放大。

    江隅嗓子发痒，没忍住咳了下，水声这才戛然而止。

    他头顶的灯忽地暗了下去。只剩下更远处的灯光勉强照亮他眼前的这一片小区域。

    背包没有离多远，江隅走得很慢，脚步却很稳。

    他终于在背包前站定，垂眸看着这个拥有和自己一模一样面孔的玩偶。插在胸口的小刀在此刻暗了下去，再次恢复成没什么光彩的样子。

    江隅面无表情地蹲下，刀插得挺深，他花了点力气才把刀拔了出来。

    他用大拇指试了一下，依旧如他第一次见到时一样的钝，想要把它硬生生刺进木质的玩偶确实不太容易。而且……还刺了不止一刀。似乎是在尝试哪个位置最好借力，找到合理的位置之后，直接一击毙命。

    江隅把刀折起贴身放好。再怎么说，即便是这样的一把小刀，总有一点防身效果。他掏了几下背包，发现当时胡诵成从他们身上搜刮走的东西全都好端端地待在里面。

    除了这些以外，还有胡诵成的那把枪。

    江隅把枪拿出来，借着微弱的光左右颠倒着看了看。枪比他想象中的要沉，他花了些工夫才找到打开弹夹的方法。里面只剩一发子弹了。

    江隅本想把枪也和小刀一样放好，但随即又一想，只剩最后一发子弹，还是先留着。

    说起来他其实从来没有碰过枪，倒也不是没机会，只是他自己拒绝了而已。当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居然直接答应了和胡诵成比枪法。打偏虽然不会打偏，但是和总是摸枪的人是没有办法相比的。

    他收拾好所有的东西，背上这个略微有些沉的背包，顺着这条通道继续往前走。按照路牌的指示，他应该马上就可以到观众席的入口了。

    果然，没再走多远，只是又拐了一个弯，一扇厚重的大门远远地出现在走廊的尽头。

    门的上半部分，是黑色的丝绒划分出的方格花纹，透出了点诡异的气氛。

    江隅加快了步伐。

    门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重，反而是他的手刚刚搭上门把，木门就悄无声息地露出了一条缝。

    有了之前的经验，江隅没有急着马上进去。透过窄缝，他几乎什么都看不到，只透着一丝黯淡的光。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另一边是实地，不用担心踩空。

    江隅想象了不下十种自己进去会看到的情况，唯独没有想到现在眼前的这种——

    如果说这是观众席，那他眼前的观众席空无一人。唯一的光，来自他身后的舞台。

    木门在他的身后砰然关闭。在那一刹那，仿佛所有的声音都在此时爆发出来，明明眼前空无一物。鼓掌声，喝彩声，在无人的观众席开始迸发，几乎要震碎人的耳膜。

    江隅捂住耳朵，也没法抵御这声音的入侵。微不足道的哒声淹没在层层声浪中，所有声音却在这哒声响起后，瞬间趋于沉寂。

    灯光也蓦地发生了变化，他一怔，转头看向舞台。黑暗中，一束光径直打在一个人的身上。要说唯一哪里有点奇怪，那就是这束光并不是惯常的从上往下，而是……从下往上！

    从下往上照的灯光，让那人的面目显得更加狰狞。虽然江隅做了心理准备，还是被吓得跳了一下，但他很快就稳了下来，因为他发现这个人他还认识。

    林瑶。

    江隅其实不太意外，甚至觉得有一点理所当然。在灯光后的阴影下，他可以隐约看到一些模糊的轮廓。他微微安了心，自己并没有找错，这里正是拍摄照片的地方。

    林瑶站在那里，嘴角带着奇怪的微笑。在灯光的衬托下，恐怖感又加了几分。江隅没动，他盯着林瑶，等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林瑶上前一步，又一声哒，是高跟鞋的声音。

    她张开嘴，如同刮花光盘似的支离破碎的声音在这个剧场里回荡。江隅凝神听了几句，歌词和当时灯泡人唱的一模一样。只是相比灯泡人，林瑶更像是一个转述者。

    但很快江隅就发现，歌词里增加了一些新的内容。

    做三角的追随者，在笛声响起的地方。

    圆分为二，二合为圆。

    终会找到替代之物，为它灌入思想。

    从此，它就是三角。

    ……

    至少没有和之前一样没头没尾，听起来好像有点故事了。江隅换了一个姿势，以便自己能倚在椅边，站得更轻松些。

    如果要猜测，江隅选择从圆的角度来入手。圆是三角的追随者，但因为找不到三角，所以找了东西去替代三角，甚至还会灌入思想这种魔幻操作。

    要说什么东西最符合灌入思想这一条，江隅把目光转向隐藏在黑暗中的这些人形玩偶。

    最后玩偶成了三角，这也不是不可能，但关键是，如果玩偶真的成了三角，那么玩偶在哪儿？

    不知道为什么，江隅莫名地觉得，那个玩偶并不在眼前的这几个当中。这又是一种奇怪的直觉，明明毫无理由，自己又觉得这一定是正确的。

    林瑶唱完之后，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也没有要动的意思。江隅注意到，林瑶一直没有眨过眼睛。

    在持续了极长时间的一段寂静之后，林瑶终于开始向后退，那动作别提多变扭了，江隅看着都有点着急。

    舞台渐渐亮了，将突兀的光束隐藏起来。林瑶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江隅在照片里看到的场景。

    江隅没有去追究林瑶失踪的原因，亲眼看到和照片里看到的感觉终究有些不同。他能真切地感受到这些人的僵硬，包括那个他直觉中的自己。

    它们静静地立在那里，不像是会动的样子。

    江隅沉思片刻，决定走上去看一眼。可脚还没跨出去，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

    来人左顾右盼：“江隅！江隅呢！”

    “………”

    “不是说好的你在外面等吗？”

    姜藤越抹了把不存在的汗：“这不是正好，也溜进来了吗？没想到吧，那里居然真的着火了！真是老天有眼，这是冥冥之中在帮我啊。”

    “哪里着火了？”

    姜藤越指指头顶：“就这背后啊，不要紧，我估计啊，肯定不会波及到这里的，离得够远了，更何况这里是在地底呢。”

    “你也坐电梯下来的吗？”

    “对啊。”姜藤越毫无顾忌，好奇地四处打量着，“不坐电梯，难道走楼梯走下来吗？怪累的哦。这包是什么情况？”

    江隅把自己进来之后的来龙去脉告诉姜藤越。现在看来那堵墙并不是针对来人的，而是阻拦那些想要离开这里的人。

    姜藤越指了指舞台：“唉？！这不是和我们在照片上看到的一模一样吗？”

    “等等，是不是多了一个人？”他摸着下巴，“喏，本来没有最中间的那个人。”

    “多了一个？”这一点江隅没发现，他压根没数过照片上有几个人。

    姜藤越拼命点头，怎么说都想上去看一眼，美曰其名：好奇。

    他溜上舞台的速度很快，一撑一跳，就已经站在舞台上了，还面带笑容对着江隅摆pose。

    “我这辈子还没上过这种舞台，感觉好新鲜。”

    江隅此时已经比姜藤越矮了一截，视角也低了，平视只能看到姜藤越小腿向下部分。

    只是一低头一抬头的工夫，不知是哪只玩偶动了，姜藤越的背后，居然紧紧地贴了两只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