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麻麻亮, 宋雪宁就赶到了钟烈家，她一边揿喇叭一边叫：“曼曼, 曼曼。”

    “来了。”马曼曼在楼上应。

    “阿烈、小肆。”宋雪宁又扯着嗓子喊。

    楼下灯也亮了。

    小肆打着哈欠跑来给她开院门：“宁姐，进来坐, 吃了早饭再走。”

    “吃个屁，哪还来得及吃早饭，快点快点, 路上吃。”宋雪宁下车, 心急火燎, 把所有人催起来：“到灵安寺要横跨市区, 7点半就是上班高峰, 上山的小道又不好走，不走早点时间都耗在路上了。”

    她点了支烟, 在院子里抖抖胳膊松松腿, 顺便当监工敦促这些人快点。

    马曼曼下楼的时候, 其他三个人都在大门口了。

    宋雪宁开来了她的红色宝马x3，小肆绕着车评点, 不时伸手摸摸，钟烈和宋雪宁站在一块抽烟，偶尔回答小肆的问话。

    “对不起，让大家等了。”虽然马曼曼是三个人里第一个起的，但还是最后一个到。她已经尽量快了, 但女孩子再怎么利索也比不过男人。

    “没事, 女孩子里面你算快的了, ”宋雪宁亲亲热热的对她挥手，“天生丽质就是省事啊。”

    钟烈本来往车走了，闻言回头看了马曼曼一眼。

    她戴了顶大球球的毛线帽，身上是件宽大的棉服，胳膊肘处吊着两根黑色的包带子，再往下是筷子一样的细腿，露个脚脖子穿双运动鞋，这是怕冷还是不怕冷啊。视线再移回女孩的脸上，脸蛋红如扑粉。

    啧，体力真差，跑两步就红成这样。

    小肆跟宋雪宁套近乎：“宁姐，等会让我开吧。”

    “不行。”宋雪宁断然拒绝，“我们办正事呢，你当去玩，再说一车人呢，我又不了解你车技。”

    “我没问题，老司机。”小肆拍胸脯。

    宋雪宁没理他，对钟烈说：“阿烈，麻烦你。”

    “客气。”他扔掉烟头踩熄，然后拽着小肆的衣领把他拎到副驾驶那边：“上车。”

    宋雪宁和马曼曼坐后座，所有人上了，小肆才磨蹭蹭坐上来，很受伤的喊：“我又不是小猫小狗，那么拎我，我不要面子啊。”

    “你怎么不是狗呢，”宋雪宁拍他的肩，“单——身——狗。”

    昨天他买酒回来，钟烈正跟马曼曼说着去灵安寺烧香转运，被他听个正着，他立马也说要去，他得求菩萨赐个他个女朋友。宋雪宁知道后也不甘落后，她要去求菩萨保佑她发大财。于是就有了今天的礼佛四人行。

    小肆想起他闹着要去灵安寺的借口就是求菩萨赐给他个女朋友，郁卒。

    6点半不到，一行人往灵安寺坐在的灵山进发。

    刚驶出没多久，钟烈就把车靠边停下。

    “怎么了，怎么停了？”宋雪宁前后张望，紧张兮兮的。

    钟烈从口袋抽出一张钱递给小肆：“下去，买早点。”

    路边有家包子铺，生意挺好，围了不少人。

    宋雪宁看着，突然想起什么，降下车窗向小肆喊：“买素的啊。”

    小肆回头冲车上人摆了个黑人问号脸，“啥？”

    人堆里数他声音最响：“老板，来素的，素的，老子今天吃素。”

    马曼曼跟着笑：“宁姐，心诚。”

    “那可不，我跟你说，过去烧香的还得先焚香沐浴辟谷三天，这才虔诚。你别笑，这次主要是为你。”

    “啊，我。”马曼曼正笑着软软的倚在宋雪宁身上，不知道她怎么就说到了自己头上。她有点心虚的往前头瞄，钟烈也在从后视镜里看她。

    “灵安寺可灵了，全国各地的人都会来。”宋雪宁是西岳当地人，对这些历史熟得很，“你想我们西岳可是做过都城的，有多少寺庙，但是每年除夕候在灵安寺门外等着初一烧头香的人比其他寺庙加起来的人呢还多。这里是真的灵，只要你心诚，有求必应。你呀最近运势不佳，有可能真是冲撞了小人，去烧烧香去去晦气，佛祖大慈悲，定保你邪气不侵。”

    宋雪宁说着还双手合一。

    马曼曼也正了脸色：“知道了。”她低声道。

    车门打开，一阵冷气卷进来，小肆嘭的跳上车，嘴里呼嗬着：“乖乖，够冷的。”

    “香菇菜包，素的，豆腐包，素的，豆浆，素的。”小肆把早点先递给马曼曼和宋雪宁，轮到钟烈，小肆坏笑，“烈哥，我喂你。”

