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小纸人的指引，一行人来到城郊的一处药铺, 大门紧闭, 不像军队扫_荡过的样子。

    白悦棠丢出几张符纸贴到门上、墙上，捏了个诀, 四周的结界顿时显现。结界很强大，施术者功力不俗, 硬碰硬是行不通的。

    于是四人分头寻找阵眼, 费了一番工夫, 还是陆夜黎最先想出破解之法，成功打开结界。

    药铺不大, 一间大堂，三间小房，没找一会儿他们便在卧室发现个被绑住手脚的熟人。

    “叔父？”

    “家主？”

    白悦棠与易维不约而同唤出声来。

    易维把刘穆交给白悦棠, 立即为白修齐解开绳索:“出什么事了？”

    白修齐丝毫没有受难后的惊慌失措, 相反，他不急不忙, 很是淡定:“你们出城之后，假郡守又派人来府上搜查，把我抓了来。”

    白悦棠:“张昭现在自顾不暇，他的靠山都要倒了，还有心思折腾你。”

    易维略去过程, 只说结果:“北疆王死了, 只要彭城王接管下建康城, 就能与皇帝分庭抗礼。”

    阿楚笑道:“哈哈哈, 看来我没错投庸主，彭城王比他那个窝囊的皇兄强太多了。”

    白悦棠斜她一眼:“你还笑，罗刹之前把我娘，呃，也是你娘绑走，满肚子坏水，他主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阿楚叉着腰反驳:“我什么时候说他俩是好东西了，成大事者有几个是菩萨心肠的，就事论事罢了。”

    白悦棠撇撇嘴:“人以群分。”他本来想说“你跟陆兄一点也不像姐弟，他比你善良多了”，但又觉得太不给她面子，便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易维把白修齐扶起来:“是易维来迟了，让家主久等。”

    白修齐没有怪罪之意，反而担心起易维来，按住他的肩膀一阵打量:“你身上都是血，受伤了么？”

    易维摇头:“是别人的血，世子替我挡了致命一击。”

    白修齐注意到侄子怀里的少年，脸色苍白，胸膛毫无起伏:“这位就是世子殿下？”

    白悦棠抢在易维之前:“叔父有没有办法救活他？他才这么小，死了怪可惜的。”

    陆夜黎眉心微跳，忆起当初询问白悦棠施以援手的原因时，他也是这样说的，那么对他来说，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也许与其他人没什么不同……想着想着，他不由得笑自己多愁善感。

    白修齐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何出此言？”

    白悦棠心道“你都能配制出让人精神失常的药，现在装傻也没用”，可嘴上依旧客客气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阿维也说了，世子是因为他才殒命的，若叔父不肯救世子，阿维得内疚一辈子。”

    易维二话没说，撩开下摆就要给主人跪下，白修齐赶忙制止他：“阿维！别这样。”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为了刘穆，易维肯放下尊严:“求家主救他一命，易维愿用余生为家主赴汤蹈火！”

    白修齐语重心长:“你可知，逆天改命要付出什么代价……”

    易维沉吟片刻，依然坚持自己的决定:“如果是我要付出的，无论什么都可以，如果是他要承受的，我替他！”

    白修齐半晌不发一语，易维不清楚他是否要拒绝自己，心中极度忐忑:“家主？”

    “原以为你是个不食烟火的，到头来竟也为情所困，罢了，罢了。”白修齐长叹一口气，看来是答应了。

    易维一向冷若冰霜的脸终于露出欣喜的表情:“大恩不言谢！”

    白修齐摆摆手，示意他不必挂心:“你去准备些东西来。”他说了几样必需品，易维牢牢记下，立即去寻，白悦棠和阿楚也跟着帮忙。

    待他们出门后，陆夜黎还站在原地，白修齐只消瞥他一眼，便觉察他有话要说:“想问什么就直说吧。”

    陆夜黎微微一笑:“白家主是痛快人，晚辈就不兜圈子了。”

    “但说无妨。”

    “据晚辈观察，结界的阵眼虽然在药铺外面，但不止一个。”陆夜黎走到屋中角落，将手掌覆于其上，破解开另一个阵眼，从容撕下张符纸，“如果晚辈没猜错，最后的结界应该是从屋内设下的吧。”

    白修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陆公子怀疑我贼喊捉贼？”

    “绑住白家主的绳索比较松，只有反绑自己的时候才能做到，易兄和小悦关心则乱，也许没有留意。”

    “我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倒是陆公子，为何能解开早已失传的封印术？”

    “仰仗于义父教导。”陆夜黎敷衍着他的问题，“白家主急于得到刺史手上的信，小悦却迟迟没完成任务，想必白家主的计划与信上内容脱不开干系。”

    白修齐不置可否，屋中静悄悄的。陆夜黎面带笑容，眼神却颇为锐利，若非对面是位历练老成的人，真要受不住逼视了。

    可惜陆夜黎还未得到明确答案，那三人已经抄着工具回来了。

    “都找齐了！叔父快开始吧！”

    彼此的试探未分高下，白修齐朝陆夜黎礼貌地笑了笑，陆夜黎也没有追问，颔首致意。

    “家主，这些东西放哪里？”