    他装模作样把包子递到钟烈嘴边。

    “滚。”钟烈单手接过，横他一眼。

    车里的气氛又活泛起来。

    钟烈吃饭快，他两口塞完一个包子，又喝掉一袋豆浆，他把吃剩的包装袋递给小肆，看了眼后视镜，后座的人一边吃一边小声的讲话，隔了会，渐渐没了声音。

    车里开着暖气，早上起来的又早，马曼曼和宋雪宁依着车背打起了盹，小肆也蜷缩着，空塑料袋挂在他指尖要掉不掉。

    钟烈专注的看着前方，早高峰还未到，车流不大，他驾驶着车子平稳的前行。

    灵山在城南，脚边倚着西子湖水，位置绝佳，风景迤逦。灵安寺于深山之中，俩峰相挟，羊肠小道从山脚蜿蜒上山。道路两侧古树如盖，山雾弥漫，似梦似幻。

    单车道，一溜车跟着缓行缓停。

    钟烈开的车也汇在车流里，如乌龟一样缓慢前行，对面的车道倒是空着，间或驶过一辆车。路边有不少穿马甲的指挥着交通，钟烈前后张望，照这个速度约莫还得一个小时才能到。

    马曼曼几个也醒了。

    “到哪了？”宋雪宁贴着窗口看，“这阵仗不大对啊，这么多车，赶上节假日了，指定有事。”

    前后都有车，只能跟着车流走，除非到路口掉头换个方向。

    “这是菩萨给我们的考验呢，这点耐心没有也别去求他了，安心啦。”宋雪宁说完继续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马曼曼没说话，她专注的透过前车窗看向外面。好一会她轻声道：“好美。”

    上山的路绵延曲折，间或有条小路并进来，汇成主路。路两侧种满了树木，枝干虬曲苍劲雕琢着岁月的痕迹，盘枝错节于空中交汇，犹如天然的廊架，腾起的山雾慢慢散去，阳光穿过常绿乔木的树叶，打在树干上，飒飒间跳跃如鳞。

    钟烈脚下点了点刹车，和前车拉开更大的距离。

    还未上山顶，就有人做手势指挥他们进右手边的停车场。

    经过这个人跟前，钟烈踩了刹车，降下车窗：“怎么不能上去？”

    “上面的停车场已经停满了。再来晚些，这里也停不了，要再停到下面。”

    “今天怎么了？”

    那人穿着写着灵安寺字样的褐黄色马甲，闻言双手合一，慢言轻语道：“今天是阿弥陀佛圣诞，庙里有法事，几位施主不是来参加法事的吗？”

    见钟烈几个脸上有一瞬间的恍然，那人继续道：“法事盛大，来者皆有缘，快些进去吧。”

    那人所言非虚，这个停车场也快挺满了，在褐黄马甲的指点下，钟烈开到最里面找到了一个车位。

    “穿这个衣服的人还挺多啊。”小肆晃晃脑袋，指着穿褐黄马甲的人，“我就没见过这么好脾气的停车场保安，难道靠近寺庙，人真的变佛性了。”

    “乱说什么，这些是居士，定是今日来的人多，帮助维持秩序的。”

    “哦，我知道，”小肆抱着头离宋雪宁远一点，“相当于志愿者对不对。”

    “对对对，你闭嘴，少说两句，行不。”

    没走两步，有穿同款衣服的人告诉不用绕到大门，从左边的小路上去，跟着人流，就到灵安寺了。

    “还要走多远。”马曼曼问。

    “大约十几分钟。”

    马曼曼放慢步速等宋雪宁。

    路是青石板的路，有石头天然高低不平的痕迹。宋雪宁还穿着恨天高，马曼曼瞅瞅她，挨过去小声问：“要不要我扶你。”

    “不用。”宋雪宁也跟她耳语，“我穿惯了，换平底鞋反而不习惯，今天特意穿的粗跟。”

    她把脚翘起来给马曼曼看。

    “先天不足，只好后天来补。我以后肯定要找个高个子，改善我孩子的基因。”她指指前头打眼的某个身影，“至少要有阿烈那么高。”

    钟烈走在最前面，他今天没穿平常穿惯了的夹克，换了一件半长的藏青外套，下身着深色直筒裤，背影笔直，游刃有余，周围的人群衬的愈发颀长英挺。不少小姑娘走过时偷眼觑他。

    “我早就看中他了，”宋雪宁碰碰马曼曼的手，“你知道吧？”

    马曼曼想说话，可喉咙发紧，她也想拿出听到贴心好友说心事时鼓励的笑容，可她笑不出，这个人，她根本做不到和同学闺蜜讨论心怡的男孩那样轻松的心情。

    宋雪宁把女孩复杂的表情收入眼中，她嘴角扯出淡淡的笑，继续说下去。

    “可他看不中我。我做过暗示，他不接茬。说实话，我重来没见过这样洁身自好的男人。我混过社会，男人什么臭德行实在太清楚了，所以他这样与众不同才吸引我。女人找男人一定得郎有情妾有意，就算以后变了心那也蜜里调油好过几年，牛不喝水强摁头那是犯傻、犯.贱。至少我宋雪宁是不会做那犯傻犯贱的事。我今天来就是为了放下。佛经有云，戒贪戒嗔戒痴，放下不属于自己的，才能更好的握住属于自己的。”

    “你说是吗？曼曼妹妹。”

    这些道理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所以红尘多痴男怨女。马曼曼没想到能从宋雪宁嘴中听到这段话，她平常表现的像个俗人一个，说话过嘴不过心，但是重要的东西自己心里有标杆不容践踏。

    现在她从心眼里叫一声：“宁姐，你说的太对了。”

    “怎么，觉得以前看错我了？”宋雪宁斜过一眼。

    “没有，没有。”马曼曼连连摆手。

    宋雪宁笑：“人跟人哪那么容易看透。现在你觉得以前看错了，说不定以前看对了，现在看错了。就像他，我重来看不透他。”

    “但我就是觉得他不该跑快递，他不该混在我们这个圈子，他应该干大事，干比我们这些蝇营狗苟钻在钱眼里的人干的事更大的事。”