    白修齐指着床边:“放那里就行，你们先到外面休息一会儿。”

    易维犹豫着不想离开，还是白悦棠叫上陆夜黎硬把人拖走的。

    白悦棠从厨房搜罗些食物，试过没毒后分给大家，易维哪有这心情，一直在门口徘徊，只差竖起耳朵探听里面的动静。

    白悦棠搭着他的肩膀，一边啃饼一边劝慰，声音含混不清:“里憋作急，叔父可敬楞治好搭的，放心。”

    易维疑惑地瞧着他：“你说什么？”

    陆夜黎翻译道：“小悦说让你别着急，白家主肯定能治好世子。”

    “但愿……”易维知晓他是好心。

    白悦棠咽下食物:“哎，告诉你个事，小世子是我堂弟。”

    易维没什么意外的反应:“是么。”

    “嗯！我也希望他能活下来。”

    约摸一炷香的工夫过去，大门从内侧推开，易维才听到响动立即紧张起来，白修齐将他让进屋子。

    床榻上传来微弱的声音，易维第一个冲上前去，就见那孩子柳眉皱皱平平，睫毛颤巍巍抖动，这是要转醒！

    “世子，世子！”他不断呼唤着，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胸中似有万马奔腾，这辈子从未有一刻如这般害怕过。

    刘穆还在挣扎着，白悦棠悄声走到白修齐身边:“这算是成功了么？”

    白修齐不打算解释:“稍安勿躁。”

    那边易维没有灰心，牢牢握住刘穆的手，恨不能将全身的阳气统统传送给他:“你醒醒！”

    刘穆艰难地睁开眼睛，虽然双目失神，但的的确确是死而复生了！

    易维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直将他抱起来拥入怀中，自言自语:“幸好，幸好……”

    “唔，嗯。”

    刘穆发出痛苦的□□，易维慌忙松开些手臂，不愿伤到他:“抱歉抱歉。”

    “阿维？是你么？”刘穆的眼睛渐渐恢复焦距。

    “是我！”

    “我这是在哪儿？你，也死了？”

    “我们都活着，是家主救了你！”

    刘穆下意识往他怀里蹭:“你没事就好。”

    “我没事，世子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刘穆顿了顿，他还记得意识中断前，易维在他的央求下唤了一声“阿穆”，现下又回到原点，失望之余他只能苦笑:“之前的事，是我太过任性，你莫要放在心上……”

    易维不等他继续说下去，一手扳住刘穆的脸颊，迫使他仰起头。

    “阿维？”刘穆没见过他如此粗鲁的样子，正在讶异，嘴唇便被人密密实实地堵住，“唔？！”

    “诶？诶！！！”更为震惊的还有嘴巴张到极限的白悦棠，在他的印象中，易维天生是孤独终老的料，娶妻生子跟他没有一文钱的关系，这下倒好，人家确实不打算繁衍后代，一步到位进化成断袖了！

    陆夜黎看他那副吞了马蜂的表情，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出小屋。

    阿楚一拽白悦棠的胳膊，拉他出门，顺便合上他的嘴:“少见多怪，走了，别留下碍眼。”

    “可是可是……”

    “闭嘴啦！”

    白修齐紧随其后，替两个年轻人关上门。

    易维此前并没有这方面经验，除了唇与唇之间的短暂摩挲外，他不知道还能做别的些什么，于是很快就结束了这个吻。

    刘穆做梦都没想到这个古板的男人能主动亲吻自己，欢喜与羞涩交织，令他白皙的脸颊绯红一片，而“始作俑者”比他脸还红。

    “世……阿，阿穆……”哪怕是念出这个名字，也够令他紧张的了。

    即便已是风月老手，刘穆亦是心跳过速，毕竟眼前人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初恋:“你，同意了，是么？”

    易维别开视线点着头:“嗯。”

    “不是可怜我？”

    “不是。”

    “不是报恩？”

    “不是。”

    “那你，你，喜欢我？就算骗我也行……”刘穆说到后面，自己也是羞得不行，只剩下蚊子声。

    “不……”

    刘穆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自嘲道:“也是，你怎么可能喜欢我这种人……”

    “不是这个意思。”易维重新抬起头，望向刘穆的眼睛，虽羞怯万分，却异常笃定，“我想和你，过一辈子。”

    他简简单单一个话，是刘穆此生听过最美的承诺，两行泪滑落，他抑制不住地颤抖，奇怪，明明要给易维个灿烂的笑脸，偏偏演不出戏来。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给你仔细考虑的机会，等数到十，我可就当真了。”

    见他不说话，刘穆闭上眼睛，开始数数:“一，二，三。”

    “十！”易维跳过剩余的数字，“我对天启示，永不反悔！”

    刘穆晃动的身子猛然停住，他缓缓睁开眼，泪水如江河决堤，他扑进易维的怀里，放声大哭，仿佛要把前半生所有的情绪发泄个干净。

    易维轻拍他的背，不加言语，仅仅是把他搂得更近。

    心贴在一起，其他的，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